我不是那样单纯和善良的人,我做不到像张清那样全心地投入、毫无保留地爱着成康,也没有覃丽娅的义无反顾。
这个班主任开头开得很不顺。学生倒好,只是有很多纠结的事。临近教师节,有家长送来了红包。这种红包都是塞给班主任,再由班主任给各科老师,以前我就从袁英杰手上拿过。
从袁英杰手上拿,虽也尴尬,可毕竟大家心照了,从家长手上拿我是第一次,怎么都不肯,那高高胖胖地妈妈拉着我在一角落掰了半天手腕,我也咬着牙没接。我知道这家长家里是开着小加工厂的,可再有钱也没人嫌钱多,人家这红包是为着儿子的成绩,人家在包着红包时不知对我们是怎样的不屑与鄙夷着。
我理直气壮地拒绝着,却发现那位妈妈的眼神有了些变化,说不上来是什么变化,好像是热情底下冒出了一丝冷气。或许是自己的多心,可她接下来说的话好像证明了我不是多心:“万老师,我只是一点心意,也不值什么的。每年袁老师也都接了的,您这样我就真不知该再说什么了。”
我也失了再和她说什么的兴趣。我想着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是啊,以前也拿过,现在这样故作清高不是摆明了虚伪吗?更重要的是拿了人家两年红包我居然不记得了。可我也受不了,不收她的红包反倒弄得像得罪了她,我若是爽快收下她只怕会俯视着我让我更难受吧。
回到办公室估计脸色不好看,舒畅问起,我如实说了。舒畅大笑:“你这是真得罪她了,她送了两年被你抹得了无痕迹,她怎么不烦你?”
想想也是,还不如收了算了。
也不过就是商场超市的购物卡之类的,说实话这两年我半推半就也接过这样的红包。
第一次接红包时我很尴尬,用信封装好让学生带回给了家长,表姐说我傻,她说你这样不是在家长面前给其他收了红包的老师难看。我想想也是。
后来再有两次,我便按照所收的大致价格买了复读机之类的东西找个机会送给学生。再后来,收了也就收了。表姐又笑我,原来也不过如此。
虚伪
我不想收,我想人家长也不想送。初中是义务教育阶段,所有孩子都得上,可孩子学习能力早有了区别,故而往往优秀生的家长会觉得我孩子那么棒,不必再有什么小动作。学习不咋样的学生,家长早在小学就失去了信心,只等着他再混完这三年,老师,只是和孩子做做伴的保姆,看着孩子别摔破了头就行了,还需要送红包?
送红包的往往是中等学生,有些希望,希望老师能拉一把的。
听说幼儿园和小学每个家长都会送,每个家长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最棒,是起跑线上奔得最快最远的那一个,指望着老师能对孩子好些,让孩子飞得更高些。重点高中更厉害,这都是经历了中考的残酷选拔后的佼佼者,哪个家长不是满怀着大学梦盯着孩子的,为了让老师也满怀期望地盯着自家的孩子,这样的投资时必要的。
吴音说过学校前两年曾在教师节前在学校大门口树了不收礼的牌子,效果还不错。可这两年又有点死灰复燃了。
办公室一位老教师说的很直接:“我不嫌钱多,他要送,我收不犯法也没什么不可以。好学生的,我喜欢的孩子的,收了也就收了,不喜欢的学生,要是收了看着他还真有些压力。再说了,喜欢的学生不送红包你一样喜欢,不喜欢的学生你收了红包也还是那样。“
舒畅不同意:“我同学在小学,她有个同事对班上没送红包的孩子就特别对待,放在最后一排座,时不时刺上两句,本以为孩子听不懂,谁知孩子回去照搬了原话。最后还弄得家长告到校长那去了,然后坚决转了班。所以有时候红包还是管用的。”
舒畅又对我说:“你也是拗,从袁英杰手上拿和从家长手上拿有区别吗?不都是家长给的!”
是哦,我这不真是虚伪吗?早就拿过这样的红包,只是没亲手从家长手上拿就觉得自己仍是清高的,其实有什么两样?再则平心而论,对那几个塞了红包的学生,我还真是没能够和别的学生完全一视同仁。我记得初一时,我好像就是最先认识了那几个给了红包或是家长请吃饭了的学生,不能再琢磨下去了,我觉得自己真的有些——
接了个电话,居然是邱美心,她说有些同学商量着国庆节时来次聚会,她给了我班上QQ群的号码,让我加入后再聊。我居然一点儿兴奋都没有,三年而已,我都已经不记得好多同学的名字和样子了。她说我离学校最近,可能会让我到学校附近去联系宾馆,安排一些活动什么的,我答应了。
分班
接下来两天还算风平浪静,学校抓得紧,下午开了五节课,六点钟才能放学,星期六全年级上整天,星期天早上还有百来号优秀生培优,五十多个甩尾的学生参加补差。我虽然星期天不需要来上课,可班上有学生参加培优和补差,王文博要求几个班主任轮流值班,估计一月左右轮上一次,也够呛。
初一刚开始军训,还没上课,可班与班之间的差别已经显现。学校一再强调是按上面的要求电脑平行分班,哪个孩子到哪个班都是随机的。可这话也不过就是冠冕堂皇地说说罢了,并没有人会把它当真。学校老师不会,家长不会,甚至这些学生也不会。
且不说三班六班两个实力超强的班主任所有配班老师都是该学科说得起话拿得出手的,家长稍一打听就知道什么叫强强联合,单是看看学校老师子女都在那两个班就知道有什么猫腻了。
舒畅说那天报名时就有家长质问她分班存在着不公,学生看分班红榜发现自己小学同学中成绩好的都在三班六班,小学老师的孩子成绩不咋地,也在那个班。舒畅很官方地微笑着说:“我们是按上面的要求电脑平行分班的,哪个孩子到哪个班都是随机的。”家长不信,吵吵要去告,要转班,舒畅告诉家长校长办公室在二楼楼梯左拐第二个,教委在北京路上,自己区区一老师,在这个问题上做不了主也担不了责。
