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安慢慢地把手握在手机接收信号处,看着标志着信号量的梯度慢慢减少,直到通话中断。
然而事情就摆在眼前,他挂断了电话也不能掩耳盗铃地告诉自己没这回事儿。
大君就戳在那里。
香港能多大?哪里可以藏身?而且就算能藏身,叫警方恢复他的身份,把他保护起来,那他肩负的使命呢?谁来完成?那鹰呢?送他去死吗?
除了面对,还有什么办法?
家安定了定神,举起电话想要叫外卖——不管此去有什么凶险,至少吃饱了好点吧——然而接通了电话才想起来,自己还在装该死的哑巴!
当初是怎么想的?干吗要装他奶奶的哑巴?!
洗手间的门轻轻的打开,鹰摸索着走了出来。
家安关掉手机,扔在了桌上,上前扶住他。
“通完电话了吗?”鹰微侧着头问。
家安点了点头,然后想起他看不到,于是拿起他的手来,在上面写道:完了。吃什么?我去买。
“家里有什么可做?”鹰想了一想,道,“你总是买两份别人会起疑。现在我们惹不起不必要的麻烦。”
目前只有泡面。家安回答道。
“也好。”鹰点头道,“过两天添置点东西,我身体稍好便可以煮饭。”
家安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他煮饭?
别逗了,他煮饭?!
即便是他没瞎,又怎敢相信他会煮饭!
那个凶悍冷酷的杀手,他说他煮饭!
晕了晕了!这次家安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抬手便括了自己一个嘴巴!
“你不相信我么?”鹰笑道,“不会毒死人的。”笑虽是笑,但看来已经明显的神虚气短,一幅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家安不敢让他太劳神,忙扶他躺回床上,在他手上写道:我去煮面。
“好。劳驾。”鹰道,“过两天请你尝尝我的手艺。”稍后,他又有点赌气似地补充道。这样的执著看来就似孩子气的好胜。
家安有点忍俊不禁。他真的从未想过,和金牌杀手鹰在一起的生活居然会是这样。
拿过鹰的手,家安在他掌心写道:我怎敢怀疑大名鼎鼎的鹰……
一句话还没写完,鹰忽然用力夺回了手。
“我不是鹰,我叫洛彦!”他冷冷地道,不容反驳。
什么?!他不是鹰?
家安几乎没叫出声来。难道他们统统都猜错了?这个人只是被误卷进这场灾难的路人甲?
这个玩笑可开大了!
不……等等,他曾经承认过自己的杀手身份!
他确实是杀手,只不过不是那个鹰?
家安握着那个自称洛彦的男子的手,想要写字,但却不知怎样落笔。良久,他才缓慢地写道:你是另一个杀手?
“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鹰!”洛彦的声音冰冷,“我从来没承认过这个恶心的花名!我就是洛彦,从无更改过!”
家安愣愣的看着他,大脑一片混沌。他这是什么意思?一个花名和至于让他如此反感?
我去煮面。又是良久,他在洛彦的手心写道。
“有劳。”洛彦微笑道,模样十足是个谦谦君子。
家安扬了扬眉,这个世界就是这般扑朔迷离。他打开冰箱,里面除了两袋即食面外果然别无它物。
当面下锅的时候,窗外有点喧哗,家安心中一突,忙走到窗边向外窥去,原来是楼上又顺着窗子扔垃圾,下面的路人在叫骂。他松了口气,把身子靠在窗台上,手有点发抖。
面煮的有点过,但总还是能吃。家安把两碗面端出厨房时,有点惊讶地看到洛彦已经坐到了房内唯一的一张桌子前,没有受伤的的左手握着他刚刚扔在桌上的手机,似乎是在发呆。
“你……”嘴里已经含糊的发了个音节,家安猛然醒悟自己不能说话,忙又把舌尖的“要打电话吗”咽了下去,随口“啊”了几声,就像个真正的哑巴。
“面煮好了?”
洛彦身子一震,好似才从沉思中醒过来一样,轻轻放下手中的电话,摸索着找到面前的大碗,“好热。”他轻声道,有点掩饰着什么的味道。
那手机并没有被使用过。家安的视线从依然关机状态的手机转移到了洛彦身上,只见他有点笨拙地用左手拿起筷子,但却悬在空中,大概是不知道怎么用不甚灵活的左手夹起看不到的面条,心中不禁有点怜悯之情,想要喂他吃面,又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十分别扭。正在踌躇之间,只见洛彦已经将筷子插进碗中,两支一并,转了几个圈,一陀面条就缠在了筷子上。
“小时候这么吃面,我总是挨骂。”洛彦把筷子送到了嘴边,自嘲地笑道。
家安暗叹了口气,埋头吃面。
洛彦的小腿有伤,垂久了会胀通难忍,是以十分迅速地结束了战斗。而家安平生头一次吃饭这么安静,速度比洛彦更快。
今日洗完明日也未必有命来用。看了看久没使用过的洗碗布,家安如是想道,把两人用过的碗筷往洗碗池一扔便即折身回来。
洛彦却并没有如家安所料地躺回床上,而是手指轻抚着桌上的手机,坐在桌前出神。
他是否要打电话给谁?家安揣测着走到他身边伸指在他手背上写道:打电话吗?
