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理爸爸要做新郎官了,糖糖妈妈是新娘子吗?”
“糖糖妈妈好漂亮啊!”
“糖糖妈妈你好!”
……
有教练带着孩子们系统训练游泳,还有四、五个志愿者来帮忙,孟老师全程坐镇指挥,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
何棠拉了一张椅子坐在秦理的轮椅边,两个人并肩看着泳池里正在努力扑腾的孩子们,谁都没有说话。
换上泳裤的章小元奋力地划着水,一下子就超过了周小胖,秦理吹了声口哨,大声叫好。
何棠扭头看他,见他神情轻松,显然心情很好的模样,说:“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是来陪孩子们玩。”
秦理回头看她,说:“不管来做什么,都是要来泳池边,我不想勉强你。”
“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何棠说,“心里很静,看着泳池,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了。”
“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秦理说,“大概是因为这些孩子吧。”
他左手食指指着池子里的几个黑色小脑袋,说:“你知道吗,糖糖,他们第一次到泳池边的时候,都是哭着闹着不肯下水的。他们走路都很困难,觉得游泳根本难以想象。”
“后来怎么又敢游了呢?”何棠问。
秦理慢悠悠地说:“游泳是唯一一项适合所有残疾人的运动项目,它对肢体康复的作用很大。就拿我来说吧,没了轮椅我哪里都去不了,可是在水中,我可以凭着自己的力量,不借助任何帮助而游动,尽管速度很慢,但对我来说也是难得的自由时光。所以,当这些孩子克服了恐惧,学会了游泳,他们就都爱上了这项运动,下了水就跟一条条鱼似的,快活得不得了。”
何棠点点头,又问:“你和他们认识很久了?”
“啊,是啊。”秦理歪着头想了想,“有几个孩子是后来加入的,有几个我很熟了,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才4、5岁大,现在都快小学毕业了。”
何棠再次点头,这时,她注意到十来米开外的孟老师身边,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孩子。
他剃着短短的头发,皮肤苍白,身材消瘦,年纪似乎比章小元要大一些。
离得有些远,何棠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觉得他看起来情绪低落。他是全场唯一一个没有下水的孩子。
“那是谁?”何棠碰碰秦理的右臂,小声问,“他为什么不去游呢?”
秦理往那里看了一眼,立刻把视线移了回来,淡淡地说:“他身体不好,游不了。”
“哎?你不是说谁都能游泳么?”何棠不解。
秦理平静地回答:“那孩子胸以下高位截瘫,现在屁股上都是褥疮,不能游。”
☆、第69章 《何秦合理》
游泳课持续了一个早晨;孩子们在志愿者的帮助下洗完澡出来后,秦理带他们去凡人轩吃午饭。
凡人轩有一个最大的包厢;可以容纳四桌十人席,这一次来的孩子有将近二十个;再加上一位教练、一位司机、四位志愿者、孟老师、秦理、何棠和关敬;秦理就叫人安排了三桌。
孟老师为了方便和秦理说话就坐在了他身边,那个一直跟着她的高位截瘫的孩子也就坐着轮椅,顺理成章地坐在了孟老师旁边。
何棠坐在秦理另一边;近距离地观察那个孩子;她发现他虽然沉默;却是个腼腆害羞又懂事的男孩;有服务员来帮他斟茶递湿巾,他会红着脸小声地说谢谢。
之前;何棠有悄悄地问过孟老师,知道了这个男孩叫梁希晨,今年14岁,因为身体原因,他小学毕业后就没有再上学了,每天就是待在家里,偶尔会有志愿者上门去看看他,帮他讲讲初中的课。
“我打电话问他要不要来游泳,他说要的,我就让司机顺路去接他了。这些孩子走路都困难,我们都是上门去接的。接到他时他也没说什么,结果到了这里要换泳裤,我才发现他屁股上长褥疮了。”孟老师私底下和何棠说,“我说你生褥疮了怎么不和老师说呢,这又游不来泳,不是在浪费大家时间么。他就不吭声,这孩子一直就是这样的,后来我想想也算了,毕竟还是个孩子。”
孟老师叹一口气,又说:“我估计他也是想出来透透气,他家住六楼,平时他爸爸根本不会带他出门,家里时常都没有人照顾他,他也是孤单了。”
何棠问:“那他妈妈呢?”
