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英辰的手术如期进行,主刀医生自然是袁邵齐与佟昭宁二人的授业恩师,也是佟昭宁的父亲佟院长佟启诚,本来此番手术在女儿的极力推荐下他放心交予了爱徒袁邵齐,谁知中途竟会出了岔子,对此,佟启诚不是不惋惜的。深知袁邵齐秉性,佟启诚也并没责怪,二话不说亲自披挂上阵。老首长的宝贝孙子可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一点差错,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从手术还在进行中……
傅歆辰一直都很清醒,她睁着眼睛看着邻床的弟弟傅英辰,完美的脸部轮廓像极了他,此刻,看着那张酷似的脸,她的心情竟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眼前浮现很多张面孔,有父亲、母亲、沈安然、傅良壁、以及雷绪,往事一幕幕像播电影般在眼前重现,她总算捋清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对傅良壁到底是存了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若是之前她还想不明白,那是她年龄小又处于叛逆期,任性胡为,可是现在她清楚的很,也想的明白,那就是她是真的贪恋傅良壁曾给过她不曾在生父沈铭彦哪里得到过的关爱和温暖。
她真的爱傅良壁?
爱吗?
她被自己这种肮脏、龌龊不堪的念头给吓到了。
她想她大概是疯了才会当着母亲的面说出那番话来,她竟然会对自己的养父产生过那样不耻的念头,也难怪母亲当时会那般生气,才会给死里打她,当时母亲是想打醒她吧。
得不到父亲的疼爱,又遭到母亲的痛打以及鄙夷,甚至将她送进寄宿学校杜绝她见他的妄想,她当时不是不恨生她育她的父亲母亲,她太恨了,她就犯了一次错,却被母亲彻底的抛弃了,心中的怨念太深,才会一步步演变到今天的僵局。
她不是不回家,不是不想念母亲,只是当她四年前一意孤行随着雷绪出国,她就再也没有脸去见母亲,她怕看见母亲嘲弄的笑脸。
她其实很懦弱,她需要的不是母亲的谩骂,她只需要母亲一个温暖的怀抱,而母亲对她到底还是失望,最终放弃。
英辰是母亲的希望,她当然明白母亲对英辰的爱惜,英辰病了,要不是傅蕾告诉她,她怕是永远都要埋在鼓里,身为姐姐,她又如何会袖手旁观?
是她太过贪心了,只想着独霸那份温暖,那份宠爱,而英辰的出现将她的美梦彻底打破,她只恨那份关爱太过短暂。
伸手抚向那张瘦削无生气的脸廓,她眼里有笑,亦有涟涟泪痕……傅英辰,你知不知道我其实一直都非常讨厌你!
都说血脉相连,似是有了感应,呼吸机频率陡然加速,也只是两秒,又恢复了正常,再无异像,佟启诚轻嘘口气,额上有汗渗出,佟昭宁悉心的为父亲拭了拭汗,见父亲突然瞟了眼傅歆辰,佟昭宁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关切的眼神看了过来。
失血过多,傅歆辰的脸色越发显得苍白,知道佟昭宁的意思,傅歆辰微摇了摇头,低眉向她微微一笑,表示她还撑得住。
与父亲对视一眼,佟昭宁点头,示意父亲可以继续手术。
鹊巢被鸠占
长达近四个小时的手术终于结束了,按规定,傅英辰会被转送到重症观察室,就在手术室门打开的同时,傅歆辰听到了他和母亲急急的唤声:“英辰——”
“两位放心,手术很成功。”这是佟昭宁的声音。
“谢谢。”握着佟启诚手,傅良壁与钱牧茵夫妇早已是泣不成声。
“这是身为医生的职责,不必放在心上。”到底上了年纪,佟启诚有些体力不支,在身旁的助手搀扶下先行离开。
“我想亲自答谢那位好心人,不知道佟医生能不能……”
佟昭宁情不自禁回头看向手术室虚掩的门,又看向一脸诚恳的傅良壁,如实道:“抱歉,医院有规定,供方的资料绝对保密,再说,供方也不需要受方的答谢,你们的心意我会代为转达。”
像往常一样,在天台,佟昭宁见到了正闷头抽烟的袁邵齐。
“她怎样了?”袁邵齐并没有转身,但他知道,除了佟昭宁,不会有别人。
“她?”佟昭宁愣怔望他,很快,她明白他问的是谁,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极不是个滋味,恨声说:“死不了,失血过多尚在输液……嗳,你去哪里?你吃午饭了没有?”
皱了皱眉,似乎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袁邵齐也不多做停留,拧身就走。
佟昭宁没有撒谎,傅歆辰的确在输液,见他进来,似乎也没太大意外,“我只对一个人解释,你懂得。”她此刻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那就别说话,多喝点。”将刚买的七锦糯米粥放下,袁邵齐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一阵强烈的压迫感令傅歆辰备感不适。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有多危险。”本不想说的话还是没能忍住。
“……这粥什么名儿?”
“表哥若知道一定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火候恰到好处,爽口、甘甜,哪买的?”
“表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何苦来惹他动怒?”
“再来点,我近来胃口大开,特能吃。”
“一般来说,怀孕初期的女人都没什么胃口,你算是个特例。”
怀孕?
傅歆辰悚然一惊,向他瞟了过去,她也知道没几日,他怎就知道了?
“你的胆子可当真不小,佟昭宁那么厉害的角色竟都被你给蒙哄过关,你可知这么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你别怪佟医生,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只因受方……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就着明亮的灯光,袁邵齐这才发现那张脸血色欠佳,眉宇间也有淡淡的倦意,不免有些担心,可只要想到她瞒着表哥,他就有气。
“可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考虑下孩子,那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你可有征询过表哥的意思,你怎能如此草率?”
