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乎乎地端着饺子往回走,听见阮烟罗一跺脚冲下楼去了。没多久,黑鹰高声尖啸,十分凄惨。
“紫冥你快给我滚下来!幽梦原来是被毒虫咬了,中了剧毒啊!”
阮烟罗的声音完全失去平素镇定。大吼震得紫冥耳朵发麻,刚送到嘴边的一个饺子也掉了。
第二十章
“笨蛋!傻瓜!蠢材……”
整整一下午,阮烟罗和宁儿都听到隔壁房里紫冥在不停地咆哮。
“余幽梦,你这大白痴!”
紫冥一把抓住床上人的头发,眼圈却红了:“你既然前天夜里就给毒虫咬了,为什么都不说?还整天盯着我傻笑,你有病啊?”一口气憋在胸口,再也骂不上去。
真是服了余幽梦,背心被毒虫咬了肿起小孩拳头大个毒疮,居然还不动声色地坐在树底下,就为了每天等他三餐时出来看一眼。若非阮烟罗发现余幽梦情况有异,恐怕明天树下就多了具僵尸了。
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他很想狠狠地揍余幽梦几拳头,不过刚刚才替余幽梦刮了毒,处理好伤口。现在的余幽梦,孱弱碍连手都举不高,哪里禁得起他的老拳?
“我、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我的……呵……”
头发给紫冥抓得生疼,余幽梦却还在笑,目光朦胧地望着紫冥:“你每天往楼下丢的食物越来越多,我知道你快原谅我了,我……”
“哦!你现在终于承认啦,明知道那些东西是我给你吃的,你竟然不屑一顾,跟我摆架子呐!”
紫冥不忘秋后算帐,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给了余幽梦肚子上一拳:“现在,你还想用苦肉计!”
那一拳力道并不轻,余幽梦疼哼出声,握紧了紫冥手腕苦苦哀求:“相信我,我没有想要算计你。要是你真的还不、不肯原谅我,我情愿在你面前毒发身亡,换你为我掉一滴眼泪……”
“卑鄙……”紫冥又是一拳打了上去——余幽梦这招够狠,竟用自己的性命来赌他回心转意……
“你想死啊,才没那么便宜!”
他用力揉着发花的双眼,气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心软,可双手就是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紧紧抱住了余幽梦。
额头紧抵着余幽梦高烧发烫的脑门,骂道:“混蛋!你要敢死在我面前,我绝不原谅你,一辈子你都别想我会再理你……呜……他奶奶的……”
他居然又掉眼泪了,真丢脸。
☆☆☆
两天后的初夏时分,余幽梦高烧退去,余毒也清了,彻底清醒过来。虽然气色还差点,精神却出奇的好,拉着紫冥的手喃喃诉说一路上寻找的艰辛。
紫冥却又有些后悔了。这几天他定下心来,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中了余幽梦的圈套。
眼看余幽梦笑得满面得色,他憋着口闷气甩掉余幽梦的手,板着脸道:“我不过是见你中了毒,不想你死在我楼外,坏了我的名气才救你:现在你已经恢复了,也该走了。我这里不欢迎你。”
“你还要赶我走?”余幽梦脸上所有的笑容在瞬间僵硬,死瞪着紫冥。
意识到紫冥不像在开玩笑,他霍然从床沿站起,全身乱颤,双手箕张,似要在空气中抓住点什么。忽地朝紫冥跪倒,死死拉住了紫冥衣袖:“不要……不要赶我走……呃呜……不要……”
“你?”紫冥惊呆了。
正在走廊上偷听的阮烟罗也张大了嘴巴,忘了合拢。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永远跪在这里不起来!”
