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通过调兵令和先王遗诏之事对我的试探后,似乎完全放心了。没多久,就拿来种叫安魂散的药,说人如果服食或吸入后,会神志不清,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而且清醒后也不记得迷糊时的事。
当时,他还说:“关于调兵令,臣会另想办法。但遗诏的事却不能再拖,臣怀疑它及有可能藏在寿芳殿里,请娘娘见机行事。”
我迟疑的握着那瓶药半晌,才在他高深莫测的目光下,谨慎的点头。
现在这瓶药又握到了我手上,冰凉的瓶身早因反复抚摩而变得温热,仿佛带着丝异样的温柔侵入我心中,一点一滴地吞噬我身体里某些仅剩不多的东西。
太后念经时,并不喜欢人打扰,除了我偶尔陪她外,宫女、太监都在殿外伺候。所以,此时的寿芳殿里只有我和太后,我跪在她身后,见她背微驼的跪着,虔诚的诵经,仿佛一个天底下最仁慈的老妇,正求神佛保佑自己和家人的平安。
谁又能想到正是这个妇人,几天前也是在这个大殿上,当着佛祖的面,轻描淡写的抹去了一家人的性命。其实,我想她本是不信佛的,正如我从没信过一样。佛祖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必要时拿出来装点门面,仅此而已。
而且,就算这世上有神佛又如何,既然他当年欠了我,把我从一个风光的大清格格变成人人嫌弃的郡主,那么今天就要把一切都还给我。
我慢慢把安魂散倒在丝帕上,然后剧烈咳嗽着把丝帕上的药吹向太后,接着抖抖手绢,继续咳嗽。整个过程,瞬间完全,至于药效如何,还需观察。
“云儿,你要是不舒服,可……”太后被我不断的咳嗽声引得回头察看,关心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眼神变得有些发直。
看来效果不错,我不动声色的轻叫:“太后,太后。”
她没反应,我又用手推了推,还是没反应。我不由感叹,白家配的药果然名不虚传。幸亏我先服了解药,不然也得中毒。
趁着太后神志不清,我赶紧对白夜提到的几个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查看,可惜一无所获。
难道我们都猜错了,太后没把遗诏藏在这里,可还有比这里更适合的地方吗?
我蹙眉深思,寿芳殿太大,如此短的时间,我独自根本搜不过来,必须找重点才行。而且如果这次失败,下回再想迷晕精明的太后,恐怕没这么简单了。我环视大殿,似乎每样东西都很可疑,又好像全不可能。目光扫过在供桌上摆放的小佛像,脑中隐约闪过些东西。
太后应该不信佛,可表现很虔诚,难道……
我轻轻走到供桌前,慢慢挪动佛像,佛像下面没有藏东西的地方,我又猜错了?
不可能,最醒目的地方最容易被忽略,于是我继续认真检查。
时间慢慢流逝,初春时节的殿中,我刚还感觉稍冷,此时却已额头冒汗。那尊佛像依旧面无表情的望着我,一幅凡人的事与他全无关系的样子。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我压着嗓子,恶声恶气的嘀咕,太后马上就要醒了,快没时间了。叫你看,我随手使劲扯了一下佛手,恨不得扯断它。没想到那佛手竟真的动了。
我奇怪的把它从桌上抱起,结果“啪”的一声,一样东西掉到地上。俯身捡起查看,我差点笑出声来。
没想到先王遗诏会这样到手,我把那佛像翻个,见他底下露出个小洞,大小正适合收藏黄绢诏书。我又使劲扯佛手,小洞瞬间消失,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异样。
妙、太妙了,谁做的?这么厉害,我边感叹边飞快的又塞了个早就准备好的黄绢进去,然后把佛像放回原位,摆了又摆,确定位置和刚才一样后,才退到太后身旁。
太后的眼神依旧直直的,似乎这次药量下的重了,不过谁让我是头次使呢,把握不好很正常,下回一定注意。我正胡思乱想,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然后殿门被轻轻推开。
要命,谁如此大胆,不通报就闯进来。我暗暗叫苦的转头望去,好在刚才已经又跪回太后身旁。
来人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桂公公,他一进殿就行礼道:“太后,奴才有事禀奏。”
还神志不清的太后自然不可能说话,我开始背脊发凉,有心说两句搪塞一下,又怕他发现太后的情况后更怀疑我。
“太后……”桂公公见太后半天不应,又叫了一声,同时头往上抬了抬。他的话声忽然顿住,定定的望着太后身侧的地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猛地一颤。纤尘不染的地面上,只有太后身前遗洒着一些白色粉末,异常醒目。
桂公公和我目光相接的瞬间,脸色变了变,又立刻恢复镇静。他若无其事的走到太后身边,用脚把地上的白色粉末轻轻抹去。
我静静注视他的动作,直到地面彻底干净,感觉那双脚似乎把我心头某些模糊的东西也擦拭得纤毫毕露。
太后的隐秘白夜怎么会知道,甚至连我偷听真假调兵令的事也一清二楚?为什么前些日子的行宫大火烧得如此无声无息、异常猛烈?
原来太后身边的内鬼是桂公公,白夜和慕容昊到底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能买动他,而深得太后信任的他又为什么出卖太后?
