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知道当自己眼睛地看见他摔落到水里来不及拉住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就算忍着被阳光撕裂的疼痛将他从水里救起来,却又因为自己是个鬼连帮呼吸停止的他做人工呼吸都不成……更不要说大白天的被阳光伤到出门都无力的他,甚至没办法亲自送他到医院去,只能假手于他人……
什么都做不到……他根本无力保护自己心爱的人。那样焦急又无奈的心情,他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寇翎张开双臂将青禹搂住,让他整个脸埋入自己的胸口,一面轻轻地抚着他凌乱的头发,一面喃喃地说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不会了……」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安抚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这本应该要是很诡异的景象却一点不协调的感觉也没有……
站在三楼窗台呆望着他们的父亲,越看越觉得他那十四岁的儿子很陌生……
那个人不是他的孩子。不管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个人绝对不是孩子。
装在那身体里头的,真的是两百岁的灵魂吗……身为父亲的他开始动摇了。
「走,我们回家。」小心地青禹扶起来,彼此搀扶着就要离开。
「小佑!」
「……」转过头看着那呼唤着他的父亲。
曾经,他也渴望过像这样的家庭,爱他的父亲,爱他的母亲,温暖充满爱的家庭……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渴望了。
有青禹一个就够了,他那空间有限的心灵,巳经被塞得满满的,装不了也不需要有其它的。
就算因此辜负了其它人,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所谓的无情并非真的没有感情吧,是因为感情全都投在某地方,没剩下多余的可以用了。
「对不起。」一句话包含了许多许多的歉意,希望能够被他所谅解。
「你这样能开车吗……?」看青禹那连站都站不稳的惨烈模样,寇翎忧忡忡地说道。
「不然?难不成让你开……」话还没说完,胸口一阵闷痛,青禹立刻难看地扶着车门蹲在那呕吐了起来。
吐出来的淡紫色液体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着类似月亮湖水的幽暗光泽。
「青禹,你还好吧?」
「不好。」
「我来开吧,我们快回山上去摘些水莽草给你当药,你这样下去……」
「你腿太短……」含糊不清地说完了这句话,眼前一黑,就整个身子往后倒去。
「青禹!青禹!」
结果,两个人还是由那个被儿子?弃的父亲自愿充当司机送回山上去的……
「我也二十岁了。」
「嗯……阿弟阿毛十五岁了。」青禹敷衍地应了声,继续切着砧板上的红萝卜给他的老兔子当饲料。
「喂,你认真点好不好。」
「你是左眼还是右眼看到我不认真?」青禹用刀子指着那一块块大小长宽几乎一样工整的红萝卜块。
「你干嘛就对那两双死兔子这么好?!」
「我对万物一视同仁。」青禹瞎掰着。他一直没告诉寇翎,之所以会收养阿毛阿弟,是因为当初独居山上还没等到寇翎时,这兔子莫名其妙跑到他家院子里不走,瞪着大大的红眼睛望着他的样子像是要哭出来那样……结果青禹还误以为这就是寇翎投胎转世的成果。
当时他还跟这兔子倾诉了不少心情,还好很快他就察觉自己的误判,避免掉入了一场人兽恋。
反正事过境迁,这种丢脸的事情不提也罢,只是当初误认成寇翎所以收留的兔子,却也舍不得弃之不顾了,甚至为了让它不像自己一样寂寞,还帮它找个伴侣……
「得了得了,我们讲正经事吧。我说,就今天晚上你觉得怎样?」
「今天晚天?」停下了手上的切块,青禹转过头来看着寇翎。
修长白?的四肢,端正精致的脸蛋……乌溜溜的一头黑色长发可以去拍广告了,纤细的腰身完全是青禹最爱抱的那一种类型……
想起了寇翎初来乍到时那个五短身材,青禹叹着男大十九变啊……
「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晚天。」
「你确定?可是今天晚上有XXXX的首映会,你不想去看吗?」青禹擦了擦手,从口袋掏出两张电影票……
「……好吧,改天。」
他寇少爷上辈子就爱看戏,这辈子当然也是个超级戏迷……
隔了几天,同样的戏码又上演着。
「今天晚上?你确定?」
「又怎了?不会是你又有什么的首映票了吧?!」
「你越来越聪慧了。OOOO的首映会,今天晚上,你确定你不要看?」
「……你哪来这么多的首映票?」
「你老爸寄来的。」
就知道……自从他离开父母后,他那个父亲说什么「当不了父子,当朋友总行」的话,一天到晚就知道寄些有的没的来……
「好吧,改天。」
又隔了几天,寇翎又发难了。
「我不管了,就是今天晚天,没得改!」
「你确定不改?」
「百分百确定!本少爷不看戏不死人!说今晚就是今晚了!就算是世界大战爆发,还是X乐团来这开演唱会,也动摇不了我的决心!不改就是不改!」
「喔……真可惜。」青禹晃了晃手中那两张寇翎最喜欢的X乐团的演唱会门票,日期是今天晚上,而且还是摇滚区的高档票!
