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卓珩在她背后站了很长时间,风从她身边吹过又吹向他,响起的呼呼声让他听到了一个人心里的呐喊,他不知道是她的还是自己的。他很少回想过去的事,那一段不光彩的过去,想起时总让他难以克制地去产生愤恨,以至于逃似的跑去了美国。
如果人生是一盘不能重来的棋,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一步已经被人打乱了,现在这样活着时常也会觉得没意义。
“我不会跳下去的。”
温西月的声音被风吹了过来,微弱的声音里分明能听出无奈却还是一副坚强的样子。
纪卓珩干脆走了过去,跟她一起站在围栏边,看着江面上缓缓驶过的邮轮,其实那看着更像是一副静止的画面,只有汽笛的呜鸣声让人知道那是动的。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站着,温西月的头发被吹起,碰到纪卓珩的脸颊,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在鼻端缓缓蔓延。
纪卓珩望着江面上那艘缓缓前行的邮轮,神情渐渐深沉了下去。
“十年前,我去美国之前,在北江医学院上学,再有一年就毕业了。当时走得很仓促。”纪卓珩眼角浅浅地向下垂了下去,嘴角溢出的笑容有苦涩,又有自嘲,说道,“突然间就从学校消失了。”
纪卓珩清冷的声音在风中有些暗哑,有些突然的,带着对往事的缅怀和苦涩淡淡地向温西月飘过来。
“我父亲也是在北江医学院学的医,后来在北江医院当医生,在这认识了我母亲。我在这家医院出生,小时候他们经常把我带到医院,我是看着他们给人治病长大的,觉得很神奇。当我告诉父亲要念医学院来北江医院当医生的时候他很高兴。后来,父亲不当医生了,我考上了北江医学院。再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把这一切都打乱了,我跑去了美国,我母亲也提前从医院退休了。我以为自己没有勇气再回来,可再站在这里,还是很熟悉,现在,我终于能在北江医院当医生,完成儿时的梦想。可有些事,我已经永远没办法挽回了。”
说到最后纪卓珩微微沉下了脸色,眼底渐渐浮起些晦涩和暗痛,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收拢变得僵硬。
温西月突然想起第一次看见纪卓珩的情景,当时他站在医院进口处的那块大石头前,她以为他是来参观。现在想来,当时纪卓珩站在那里的样子很虔诚,应该是在纪念自己的这次回归。
温西月想不通纪卓珩为什么会突然跟她说这些,而且应该是很不开心的一段过去。她只是觉得单纯为了公平她也该说一说自己的事,何况早就也不是秘密,医院里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再者说,身旁的这个人,看到的比一般人还多。
“我跟他是初恋,他是在我出事的第二天走的。因为跟他在一起我才变得勤奋好学,他太优秀,我怕配不上他,所以才不停地努力,后来我发现,即使我们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可他教会了我学习。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给我的孩子一个稳定的生活。我也没想过,他走了之后我还能再见到他,就是我在医院碰到你的那天。在那之前,我刚从他的订婚典礼上回来。原以为一切都这么结束了,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潘育说得没错,我自己当初糊里糊涂地犯了错,就推到了他身上。他……”温西月不知道该再怎么去形容冯善尧现在在她心里的样子,干脆停在了这里,似有无奈地笑了。
纪卓珩转过身去看温西月,她如此坦诚的承认自己的过去不知道是真的无所谓还是被形势所迫。可不管怎样,她提到冯善尧时没有半点怨愤。
“真的不怪他?”
“开始有,后来没了。他有苦衷,而且,我也相信他一直在找我。我一开始的态度是因为都已经这样,他也订婚了,装作不认识对大家都好,我也不用再去回想过去的事。是我自欺欺人了。”
温西月的神情里有些落寞,嘴角却是笑着的,头微微垂向一侧,阳光打在她脸上,正照亮了嘴角那一抹浅笑。
纪卓珩觉得有些事情是自己一开始想错了,因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件事让他先入为主的对女人有一种误解的成分在里面,因此对温西月本人产生了些本能的偏见,以为她太过小心谨自保的成分太多,不够坦诚,以前跟着陈为民又做过一些他不看好的事情。又比如以为她擅长掩藏,心机深重。
现在看来,其实他了解的还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24
苏小米送走齐仲生后仍然留在门诊大厅,正准备掏出手机个温西月打电话,听见从身边经过的两个小护士聊天说:
“今天真是奇怪了,往常纪主任对人态度都挺和蔼的,从来没对病人发过脾气。刚才在病房里对那个病人冷冰冰的,还直接就让人出院了。”
“那个病人也真是的,要换医生就好好说,直接指着温医生就说她不检点,乱搞男女关系。”
“是吗?”