竟然连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招也不管用,余幽梦是真的乱了阵脚,事到临头,什么面子也顾不上了,抱紧紫冥双腿,像个任性黏人的孩子哭着耍赖:“你从前明明说过,要跟我在一起,不会离开我的!你不准骗我啊……呜……”
“我,你——”
紫冥觉得自己快思考不了任何东西了,可脑子还是模模糊糊地有个声音在叫——千万别给余幽梦的眼泪攻克!一定要拒绝他!不要再让自己为他伤心了……
脑海里蓦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他咬咬牙,弯腰凑上余幽梦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阮烟罗在门外竖起了耳朵,却听不出紫冥说了些什么。
余幽梦猛地像中箭的兔子跳了起来,指着紫冥颤巍巍道:“你、你说什么?”
“就是你刚才听到的意思。你若做不到,就走吧,别再妨碍我睡觉。”
紫冥明显松了口气,态度也一下变得强横,打开房门,把余幽梦往外一推,又立即关上了门。
阮烟罗赶紧缩进走廊阴影里,斜过目光偷偷窥探。见余幽梦笔直地站在门外,眼角还闪着水光。紧咬着丰润的嘴唇,脸上一阵血红又一阵铁青,双拳关节发出爆裂微响。
紫冥到底说了什么?居然有忒大魔力,将余幽梦逼成这副骇人样子?
阮烟罗纳闷地想不出个所以然,却见余幽梦面色变了好几变,最终用力握起拳头,转身推开房门,一字一句:“我答应你!”
“……啊啊——?”
屋里人彻底愣住,半天才迸出声惊叫,吓得黑鹰从余幽梦肩头飞起,在竹楼房梁间扑翅乱啸。
“你那是什么意思?我都答应你的条件了,你还鬼叫什么?你以为用这个馊主意就能逼我走?哼!休想!”
余幽梦恶狠狠地闩上门栓,咬牙切齿地一步步逼近不住倒退的紫冥:“告诉你,这辈子我跟你卯上了,你别以为可以甩掉我……”
这两人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阮烟罗好奇心更盛,正打算走近点看个清楚,听到宁儿房内突然传出阵梦呓呢喃!
宁儿又在做梦了,改天得叫紫冥给她开副孕妇安神的汤药才行!他担忧地蹙眉,飘身拣回房内,替宁儿擦拭着满脸虚汗。
“……”手心被男人握着轻柔拍打,宁儿慢慢地放松下来,侧了个身继续睡。
阮烟罗待她睡熟,才侧耳聆听,只听隔壁噗一声,吹灭了蜡烛再无声息。
翌日,雀儿和黑鹰大清早就在竹楼屋檐上啾鸣追逐。
紫冥半躺半靠在栏杆边,托着腮帮子不停傻笑。
“什么事这么高兴,让你从起床就一直笑到现在?”阮烟罗坐在紫冥对面的小凳上,帮紫冥剪着长得老长的脚趾甲,忍不住摇头——
“你不是要赶他走的么?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他望了望紫冥紧闭的房门,余幽梦还没出来,只有轻微的鼾声透过门缝传出,显然男人睡得极沉。
“我乐意!”紫冥心情好得一塌糊涂,说完三个字又开始笑,居然还吹起了口哨。
阮烟罗挑了挑眉:“你昨天还一个劲地想把他撵走,今天就全变卦了。呵呵,他到底用了什么奇招,让你原谅他的?”他实在快被好奇心杀死了。
“嘿嘿,那是秘密,佛曰,不可说。”紫冥卖着关子,笑得贼忒嘻嘻。
阮烟罗心痒难搔,不过看紫冥守口如瓶的样子,知道紫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他微微一笑,终于放弃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专心致志替紫冥剪好趾甲,才起身掸干净衣服,凝望紫冥:“幽梦孤独了半生,但愿从今往后,你能让他真正露出笑容……”
“……当然……”紫冥收敛起嬉笑:“如果我做不到,我也不会答应他留下来。”
阮烟罗欣慰地吐出口长气:“他总算没有再识错人,好!好!”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负手而去。
朝阳下,阮烟罗的脊梁,仿佛骤然卸掉了数十年的重负,比从前挺得更直——
紫冥微微眯着眸子,身后忽地响起开门声,余幽梦的声音紧随而至,慵懒又带点惹人心跳的沙哑。
“……在想什么?”
