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待组织整好了语言,承淮王却转动轮椅背过她,他平淡的声气顺着风送进她耳里,“我先走了,你虽未曾及笄,但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倘或叫人看见了到底不美。”
念颐还怔怔的,须清和就从视线里远离了。
她发现自己不可能再心平气和地赏景赏花了,他这么一出现,搅乱了她所有的思绪,她迫切想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太子妃之位,竟然与她也是有干系的么?
***
出了棠梨苑,念颐还在琢磨着这事,她第一次把自己往那个位置上代入,想到太子,脑海中自发浮现出了一抹玄色的萧长背影。
太子给她的印象是沉默到沉滞的一幅影像,高挑伟岸的人立在大殿之中,从头至尾没有半句多话,他的气质游离于这皇家之外,仿佛一个局外人。
渺渺想着,就撞上了预先找过来等待她的海兰。
念颐多扫了身后跟着的那位引她来棠梨苑的内侍一眼,吩咐他先回去,倒是和海兰一头走一头小声说起话来,把须清和的原话复述给她,又道:“这位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做什么要问我若是最后点了我为妃我当如何?怎么可能会是我呢?”
海兰的反应没有念颐想象中的惊讶,她只是动了动嘴角,竟然道:“怎么就不能是姑娘你了,同是侯府的小姐,莫非只六姑娘是正经嫡出,姑娘你便不是了么?”
海兰的心思明显浮动起来,做下人的,更好比像她这样做到把念颐当作亲人看待的,自然是满心只有期盼着自家姑娘更好的。一时忖了忖,压低声音道:“姑娘听我的,这回进宫既然是老太太做主叫您进来,焉能知没有更深一层的考虑?依着我说,这太子选妃是大事中的大事,断不会只凭着贤妃娘娘几句话便定了乾坤,咱们家几位姑娘一同入宫,你即便没有争强的念头,也不要菲薄了自己——”
说着有些兴奋赞许地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咱们太太去的早,留下的嫁妆自是不必说,全由老太太代为保管,现如今的二太太手再长也伸不进去。可说到底,姑娘的嫁妆也没有丰厚到别家嫡出小姐那般叫人仰望的高度,若是嫁入一般人家,来日妯娌间比一比,说不得就要吃亏的。”
念颐还没有想到那么长远,成亲许人之类的,她总以为还早。
海兰又道:“还是嫁进天家好,若然一朝坐上太子妃的位置,来日… …谁能给脸色你瞧?”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咱们顺其自然就是,姑娘也不要有压力,我前几日闷在屋中无事还在寻思来着,那一日,陛下可是惟独褒赞了你一个,六姑娘十四姑娘都没有份,姑娘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缘故?”
念颐一个头两个大,捶了捶脑袋,看上去比海兰丧气多了,“我怎么知道什么缘故,今日九王殿下莫名其妙就提到了先太子妃,还把我看了大半日,难不成还是我和那一位哪里肖像么。”
这话是她胡乱说的,自己没往心里去。可世上素来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人居多,海兰身体猛地一震,细一想,只觉想必就是如此了吧!
她对老天爷的感激说不尽,又心道这约莫是阴司里夫人给姑娘留下的福荫,否则姑娘就这么长到十五岁,及了笄,稀里糊涂叫二太太打发了嫁出去,还不知那家会是怎样的人家,哪里比得上太子殿下一根手指头?
海兰没把自己的想头告诉念颐,只想着寻机会寻人扫听扫听先太子妃的事,回到望芙宫后又是白开水似的过了两三日,她们真算是消息不灵通了,到了晚间才晓得翌日竟是老太后五十一岁的寿辰。
阖宫都忙得团团转,布置灯笼张灯结彩的,妙音阁里宫禁中养着的伶人也都紧张地一遍又一遍排演,只为明日在太后娘娘的寿辰上好好露一把脸,各宫嫔妃们也不曾闲着,只有在诸如这样的日子里一部分常年不得见天颜的失宠妃子才能见到皇帝,故此自然都是花了大代价来装扮自己。
便是贤妃,也暂且将太子选妃这事往后摆了摆,她膝下无儿无女,近来却察觉皇上对她不似从前看顾了。
究竟是不是错觉实在不好说,她对镜抚摸着自己面颊,三十二岁了,年轻时美不胜收的姿容好似握在手中的沙,一点一点流失殆尽,再不多久,想来便要同皇后一般了罢。可是皇后是皇后,她是君主的正妻,年老色衰也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俯视众人,她就不同了,只能在她的眼缝里行事,求得一点生存。
要不是她的孩儿早亡,她何至与此——
服侍贤妃梳头的宫女晃了神,不意中扯下她一根头发来,贤妃嘶了声,扭身劈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上去。
那宫女不敢叫疼,紧咬着唇伏跪下去,脑门在木质的地板上磕得“砰砰砰”直响,却半点也不敢为自己讨饶。
服侍在望芙宫的人都习以为常,此时全低下了头,最近一段时日,娘娘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日常当差谁不是十二万分的小心,大家心照不宣,都看向了赵公公。
赵福全一抖拂尘,他是阉。割过后缺了把的茶壶,嗓音尖细刺耳,扬声道:“都还杵着做什么,来啊,还不快将这贱婢拖出去——”
那宫人也无望,灰白着脸被两边上来的内监向后拖了出去。
殿中鸦雀无声,贤妃把象牙梳奋力向地上一掷,砸出好大的声响。她本来就心情不郁,借着这由头趁势便发作出来,“福全,你瞧现如今皇后到底是什么想头?她果真看上那丫头了么,枉我说破了嘴皮,她却因那日陛下一句话迟迟拿不定主意!”