“反正说的挺难听的。”
“这也不是新鲜事了,医院里都传遍了,是昨天潘医生跟冯医生吵架的时候说的,当时大厅里很多人,估计都听到了。”
“也许潘医生就是说气话,到底怎么回事谁知道呢。”
苏小米心里一阵嘀咕,收了手机琢磨着要不要给温西月打电话。突然大厅里就嘈杂起来,叫喊着要医院赔礼道歉什么的。苏小米赶紧看过去,门口涌进来一群人,看着有十来个,男男女女老少都有,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带着一群人往大厅里进,指挥着让他们各个方向去找人,来势汹汹。
他们一进来大厅里顿时就热闹起来,抓着人就问那个纪主任和姓温的在哪儿,让他们赶紧出来赔礼道歉。
他们抓着刚才聊天的那两个小护士,问她们人在哪儿,她们都说不知道,让他们安静点。那些人根本不听,吵得大厅里沸沸扬扬,说医生不尊重老人也就算了还欺负病人,没人性。
急诊的张主任出来调解,让他们有事去办公室说,为首的男子把自己带来的人都召集起来,站在大厅中央说道:“不去办公室,就在这说,这人多,得让大家给评评理。你们心外的那个纪主任对待病人态度无理,还要赶我们出院,我们是来看病的,住院是花了钱的,凭什么还没给我们看病就让我们走。这医院是他们家开的吗?你让他出来,亲自给我老婆赔礼道歉。”
“就是,还有那个女的,赶紧让她出来认识错误。自己做的事没皮没脸还不让人说了,我妈可没说错。你们医院不该用这样的人,这种人就是败坏风气的。说她几句还给我们甩脸子,他们什么关系。”
“就是,赶紧把人叫出来。我老婆要是被气出个三长两短,你们得负全责。”
张主任一个人敌不过他们十几张嘴,他们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围观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乱。
院长在楼上巡视,听到动静,站在外走廊看着下面的情况,跟身边的人说道:“让医务处的人过来处理一下,先问清情况,给卓珩打电话。”
苏小米一看事情闹大了,赶紧掏出手机给温西月打电话。
冯善尧也在各处找人,想到温西月有去天台的习惯,就跑去了顶楼。看到她和纪卓珩在一起的时候先是怔了一下,随后才走了过去。
温西月和纪卓珩已经打算下去了,转身看到冯善尧上来也怔了一下。
冯善尧一脸的凝重,对温西月说道:“先别下去,等一等。”
温西月以为冯善尧又有什么事,盯着他没出声。
冯善尧不打算告诉她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抿着唇脸色僵硬。
纪卓珩在他们身上扫了一眼,不便再留下去,抬脚往回走,冯善尧回身瞅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些异样的情绪。
“到底什么事?”温西月问道。
冯善尧默着表情仍是不说话,温西月干脆不再理他跟着纪卓珩往回走,冯善尧抓住她一只胳膊,喝道:“你在这等着,别下去。”说完放开温西月,转身跟上纪卓珩的脚步。
温西月纳闷冯善尧的表现,苏小米打来电话,听她在那边着急地说道:“西月你在哪儿啊,千万别来门诊大厅,来了一帮人要找你和那纪主任算账呢。千万别下来。”
温西月瞬间明白过来,韩秋梅的家属真的找来了,冯善尧不让她下去是想让她在这躲着。
温西月深吸了口气,听了这么久的闲话,今天该是顶峰了。温西月跑下楼梯,冯善尧和纪卓珩听到楼上传来的急促声都回头去看,冯善尧直接跑了上去去拦她。
“你下来干什么?”冯善尧忍不住出声责备。
“韩秋梅的家属来了,他们在找我。”
“他们根本是无理取闹,你没必要下去跟他们解释。要去我替你去。”
“不用,他们想说什么让他们说就是了,我听着。”
温西月态度很坚决,执意要下去。
冯善尧对她的固执很不高兴。
纪卓珩拦下温西月,说道:“别下去了,是我让她出院的,我去解释。你下去只会让他们更气愤,没必要。”
纪卓珩安抚地看着温西月,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冯善尧,就往楼下去了。温西月神情木然地站在楼梯上,冯善尧僵着脸色从她身边下去。
“阿尧。”
冯善尧身形一顿,挺直的脊背僵硬地站在那里。温西月转过晦暗的脸颊,对即将要发生的事很茫然无助,问道:“是潘育说的?”
冯善尧没回答,却明显地更绷紧了身体。温西月无声地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了,就算我自作自受,你千万别往自己身上揽。不想让你也难堪。”
“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而听别人的?”冯善尧低声嘶吼,回过头铁青着脸色盯了她一眼,转身下了楼。
温西月涩然失笑,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变得虚白无神,低声自语道:“我可以听你的,就是不能跟你在一起。”
纪卓珩一到大厅就被韩秋梅的家属叫嚷着围了起来,韩秋梅站在中间,指着纪卓珩中气十足地说道:“就是他,赶我出院,可怜我一大把年纪让他当着一屋子的人数落。我这心脏到现在还难受呢。”
听了韩秋梅的话,上来的不知道是韩秋梅的哪位家属,逼到纪卓珩跟前瞪着眼说道:“就是你啊,赶我大姨出院,我告诉你我大姨心脏不好,今天要是气出病来,跟你没完。”
纪卓珩并没理会他的话,绕过他直接到韩秋梅身前,说道:“韩女士,我什么时候赶你出院了?”
“就早上,你看都没看就说我没病,让我家里人来给我办出院手续。”
“有什么问题吗?”纪卓珩不急不躁,淡定自若地问道。
“我没病我来医院干什么,我来医院我花了钱,你还不让住了。”
“你也说来医院是为了治病,医院不是旅馆,既然你没病为什么要花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