「……好吧,改!」寇翎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一拖再拖,眼看着十九岁就快要过去了,寇翎心中紧张,而青禹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们都很清楚,这个身体只能活到二十岁就会死掉,一旦死了,那两个人就面临分别。唯一解决的方法就是在命中注定的劫数来临之前,先一步让寇翎成为月亮湖的死冤魂。
寇翎很有决心,毕竟这件事他巳经想了十九年也等了十九年了,他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充满了期待。
可青禹就不同了,理智告诉他这只是一个必经的历程和手段,寇翎终究会和他在一起,但情感上就是婆婆妈妈的无法接受要寇翎去吃毒药这件事情。
他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说话嬉笑,这么多年了他又怎么舍得看着他服下会让他全身疼痛染血的剧毒,怎么舍得看他变成一具冷冰冰硬梆梆的尸体啊?!
「青禹。」
「嗯?」
「我说过我知道你的心情的。」
「嗯。」
「我不会让你难过。过了这关,从此以后,我们永远都不会难过了。」
「嗯……」
「今天晚上,我想去山上泡温泉舒服舒服,这几天天气有点冷,正适合泡温泉勒。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啊对了,你不必等我回来吃饭。」
「知道了。」
出门前,青禹叫住了寇翎,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寇翎用自己还是暖和的身体用力抱住了青禹好久好久,一直抱到耐不住青禹超低的体温时才放开。
「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就这样。」
青禹坐在客厅沙发上,翻着那一本一本厚重的相簿,因为自己不会入镜,所以里头装的全都是寇翎个人的生活照,从小到大,从还是可爱的小小少年一直到俊朗秀气的美青年……
寇翎超级爱照相的,也许是上辈子没那个机会,这辈子补偿心态作祟吧。这个照相狂,每次只要看到相机的镜头,就好象被什么影星明星附身那样,一反平日文静矜持的模样,什么怪表情怪动作都能做出来……
但也因此留下了许多引人发笑的杰作……
抬头看着墙上的钟,很晚很晚了。今天晚上寇翎应该不会回来了……青禹合上了相簿,穿了鞋子走出家门。
躺在淡淡粉红色的泉水中,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胴体完美无瑕,没有沾一点血迹跟脏污;黑色的长发在泉水中飘散着荡漾着,像是有生命的植物那样。
深黑色的双眸隔着水凝望着天上的月亮,微开启的唇瓣彷佛带着一丝笑意……
青禹沉默地站在池水边好一阵子,才踏入泉水中将那已经没有生命的躯体横抱出水面。
青禹的房间没对外的窗户,和室内的长廊间,隔着一扇纸糊的木头拉门。据说这房子是日据时代留下的老房子,因为宽敞又不昂贵,所以当初青禹没多考虑就顶了下来。
长廊的地板用的是架高的木头地板,若走路不像猫那样轻盈,踩在上头会发出嘎嘎嘎的声响。因为长廊很阴暗,为了怕寇翎跌倒,青禹随便从山上的大宅子中拎了两盏价值不菲的灯,就放在长廊边。
于是每次寇翎来到他房间叫他起床时,青禹会先听到嘎嘎嘎的地板声音,然后隔着纸糊的门,看见他的影子映在纸门上。
长长的头发,优雅的身体曲线。连影子都非常的美丽,青禹常常这样想。
在寇翎死去的三个月后,某天晚上,青禹又听到了嘎嘎嘎的地板声响。
但是那美丽的影子却不会再有了……
虽然有点小小的遗憾,但是青禹知道,当纸门拉开后他所能拥有的美好和幸福也乐,远远比那虚幻的影子还要重要得太多。
那将会弥补这点小小遗憾的美好。
「祝青禹!你这个天杀的!」寇翎几乎是抓狂地吼叫着。
「干嘛?」喂完兔子的青禹提着饲料罐子,慢吞吞的走进厨房。
「这个!」寇翎抖着手指着地上那包用黑色大垃圾袋装着的不明物体。
连着好几天和爱人共赴巫出翻云覆雨,十几年的宿愿和想望得到了满足,神情清爽的他一下床梳洗完毕,心血来潮便想要洗手作羹汤,过过新婚的瘾……没想到一打开冰箱门,这包玩意就迎面掉出来,砸得他那挺俏漂亮的鼻梁差点没塌掉。
整个冰箱除了这包玩意以外再也没有装其它食材了,寇翎捂着发疼的鼻子蹲下身解了半天才把那垃圾袋上的死结给弄开,垃圾袋一拉开,就看到……
「喔,我不知道要怎样处理,你先前又没交代。」青禹说得理直气壮的。
「所以就包起来冰冰箱?!」
「不然勒?没冰会臭掉吧。」
「你竟然用垃圾袋!」
「难道要我用保鲜膜?!」
「那为什么是裸着的?!你真的很变态耶!」
「带回来的时候本来就是裸着的!我还特地帮你穿衣服梳妆打扮才变态吧!又不玩芭比娃娃。」
「你……」讲不过青禹,寇翎扛起地板上的垃圾袋,气呼呼地走出厨房。
自己的尸体还是自己处理比较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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