“早和他爸爸离婚了。”孟老师继续叹气,“这里的孩子,有很多都是父母离异的,你想啊,有爹妈疼亲戚帮的孩子,哪里需要社会上的人来帮忙治病复健,也只有爹不疼娘不爱的才会这么可怜。”
想着孟老师的话,何棠再看向梁希晨时,心里不可避免地起了同情怜惜之意。
没有父母疼爱的感觉她最明白不过了,但是好歹自己身体健康,像梁希晨这样小小年纪就下半身瘫痪,何棠不太敢想他的未来。
其实,这个男孩长得很漂亮,浓眉大眼的,不过显然是被人疏于照顾,他瘦得甚至可算是营养不良,面色苍白晦暗,穿的衣服也不合身,很是令人心疼。
吃午餐的时候,大家谈笑风生。秦理尤其活跃,他驱使着轮椅轮流去到三桌间,和小朋友们亲切地说话。见有孩子害羞,他就会去说笑话逗他笑,孩子们总是绷不住,再是内向孤僻的小孩,秦理都有办法让他们开心地笑出来。
小小的孩子也有自己的心思,面对这样一个与他们境况相似,甚至身体条件更糟糕的“阿理爸爸”,他们会比较容易卸下心防。
可是,何棠发现,秦理从头到尾没有和梁希晨说过话,甚至于,他的视线都不曾移到梁希晨身上去过,尽管他坐在自己这桌时,与那个男孩间只隔了一个孟老师。
梁希晨却是不一样的态度。何棠对他格外留意,发现他总是在悄悄地看秦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随着他转,有时候秦理去了他身后的那一桌,他都会时不时地转过头去看他,被其他人看见后又慌不迭地转回头来。
梁希晨终于发现了何棠打量的目光,小少年面上一红,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看秦理了,低下头默默地吃起了菜。
那一边,秦理已经揽着周小胖在唱歌了,周小胖即将要过10岁生日,秦理说就提前祝他生日快乐吧。他吩咐服务员赶紧去买一个生日蛋糕来,然后又叫关敬去取来送给孩子们的礼物。
礼物拿来后,几个能自己走路的孩子纷纷拄着拐杖挤到了关敬面前,对于阿理爸爸的礼物,他们一点也不客气,很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渴望。
“每个人都有啊,不要着急不要抢,先让弟弟妹妹来。”秦理也操纵着轮椅转到了他们身边,一边看着关敬发礼物,一边指挥着秩序。他给每个孩子都准备了一套书包文具,女孩子是粉红色的美羊羊图案,男孩子则是蓝颜色的机器猫。
何棠也来帮忙,把一个个小书包挨个分到那些坐轮椅的孩子手里,分到梁希晨手上时,他呆了一下,低着头小声说:“谢谢。”
“不喜欢吗?”何棠感觉到他心情不好,蹲到他身边和他说话。
梁希晨穿着T恤、长裤,何棠发现他的两条腿细得吓人,藏在裤子里就跟两根芦柴棒似的,可是膝盖骨却突起得很明显。
梁希晨抬眸看了何棠一眼,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其实我可以不要的,我不上学,拿了书包都浪费了。”
小少年刚开始变声,声音哑哑的。何棠心里一个咯噔,她几乎没有思索,说:“对不起,阿理爸爸没有考虑周到,姐姐下次单独送你一份礼物,好吗?”
梁希晨的脸立刻红了,摇手说:“不用不用,其实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何棠叹一口气,心里渐渐有了一些想法。
晚上入睡前,秦理给何棠讲起了自己和“助行天使”组织间的故事,还说到了那些小孩子。说到当年周小胖因为车祸而差点截肢时,秦理语气平缓:“那时候他才5岁,家里经济很困难,就去找了‘助行天使’,孟老师给我打了电话,说有个孩子需要一笔钱保腿,不然就得截肢了,我立刻就叫郭叔叔把钱送去了。看到小胖现在能重新走路,哪怕脚有点跛,我也觉得特别高兴。”
说到这里,秦理轻轻地笑了起来,何棠突然想到了梁希晨,问:“阿理,那个叫梁希晨的孩子,你和他熟吗?”
很意外的,秦理微微地变了些脸色,一会儿后他说:“梁希晨的病没有办法治疗的,最多只能维持现状,以目前的医学水平,他是无法站起来的。”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何棠的问题,但是何棠感受到了他话里抗拒的意味,她不知秦理和梁希晨之间有怎样的渊源,不过既然他不想讲,她也就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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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以后,又是周六,孟老师再一次带领孩子们来到了锦宏国际,因为是第二次来,孩子们活跃了许多,泳池边尽是欢声笑语。
何棠为梁希晨单独准备了一份礼物,是一盒乐高积木,她没有告诉秦理,想着给那个萍水相逢的少年一份惊喜。
可是,他没有来。
章小元很喜欢何棠,他瞅着机会就粘在何棠身边和她说话,何棠下意识地问他知不知道梁希晨为什么没来,章小元耸耸肩说:“他屁股烂得很厉害,孟老师当然不会带他来了。”
何棠听了只觉得心里很紧,找了个机会,她向孟老师要来了梁希晨的住址。
晚上,何棠拿出那盒积木,对秦理说她想去梁希晨家里看看他。
秦理愣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突然问:“梁希晨和你说了什么?”
“说什么?”何棠不懂,“没说什么呀。哦,上周他说他不上学,拿书包浪费了,所以我给他准备了一盒积木,没想到他没来,而且听说他现在身体不好,所以我想去看看他。”
秦理又沉默了一会儿,神情肃然,和平时很不同。何棠心里有些不安,最终秦理说:“你去吧,快去快回,不要久留。”
何棠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秦理非常地喜欢孩子,可是对于梁希晨,他似乎十分得排斥。
这真的是一点一点都不像他,何棠觉得困惑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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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气很热,知了在树上不停地叫。何棠循着地址找到了梁希晨的家。
那是一个和春山新苑一样老旧的小区,何棠找到梁希晨住的那栋楼,上六楼后,她敲响了门。
敲了许久都没人来开门,何棠正觉得奇怪,突然听到门里传来了隐约的喊声。
何棠仔细地听,才听到是梁希晨在说:“我开不了门!开不了门!”
何棠正不知道该怎么办,隔壁的门开了,一个中年大姐看到拎着积木和水果的何棠,淡淡地说:“是来看希晨的志愿者么?”
何棠忙点头:“是的,大姐。”
那大姐拿着钥匙出来,替何棠打开了梁希晨家里的门,说:“你们志愿者不是都知道他家钥匙在我这儿么,他24小时躺在床上,怎么给你们开门。”
何棠:“……”
门打开后,何棠还未来得及看清门里的情景,扑面而来就是一股热扑扑的空气,还夹着一股特别难闻的味道。
很臭,很臭,臭得令人作呕。
何棠皱起了眉,大姐掩着鼻子就回去了。
何棠有些忐忑地进了屋,发现这套房子很小,装修已经可以忽略不计,房子里又脏又乱,桌上是吃剩下的脏盘子脏碗,厨房里满是油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