“啊,不,不。”洛彦几乎是有点失措地道,“我只是习惯性地对着电话。”他匆忙起身,拒绝了家安的搀扶独自踉跄回到床前,“完成了一个委托,”他的声音有些寥落,“我还能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桌前等下一个主顾。生命中就剩这么点东西可期盼,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
他的话语不是很生动,冷冷的尾音中带着入骨的寂寞。家安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那样一幅场景:在一间颜色清冷而又空当的房间内,洛彦坐在桌前,清澈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手机,就这么静静地打法着无尽的寂寞。
不错,就是寂寞。或许那房间并非颜色清冷,又或者也不空当。不变的,只有寂寞。
所以,他确实不怕死。
因为他寂寞到根本就生无可恋。
跟家安自己不同,洛彦可以为一个目标出生入死,但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高尚的理由,也不需要明了其中的意义,他只是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做。就是这样。
在家安思潮澎湃的时候,洛彦已经轻车熟路的爬上了床,找到了被子,并且把自己盖好。对于陌生的环境,他熟悉的速度有点惊人。
我出去一会儿。家安在洛彦的掌中写道,然后等待着洛彦可能到来的激烈反应。或许真的是出于同情吧,他并没有惊诧于自己渐渐温柔的举止。
“自己当心。发现情形不对就赶紧逃吧。别把自己当英雄。现今这世界上这种生物不存在。”洛彦笑道,“天黑了叫醒我。”
你怎么……一点不怀疑我?!家安愣了三秒钟,忍不住问道。洛彦显得太过笃定了吧!
“我从来不曾见过一个怀着害人之心的人会在他要谋害的对象身边睡得那么熟。所谓心怀鬼胎你知道吗?”洛彦笑道。
他或许是轻信,家安暗道,不过我确实没有害他之心。关门时的那一停留并非他计划中事,他只是有点迟疑——洛彦的伤其实并非他表现的这般轻松。
第七章
正午的阳光照在黑色的T…shirt上热得犹如种火,腰里别的GLOCK冷冰冰的金属外壳也慢慢的温热,好像它就是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家安抬起胳膊,用缠在上面的绷带擦了擦汗。这伤是躺在他床上的那人留下的。“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弄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那人差点没杀了他,他也差点就杀了那人,然后,那人躺在他的床上养伤;而他,要面对三个烂摊子。大君,洪爷和自己的新身份——哑巴。
那么现在,大君准备拿什么招呼他?刀?枪?还是棒球棒?也许他更喜欢海洛因。
既然预见到了危险,最好的处理方法是打电话给洪爷,把那个不知道是不是鹰的杀手交给他处理,然后申请保护,回到警局,调到警民关系科或者古董仓躲一阵子,几个月后进反黑或者反毒组。家安知道该怎么做,前面的路都安排好了。
他慢慢地随着人流走在人行道上,汗渍渍的手握着手机。“本来行动还算顺利,”他翻开手机盖,“可是让我昨晚一时冲动给搞糟了。所以我现在应该打个电话。”
他靠在路边的栏杆上,把手机打开,拿到面前,“我还是个警察,不是吗?”他对自己说,于是按了两个键,然后,扭转了头,把两手撑在膝盖上,象是哪里不舒服那样弓着腰看着不远处的红绿灯。
不想他,家安能十分理智,而当他的思绪落在这杀手身上、脑海里浮现出他苍白的样子时,心中却烦乱了起来。
“算了,他现在那幅样子已经什么都干不了了。”家安喃喃地道,“废人一个……”
但他从前不是。他杀过的人都有一个军团了。即便是这次吃了这么个大亏,他赚的也绰绰有余。
家安心里自然都能算明白,不管洛彦究竟现在看来怎么样,他也理当在监狱过下半生。
下半生?想到这个词,家安苦笑了一下,让他坐牢的话,这个“下半生”将会短的可怜——一个小时还是二十分钟?
他站直身子,来回走了两步,靠在一跟铁栏杆上,挠了挠头,忽又抬起腿来狠狠地在栏杆上踢了两脚,才要拨打电话,它却抢先响了起来!
小元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着。
家安一哆嗦,定了定神儿才接通了电话。
“小安!”
电话一通,话筒里立刻传出了小元气急败坏的声音。
“他妈的干什么?”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小元这话传进耳朵时家安仍是心中一颤。
“你磨蹭什么呢?还不过来?听到我说话了吗?喂?喂喂……”
很明显,鉴于上一次的断线,小元自动把家安的无言以对理解成为信号不稳。他的语气令得家安不由起疑,跟小元在一起混了将近一年,他的性子家安多少知道,他发起狠来下手毒辣但言语内敛。此刻他话说得虽急,看来却反而没什么恶意。
“……信号不好。”家安安心不少,斟酌试探着道。
“操,你那破手机扔了吧!”小元笑道,“快来吧,君哥刚问你呢。”
“问我?问什么?”
“你妈的,你还问我?别装傻了,你不知道你现在是红人了吗?”小元嘿嘿笑道。
一口气松下来,家安的腿竟然软了。“操!你追命连环考就是为了这B事?!”他怒道。
“B?B你妈。能不能上去,就靠这一次!”那一边,小元压低声音道。
小元入行比家安早,比家安油滑老练,更重要的是比他有野心。任何一个能往上爬的机会他都抓得很牢。这一次,家安知道,小元没看走眼。俗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不管那个行当少壮若想出头势必要板倒老家伙们,现在确实是年轻人在大君面前表现的机会。
他想他明白了,这一局还真是鸿门宴。
家安慢慢把手机揣进兜里,走到路口等待计程车。这会儿他忽然发现事情变得让人啼笑皆非。“恭喜你,”他对自己说,“现在你面对着一个新的选择……警察……还是新一代的黑帮老大。你喜欢哪一样?”
这一次机会真的来的有些令人措手不及,一下就把他打懵了。
不过,不管他选择什么,目前一定要做的就是:弄清楚大君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我是大君,家安心中这么假设着,我混了十来年,血拼,走私,贩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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