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一纵身,他的两手已经抓住了入口的边椽,双臂一曲,一个引体向上动作,使得他的头已经能够伸到了黑洞中。
还是老样子,看来没人动过。他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后,以一臂支撑着身体,另一臂伸进去抓住了房椽,轻巧的翻进了阁楼。
当他刚刚将暗门推回原位,就听到房门微微一响。从暗门的缝隙中,他看到隔壁的那名长发男子穿戴整齐地站在房中,眼睛紧盯着揉皱的窗帘。
尘积的地板上,有两条脚印。一条仅止到房中长发男子站立的地方,另一条沿伸到了窗前,便嘎然而止,没有进路,也没有退路。
“小彦?”半晌,长发男人低声叫道。
鹰屏住呼吸,靠坐在边椽旁。
“小彦!”他提高了音量。
鹰继续以沉默回答他。
长发男人呆立了片刻退出了房间。
鹰听到他几乎细不可闻的脚步声沿着楼梯向下,出了客厅,又出了院落。
“哥……”
在脚步声消失之后,鹰喃喃道。
“哥……”
他压抑的呼声慢慢淹没在漫天飞舞的灰尘中。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鹰已经一身轻爽的开着租来的本田离开了四国。
路边的霓虹灯光怪陆离,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进怀中掏出手机,开启。
才一开机,一条短信就跳了出来。
下一站,香港。
第一章
五月里的阳光很明媚。
这个时间香港的街面上满是行人,有人匆忙,有人休闲,当然,也有人在睡大觉。
在九龙一幢破旧不堪的大厦7楼03号房间中就睡着这样一个人。
他是个很英俊的男人,即便是在梦中,仍然剑眉紧锁,男人中算得上极为性感的唇也紧紧地抿着,整个面庞倔强而刚阳,不肯流露出一丝妩媚和脆弱。
可惜才睡下一个小时又十五分钟,一阵不识相的铃声像招魂铃一样把他从梦中惊醒。
“操你妈~~谁呀!”他怒道。
“……今晚集合!”
“你妈B!你他妈看看表,现在才几点?你他妈吃屎吃多了?晚上集合你现在打电话?再他妈敢打扰老子睡觉老子就废了你!”
他狠狠地把手中的手机砸向对墙,“叫你他妈的没事儿就唱!”他对着飞出去的手机吼道。听到“啪”的一声,再又“哗啦”一响,他心中无比舒爽,身子重重的倒回床上,拉起枕头盖在头上,继续见周公去了。
然而,不到一分钟,一个鲤鱼打挺,他又翻身从床上弹了起来,愣愣的坐在床沿上,睁着迷茫的双眼瞪着墙角躺着的手机散件,完全不理会原本盖在脸上的枕头是翻着什么样的跟头落到遍布污渍的地板上的。
“操!”
他发直的眼神透出来的完全是尚在梦中的懵懂,轰鸣不已、剧痛不止的大脑也同样处于极度混沌之中,但意识最深处已经完全醒来——或者说,从来也没睡着过……从来也不敢睡着。
“操~刚刚他叫我做什么来着?……我怎么称呼的自己?”
他揉着夹杂着金色挑染得黑亮的短发,几乎以呻吟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昨夜宿醉,酒精完全化作了利刃冲击着大脑,他头痛欲裂。“妈的……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对方有没有叫自己作“方长官”?自己有没有自称“方云飞”?
他叫阿安,也叫方家安,有人叫他做小安,也有人叫他做安哥。
他不叫方云飞……不叫云飞,更不是什么方警官!
这个困惑的男人用力晃了晃头,换来的非但不是清醒,而是更难以忍受的头痛。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怀疑是不是有脑浆从七窍流出来。
确实没什么红色或者白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甩落到床上,但床单上干涸的暗红色污渍却不少。
方家安伸手用力的在脸上抹了抹,感到由于缺少睡眠而麻木的肌肤多少恢复了点热力,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赤脚走到简陋之极的洗手间。
这公寓他才租来不久,上一个落脚点被大头猛带人砸了个乱七八糟。而这里,他也没期望能坚持多久。
出位!出位出位!!
妈的,他不能等了!
小喽罗的日子他过够了!
他需要一个接近周君的机会。
拧开水龙头,方家安掬了一把冷水泼在脸上,一抬头,镜子中就现出了一双通红的眼睛。
呆呆的看着这双眼睛,有那么片刻方家安的心中一片空白。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本来不该是这样的的!
妈的!本来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该肋下佩枪,肩扛星杠,受人景仰!
而不是现在这么战战兢兢,东躲西藏,过老鼠一样的日子!
就像被电击中了一样,一股无名火沿着脊背直冲向后脑,簌簌的就像闪着火花!方家安的头脑一下就晕了!他左右看了看,洗手间里并没有什么合手的工具,于是狠踢了浴室门一脚,赤裸的大脚趾登时传来针扎一样的剧痛。
这点小痛他不在乎!比其他胸口的大石算什么?比其他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又算什么?!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卧室,操起一张折椅,闭着眼睛,使尽了吃奶的劲抡了出去。
似乎砸塌了什么东西,摔碎了什么,震裂了什么……
郁闷之情顺着汗水涌出身躯。
他喘着粗气,站在一片狼藉的卧室中央,茫然四顾的眼睛似乎是在打量这次损失的财物,但大脑对眼睛搜集来的信息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疯了……他就要疯了……
湿透了的短裤贴在身上,背上还有豆大的汗水蜿蜒着爬到腰间,象蛇。
接近大君……接近大君……
人赃并获……
他喃喃地念着这紧箍咒似的词句。
“给我一个机会,无论如何我都要搏出位!”