可私底下,不少老师心理也是不平。老师强强联手也罢了,只是学生进校分班本就有差别,可大会小会上总是不肯承认,到最后说起成绩来便又是一笔糊涂账。
我暗自庆幸着袁英杰带的是个较差的班级,我接手也便少了成绩上的压力,只要这六十几个学生能够安安全全地度过这一年,参加完中考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张校长也委婉地说过,只要不出什么乱子就算大功告成。
舒畅不一样,她想着出成绩,她想着不屈了自己的能力,她还想着有那么一点儿作为,于是她刚毕业便争取了班主任的机会,只是带了两年她的班却被分了。她便又要求从头带起。
找着没人的时候问了问吴音,她说她现在还好,经过了这么多天,父母算是接受现实了,更是心疼外孙,不怎么责怪她了,生活虽是苦了点,可总算是平静。只是父母虽暂时不愿让亲友知道她离婚的事,可又着急她这样,总想到婚介给她安排相亲:“我想我以后肯定还是会找个人的,我也想让儿子在个正常的环境里生活,只是爱情,我也不敢再信,找个好人,对儿子好的,就这样过也很好了,但现在我不想找,我还想自己平静地过些时候。”
拿表格
其实以前我有些嫉妒着吴音有着那么疼她的有那么出色的老公,每次相亲失败就总会想着自己怎么就碰不到这么个如意郎君。等着自己终于如愿的时候心里倒是平衡了,现在看她这样,自己到有那么一些说不清为什么的过意不去,是为以前对她的小小的嫉妒吗?
学校有通知我们九月份会正式上编制了,那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和别人一样,有一个正式的工资折子,从那张折子上取工资,而不用每次都是看到小黑板上那几个大字“代课老师领工资”,然后颠颠地到财务室拿着似乎是从学校牙缝里挤出来的那几张钞票。
同时通知到的便是周日要到教委开会学习,要填数张表格,要写多少字的简介以及近几年的工作经历,我可怜的残余的那一点儿自由时间也宣告被剥夺,可我甘之如饴,毕竟这编制,我们等了三年。
周六晚填着周一必交的表格,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词句,却想起陈君说起他去拿表的情形。陈君被临时拉差到市委大院里把我们几个要填的表格领回来,这几张表对我们而言是恨不能给它裹上一层黄袍然后高高供起的,对于能够决定着我们的身份、决定着我们可以从财政拿工资、决定着我们终于属于正式教师行列的表格我们怎能不敬。
陈君笑说他只恨不能沐浴熏香,以三拜九叩之礼隆重前往迎取表格,当他满怀尊敬之意敲开办公室门,虔诚问起上编教师要填表格之时,背对着他的一中年工作人员温和地侧了下头,以下巴指着陈君脚边上,即门口角落:“自己数,每人四份。”
陈君毕恭毕敬之心还端在胸口,疑惑地转头,脚边上几摞堆起大约齐膝的白色表格,摆放并不整齐,散落一边的,还有几份印上了鞋底花纹。陈君说自己的心落到脚底,我们那样重视着的东西原来只是这样。舒畅感慨:“只是这样的就是这几张表?你以为我们的编制算什么?想开了还不是一钱不值。”
可是我们想不开,所以陈君说他是半蹲着数出几份没有花纹没有折痕白得刺眼还带着墨香的表格,工整地放入他的公文夹里给我们带了回来。
我厌恶着自己那样重视着人家不屑的东西,可是填表时,我仍是不敢随意落笔,生怕错了个字,写了句不得体的话。英语组的两个更谨慎,将表格复印了一份,准备先填好,然后再工整抄写到原件上。看见他们如此,陈君猛一拍脑门:“我应该多拿几份的,反正从我进去到出门,那人头都没回,估计拿上一半她也不一定知道。”
张清约着见面,祝贺我上编,可一个多星期里不是我没时间就是她要值班,居然没能凑出见面的机会。
和郑朗也只见了一次,还是他在我家等着我吃了顿饭,然后两人在家玩了会儿电脑,又在楼下逛了一圈。
九月十五
郑朗也有些忙,刚开学,他们事也多,他同时还有学校设计院的工作,暑期进修时堆积起来的一些事现在慢慢又要开始了。他说总得找个时候丑媳妇见公婆,我懒得纠正丑不丑的问题,而是真算不出宽裕的可以有充分准备的时间来。
周日去教委聆听讲座。平心而论,主席台上的那几位也不是没有水平,他们所说的和教学有关和生活有关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换一个人来说,或许我会觉得是长者未免我们在前行中有过多的不必要而给予的谆谆教诲。可现在,他们唾沫横飞,我冷眼轻笑。其实三年上不了编制也不关他们的事,可关谁的事呢,不会使我们自己造成的吧?
转头身边几个,有玩手机的,有带着杂志看得起劲的,陈君倒是没干什么,东张张西望望。一会儿,陈君扯着正在默写歌词已达到练字目的的舒畅:“你看边上那个灰色连衣裙的女生,怎么样?”我侧头看过去,只看见那女生的侧脸,鼻梁秀挺,很立体的剪影,陈君问知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前面二中一男生回头告诉他那是小学的音乐老师,很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