余幽梦两条胳膊从背后箍住了紫冥喉咙,长长的头发柔滑如乌绸,掠过紫冥脸庞,遮住了他的视野。
“没什么!”紫冥笑眯眯地用指尖卷起一簇长发缠绕把玩。
“哼,想骗我?”余幽梦任性地抓住紫冥下巴,硬逼他转过头来:“不许盯着别人看!”
微青眼圈还残留疲倦,可余幽梦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敏锐霸气,打量着紫冥,充满浓浓威胁和警告:“还有,你我之间的约定,绝对不准对外人乱说!”
他的样子就那么八卦碎嘴么?紫冥很不服气地瞪着余幽梦,眼珠一转又活络起来,揽下余幽梦脖子,指尖轻刷过男人红润微肿的嘴唇。
“说不说,就全看你今后的表现了。”
他的手指慢慢伸进余幽梦敞开的衣领,故意在那些尚未消褪的印记上揉转摩挲,坏笑着欣赏余幽梦一脸窘迫和火红。
纵然搜肠刮肚,用尽天下华丽辞藻,他也想不出世间还有哪个词能形容余幽梦此刻的眸光迷离!惊人魅惑!一如昨夜他在他身下颤栗绽放的绝世风情……
发现紫冥的呼吸渐转粗重,余幽梦当然知道他脑子里在动什么脑筋,红着脸送上一拳头:“少得寸进尺,信不信我——”
“你又想割我的舌头还是想杀我?嘻!”
紫冥嬉皮笑脸地顺势抱住余幽梦,咬着他耳垂呢喃:“昨晚你就已经差点杀了我了。呵,那么紧……就算被你勒死在里面,我也甘愿……”
“……臭、小、子……”
咒骂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余幽梦像看着旷世怪兽般死盯笑容满面的厚颜家伙,蓦然爆出声足以令竹楼坍塌的大吼。
“不许再提昨天晚上,不然我真的对你不客气!”
他恼羞成怒地一甩肩挣开紫冥拥抱,却听紫冥发出声惊叫,竟从栏杆上滚翻落楼。
余幽梦不由大吃一惊,一按栏杆急跃下楼,半空中抓住紫冥腰带,两人重量叠在一起,坠得更快,将近地面的电光火石间,他凌空翻身,当了紫冥的肉垫。
“唔……”虽然背后是草地,但肚子上压了百来斤的大活人,滋味绝不好受。余幽梦的脸也有点走形。
“你怎么突然就摔下来了?”刚才那一甩根本没用多大力气,肯定是紫冥这小子自己搞鬼来吓唬他……
余幽梦喘口气坐了起来,对还趴在他身上不肯动的紫冥气也不是,打当然就更不舍得。
紫冥看着余幽梦一脸了然,知道自己的伎俩已被识穿,摸着鼻子委委屈屈地道:“谁让你那么大声对我吼?我胆子小,可受不起惊吓。”
“受不起惊吓的人应该是我吧?”
余幽梦危险地眯起眼,觉得自己日后真该多锻炼一下心脏。要不然紫冥时不时玩上几招惊险动作,非把他吓出病不可。
“咳咳——”
一阵干咳在身边响起,两人不约而同抬头,齐齐朝那个不识时宜的家伙瞪了一眼。
好凶悍的眼神!阮烟罗苦笑,一指远远站在草地边恭敬等候的一个苗人:“紫冥,寨子里有人来看病了。”
瞧紫冥和幽梦的亲热劲,他终于可以放心了。不过,恐怕他也得想法子另找地方住,否则早晚会被紫冥和幽梦当成碍眼的东西扫地出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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