和桂公公一起安抚了转醒的太后,我走出寿芳殿,心中笑意渐浓,下意识的摸摸藏在袖里的诏书,看来筹码越来越多了。
我回寝宫没多久,白夜就来问安,真是消息灵通之士。
禀退左右,我坐在椅上,谨慎的低声道:“哥哥,诏书拿到了,但不能给你。希望你能体谅,如此重要的东西,我必须亲手交给陛下才放心。”
而且慕容昊也不会希望此物被更多人阅览,而且他必定要亲手毁掉诏书才能安心。所以,我的机会便来了。
诏书是把利剑,既能伤敌,也可能伤己,端看持有者怎么使用。
“为臣明白,娘娘放心,这事臣已有安排。”白夜答,精明如他当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并不适合经手诏书,于是对我的要求欣然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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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天空阴沉,满是浮云,仿如染色不均的灰布,浓一块、淡一块、杂乱得让人心头压抑。
像个杀人放火的好日子,我仰望苍穹,不断吸气吐气,感觉把些遥远如烟的往事也一并吸进又吐出。
昨天和白夜的一番秘谈,让我知道压下全部的时候到了。明天以后一切都会不同,今日既是结束,也将是开始。
“娘娘,这天阴沉沉的,有什么好看?您都看了快一天了,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秋鱼靠过来劝道。
“秋雨也看看吧,马上就要变天,今天不看明天就没有了。”我笑道:“不过,你说得对,天快黑了,是该好好准备准备。”
对我的话,秋雨满面不解,我笑嘻嘻的转身离开,留她在原地瞎猜。
回转寝宫休息片刻后,秋雨禀告说白夜命家中丫鬟来送点心。
“白大人真是上心,我昨个刚说最近胃口不太好,他今儿就命人送开胃的小点来了,快让那人进来。”我高兴的说。
秋雨迟疑的站着不动,我连声催促。她却不退反进,走到我身边低声道:“娘娘,您和白大人……走得太近,会有人传闲话的。”
“我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心。”我笑眯眯的推着她:“现在先让那丫鬟进来,把点心收了再说。”
秋雨见说不动我,只得怏怏的去了。
不一会儿,她又领了个绿衣丫鬟进来,那丫鬟垂头提着锦盒立在殿中,一幅害羞的样子,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
我吃了她拿来的糕点,连声称赞,见秋雨在旁瞪着那丫鬟,恨不得把她吃了,明显因劝我回避白夜无效,干脆迁怒白夜家的丫鬟,不由好笑:“秋雨呀,这里现在不用伺候,都先退下吧,没我的命令,就不要进来了。”
秋雨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我这个温和的主子,但大约是想在外人面前替我保留几分颜面,又住口不言,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我看着她把殿门关好,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对那送糕点的丫鬟招手道:“来吧,时间不多。”
过了一柱香时间,我站在殿门前深吸口气,抬手轻轻推门。门一开,就瞥见秋雨正气鼓鼓的站在殿前,我急忙低下头,提着锦盒缓步而出。
见从殿里出来的是一身丫鬟服饰之人,秋雨冷哼,把头扭向另一边,我好笑的向她行礼后,转身离去。
希望今日的大乱不要波及她,我可挺喜欢这个喜怒行于色的小丫鬟。
出宫的路有惊无险,虽受了几次盘查,但一来我装扮的害羞白府小丫鬟引不起什么人注意,二来我有出入腰牌,所以就这样平安的走出了雍城行宫。
白夜早在宫外的马车中等我多时,见我安全出宫,急忙关心的问:“娘娘,您没事吧,是不是先休息休息?”
“不用了,我很好,咱们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吧。”我摇头拒绝,这几个月来没白修养,起码不会虚弱到连走几步路、坐一会儿车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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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残辉逝去、夜色来临时,街上的房屋全融合消失在黑影里,暗沉的天空、数量稀少的灯光让雍城的夜晚更显得阴森骇人。
我和白夜都在静静等待,等待动手的时刻。
第一次觉得雍城的夜晚如此漫长,我深吸了口气,刚想随意说两句话,忽然外面一阵大乱。
火光、喧闹由远及近,本来宁静的雍城猛地沸腾了,好像上一刻还平静无波的大海,下一刻已浪涛汹勇,叫嚣着要吞噬世间万物。
“哥哥到底让多少人混进来,居然这么吵?”我奇怪的问,按理说小小的雍城短时间内不可能混入太多心怀不轨的人,因为那样太容易被秋家察觉。
“没多少人,他们闹腾不了多久,所以咱们要马上行动,晚了就来不及了。”白夜素来冰冷的面容此时显得更加严肃,这个人从里到外都被责任束缚,早早就失去了做人的乐趣,真可惜。
我们快速转过几条街,来到雍城城门,因为城里的混乱,城门守军早严阵以待。看见有人向他们走来,急忙喝止。
“是谁负责城门防守?”白夜挡在我身前,冷声问道。
“啊,原来是白大人来此,下官雷振有失远迎。”城门边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中年人,说话的语气虽故做轻松,但紧紧握住腰间宝剑的手却泄露了他的戒备。
白夜毫不理会他的官腔,闪身一让,把在后面看热闹的我露出,看来是轮到我上场了。
“你就是雷振?”我挑眉,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轻声道:“本宫奉太后旨意,城内暴民纠集,企图闯入行宫,城中守军不足,特急速调派城外驻军入城救援。”
第十六章 这一夜注定流血(下)
那叫雷振的中年人呆了呆,转头望向白夜:“白大人,这是……”
白夜厉声截断他的话:“大胆,看到王后娘娘还不下跪!”
雷振曾和我在太后宫中有过一面之缘,虽然当时隔得甚远,但此时经白夜提醒,应该能认出我。
我不给他思索的机会,步步紧逼:“雷大人,你就算认不出本宫,也应该识得这块令牌吧,还不速速打开城门,调军入城平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