他还道真应了他昨夜说的五百年前是一家这谬论,殊不知,他有查过,发现她的化验单子的确被人动了手脚,他只当是佟昭宁这个笨女人疏忽被她给蒙哄过去,原来,竟是她自己。
“既是亲姐弟,为何受方家属不知道供方竟是自己的女儿,你这又作何解释?”
“我和我的母亲曾因为一些事情闹的不愉快,有些隔阂。四年前,我答应了雷夫人陪雷绪出国留学,之后,我和家里再没有任何联系,前不久得知弟弟病情,我才会做了这个决定,起初我并不知道我怀孕,直到那天佟医生大发光火将我臭骂一顿我才知道,一个是我的孩子,一个是我的弟弟,让我在他们之间取舍,我也很矛盾,试问有谁不喜爱自己的孩子。毕竟我们还年轻,孩子没有了,还可以再有,可是弟弟没有了,我不知道事态会变成什么样,你叫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弟弟死在我面前,我真的做不到,只要我小心些,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人就是这般贪心,明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她偏要二者兼有。
最是见不得女人落泪,屈起食指抵在眉心揉了揉,袁邵齐放缓了语气:“表嫂……”
其实在看到她悄悄进入手术室那刻,他已经猜到了她和傅英辰的关系,这也是他迟迟不上手术台的一部分原因,他不能拿表哥的孩子冒险,他之所以打电话给表哥是希望表哥能阻止她,可表哥到底还是让他失望了。
“你不用为难,我会亲自和他说。”
怎么说?
她还会有这个机会?她可知道姑妈内定的标准儿媳妇林燕笙回来了,照姑妈的脾气,又如何肯给她开口解释的机会,这次可是分开他们绝佳时机。
“需要我帮忙就说声。”这是他唯一能为他们做的,毕竟,他对面前这位表嫂印象还是蛮不错的,不像某个女人那般虚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身体本就虚弱,差不多到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傅歆辰输液完毕,打车回到金桥公寓。令她意外的是,原本属于她的那双史努比拖鞋不见了,却多了双女人的细根皮鞋,一看就知道是巴黎时装周的最新款,是尊贵的金色。
接下来,她听到女人哝软的惊叫声,还有‘球球’的‘唔唔’声。
“雷子,你也不管管,这小畜生瞅着乖巧的很,它居然偷袭我。”女人娇~媚发嗲的声音从按摩椅上传来。
家里怎会有女人?
“球球,不许没礼貌。”厨房里,男人轻声呵斥,继而转身继续忙碌,瞧向按摩椅的某个女人,他漫不经心问:“伤着没?要不要紧?”
“搞什么嘛,伯母早说了家里有讨人厌的小狗狗,说什么我也不穿裙子来。”
“那你是想光~屁~股了?”抓住女人话里语病就是一番揶揄。
“死样,挺大个人了还没个正经。”女人娇笑着狠狠踹了‘球球’一脚进了厨房,凑近他身边笑道:“真瞧不出来,你还挺能整,几时学会烧菜了,似乎还挺像模像样,嗳,老实说是不是想讨好我?”手指拈起一块牛柳入口,就是一番软语吹捧。
“马屁精,我这顶多算是熟了,凑合着能吃罢了,你是没吃过辰……大厨做的,别提味道多美味了。”脱口而出的话适时止住,顾及到她,他临时改了口。
“陈大厨?全名怎么称呼?我都没听过这号人物,他烧菜很好吃么,改天介绍我认识认识。”她误将‘辰’听成了‘陈’,雷绪也不纠正,随了她瞎猜。
“到底什么时候才好嘛。”女人哝声催促,来了大半天了,他只在厨房打转,都没正经瞧过她一眼。
“这道菜下锅,差不多就好了。”轮着锅铲就是一通翻搅,许是离的太近,有油星飞溅出来溅到女人下巴,钻心的疼。
“哎哟,雷子——”女人苦了脸色。
“烫着了?怎这不小心,叫你别跟着捣乱偏不听,后悔了吧。”放下锅铲掰过她下巴查看,什么都没瞧见,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耍着他玩呢,她这人从小就喜欢捉弄他,想不到许久未见,还是那般娇气。
女人顺势偎进他怀里,双臂缠住他腰,开始撒娇,“可疼了呢,我不管,你得对我负责到底。”
“怎么,莫不是要我以身相许?”对着她下巴吹了吹,女人十分享受的眯起了眼睛,看着那精致脸庞,雷绪皱了皱眉,到底同人不同命,也就属她娇气,辰辰不知道在厨房里被烫伤了多少回,可固执如她生就没一次喊过疼,想起来他都觉得心一阵抽疼。
抬腕看表,差不多该下班回来了吧,要是被她撞见可如何解释的好,推了推女人胳臂,“去外面坐,我马上就好,然后送……”喋喋不休的薄唇被香软的红唇堵上了,女人踮起脚,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
神色瞬间变得僵硬、冰冷,下一秒,胸口突如其来的钝痛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她就在他身后三尺见方的地方站着,而他居然和别的女人吻得热火朝天。
脸色愈发苍白、脚步虚浮,昨天晚上那个在她耳边说着绵绵情~话的男人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傅歆辰其实很想笑,可又扯不动嘴角,心头掠过涩涩的疼痛。
扶着门框的手发颤,傅歆辰只觉得喉咙发紧,一瞬间无数情绪涌上来,腿一抖,差点就要将怀里的‘球球’摔在地上,纤细的手指缓缓收紧,她掰紧了门框,她到底还是忍住没有发出声来,抬手,抹去眼角的一点潮湿。
心口很快涌上痉~挛般的痛楚,傅歆辰背靠着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