方家安扬着英俊的,汗涔涔的脸盯着窗外那高耸入云的大厦:“很快……”他说。
很快就会……
等身上的淋漓大汗蒸发之后,方家安才能够强令自己压下狂躁的心情,扫视了一眼被自己砸得稀烂的卧室,他也只好拍着后脑勺苦笑。妈的,应该要求加薪……
手机已经报销,这个后悔不已的肇事者除了从砸烂的零件堆中扒出电话卡外已经没有任何补救措施可以实施。他沮丧地穿好外衣,把手机卡揣进口袋,趿拉着拖鞋打开房门。
对方家安来讲,现在应该是睡眠时间,但是对大部分老百姓来说,目前这个时间正适合吃午饭。
看样子天气又它妈的很热,到处都是人乱哄哄的让这个严重睡眠不足的家伙头痛,眼球也涩涩的好像迎风就会流眼泪,最恶心的是电梯又坏了——一言以蔽之,很衰!方家安打着呵欠懒洋洋地走下楼梯。
“……那我下午去接你?……现在……现在不行……不是……”
大约下了两层楼,家安听到空荡荡的楼梯里有人说话。家安一探头,只见下面一层一个拿着手机的少年在边走边聊。
手机?
家安一挑眉毛,左手在扶栏上一按,纵身从楼梯上跳了下去。
男孩显然被从天而降的男人吓坏了,脸色登时煞白,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两三步。“安……安哥……”他结结巴巴地说。
“呵,认识我啊?认识就好办了……”家安笑道,心里一点也不疑惑他是怎么认识的自己,自己是个痞子,街坊们应该都知道。
“安……”男孩看到家安的笑容,几乎快哭了。
“手机借我用用!”不容男孩反对,家安夺手抓过男孩紧握在手中,还在通话的手机。妈的,既然是痞子,就要痞得像些是不是?别说别人,就连他自己……也几乎不怀疑自己的流氓身份了。
“安哥……安哥……”男孩呐呐地跟在家安身后,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妈的,不会反抗,连报警也不懂?家安心中骂道,都这副衰样,黑社会不猖狂都他妈见鬼了!“叫屁叫!我还没死呢!”他回手把尾巴似的男孩推开,“要哭丧回家哭去!”
男孩不敢再跟,只得停住了脚步,但眼睛随着家安转了两阶楼梯,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家安从兜里掏出电话卡,才想起男孩的卡还插在手机里。“喂,给你!”他一转头,正看到小男孩哭得梨花带雨。
“操~~”家安的头登时大了三倍,“你哭什么啊?”他瞪着通红的眼睛问。
男孩立刻兔子般的顺着楼梯一溜烟逃跑了。
家安哭笑不得的站了几秒钟,吹着口哨出了楼门。
至少,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成功的混混了。他想。既然是个混混,那么有些地方他可以出现,也有些地方他不能出现。
所以,他去九龙塘而不是图书馆。
想当初洪叔曾想把见面地点定在图书馆。他的理由比较充分,他说小混混不会有泡图书馆的习惯,所以在那儿说话不会被人撞到暴露身份;听到这里家安就想笑了,
“洪爷,”他当时抿着嘴忍笑道,“你也说了小混混不会去,所以可以想象我出现在那个神圣的地方将会有多么扎眼!你想我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说着,他绕着洪叔转了两圈,“洪爷,”他眯着眼,歪着一边嘴角露出一个很明显的奸笑,“看您这前凸(肚子)后厥(屁股)的体型,正符合色魔的特征,说没去嫖过我可不信。”
他还记得,当时洪叔几乎要把他从楼上扔下去。
后来洪叔跟他说过,他很担心也很怕后悔,“你这小混蛋进入角色进得太快,我真怕你陷进去。”其实后面还有半句洪叔没对家安说,像他这样的人,误入歧途危害比大君还要大十倍。
开房之前家安习惯先蒸个桑拿,这是跟他一起混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他慢慢地脱着衣服。
“阿安,还蒸?晚上有事!”当他脱剩短裤的时候,小元探头进来说。
“操,你他妈少管我。”家安懒洋洋地说,“你搞你的妞,少管我的鸡吧。”他知道小元跟这里一个按摩的小姐正热络。
正是因为大家都来,所以家安在这里出现的再频繁也不会引起丝毫怀疑。更何况,他现在……流氓得太彻底了,常常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
小元嘻嘻一笑,把脑袋缩了回去,不一会儿,帘子内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
家安磨蹭着,来到三号衣柜旁边。柜门锁着,说明有人正在用。家安窥视了一圈,确定了更衣室内没有其他人,才从自己衣柜中胡乱堆放着的衣服中间抽出了一把钥匙,轻手轻脚地打开三号衣柜。柜里明显不是洪叔的衣服,家安皱了皱眉,伸手进柜中摸索着。在柜顶,似乎有胶贴粘在铁皮上,他慢慢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撕下胶贴中包裹着的纸条。
“旺角小黑雇金牌杀手杀君,机会。”
机会?什么叫他妈的机会?!
家安一边轻轻的关上柜门,一边在心中暗想,老头不会糊涂了吧?让我去阻击杀手,然后跟大君请功?别说我跟本摆不平这杀手——还是金牌的——就算他妈的碰巧摆平了,怎么去跟大君说?“条子给我消息,说他要暗算你,君哥,我帮你把他杀了!”
我傻不傻呀!老头还有多久退休?家安把纸条团成团,攥在手心里,皱着眉头往洗手间走去。
手中的纸条冲进马桶后,他又在马桶上发了会儿呆。洪叔当然不会让他去干那样的傻事,可约好的时间人又不来,稀里糊涂的写张纸条算什么?
机会不是说有就有,像家安这样潜心等了一年,在帮派中的辈分还是属于中下。既然洪叔看好了这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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