赵福全捡起地上的象牙梳端正站起来,略低了低身子为贤妃梳理头发,想了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线狠绝,道:“娘娘不必动怒,依奴婢看,皇后娘娘之所以能把顾念颐与咱们六姑娘放在一处比较,那是因为顾念颐存在,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或是… …”
他顿住话头,眼角笑出一道褶子,忽地笑道:“奴婢今日先练练手,明儿便为娘娘梳个随云髻,您忘啦?陛下最是欢喜娘娘梳这发式,您却许久不曾梳了。”
贤妃提了一口气,蓦地精神起来,看着雕花棱镜中照出的自己,缓缓绽出笑颜道:“你这狗东西,说话倒很合本宫心意。”她抚了抚自己的长发,镜中倒映出的面容模糊扭曲,“此事,就交给你了。”
☆、第27章 寿宴前戏
因第二日便是宫中老太后的寿辰,这天傍晚,念颐还坐在窗前吃宫人送来的膳食呢,海兰就已经为她搭配了四五套衣裳出来。
她一件一件不厌其烦地对着尚在专心用饭的念颐隔空比对,预备着把她家姑娘装扮得漂漂亮亮的,不为艳压群芳,但是至少不辜负姑娘她天生生得的这一张动人容貌。
该高调的场合,绝不能傻低调。
否则届时明日六姑娘一并十四姑娘都穿得光鲜亮丽,她们姑娘却仍旧是清清素素半旧不新的一身,到底显得没有过寿的喜气不是?且常言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即便原就长得俊,若是没有一身合适的裙衫来作陪,终究也是要落了下乘的。
念颐嘴里含着筷子,就这么看着海兰进进出出的忙活,她比她还积极。
把目光调向槛窗外,月亮淡淡的轮廓已经在青黑色的天空里显出来了,流云像薄雾似的缠绵盘绕,却挡不住阵阵清辉透云而出,偶尔,也会有不知名的黑色鸟儿扑棱棱着羽翅从屋檐一角飞过去,带起檐下风铃不绝于耳的铃铃脆响之声。
明日想必是个极好的天气吧。
念颐放下碗筷,打算到小院里走动走动好消食,才到门边,迎面却是十四妹妹念芝。她一副探头探脑的模样,应该是想进来。
念颐睨了这妹妹一眼,侧过身道:“来做什么,看我明日穿什么?”
她的口气不大好,顾念芝也不以为意,就势就进来了,边走还边嚷嚷着要喝水,说什么渴死了。念颐屋里的宫人自来为她奉水,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还就真不相信念芝只是来串串门,往常怎么不见她来看她来的,这时候充什么熟。
果不其然,在念颐干晾着念芝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念芝找不到话头就自己说道起来,“十二姐姐,明儿可是太后娘娘的生辰呀,太子殿下也会出席呢——”
这是一句废话。
念颐呷了口茶嗯了一声,还是不理会她。不过她理她一下已经足够念芝继续说下去了,顾念芝放轻了声音,拿手指指窗外,念颐一看这方向是前面偏殿,微有些不解地扬了扬眉。
“姐姐还不知道吧?”顾念芝前倾身子,“贤妃娘娘为了叫六姐姐明日能引得太子殿下注意,可是卯足了劲要将她装扮成个仙女呢!唉,我看陛下分明是看重十二姐姐你的,偏生就是贤妃娘娘是六姐姐的姨妈不是姐姐你的,真是可惜… …”
念颐听到这里已经面色不好了,她一直知道念芝的脾性,只是此时此刻见她如此愈发觉得她像个搅屎棍,非得黑黑白白在里头搅和,仿佛她和六姐姐不和睦了她就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似的。
也不想想,她和念兮要真都是一点就燃的性子,她从初进宫起做的那几桩事不是足够和她闹翻了么?且她们襄郡侯府的几个小姐闹得那般,简直白叫别人看笑话,连银子也不用花费。
见念颐不说话,念芝就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假作不经意地问道:“十二姐姐,你明日却穿什么?我记得姐姐有一个碧玺石的佛珠手串,可好看了,此番进宫带来了么?”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挑拨是顺便,真正来借她的东西才是目的。
念颐根本不在乎一个佛珠手串,念芝的心理她想想也能明白,横竖老太后是吃斋念佛的人,念芝戴个佛珠手串去,保不齐还真能增添点那位的好感。念颐是不管她的,只想早早打发走她,便扬声唤了海兰把那碧玺石佛串拿出来与了念芝。
等到顾念芝走了,海兰关上门就道:“十四姑娘真是可惜了,叫二太太养成了这般的小性。”今日如果是喜珠在这里只怕早就啐上了,海兰稳重些,笑了笑,复道:“不过十四姑娘的话倒是能听进去,明日六姑娘想必光华瞩目,我还是那句话,姑娘不必艳压四座,我们自己不给人比下去也就是了。”
念颐支着下巴说是,窗缝里月色清明,月光漏进室内倚在窗扉前的小榻上,她瞧着瞧着,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张同这月光一样朦胧的身影,只是却是那人离开棠梨苑时,掩映在梨花雨中的些许背影——
“怎么想到他了…!”念颐甩甩脑袋站起来,在海兰不解的目光里跺着步子走进内室,须臾她又出来了,吩咐沐浴。
海兰忙不迭去准备,等念颐洗完后就身心放松地爬上床入了梦想,究竟来日如何,都交给命运罢。
第二日很早便醒过来,海兰和几个宫人伺候着穿衣洗漱不在话下,海兰把一条葱白底绣红梅花的八幅湘裙抖开来展现在念颐面前,这当真是一条极好看的裙子,还是今年初春的时候新裁的,布料是老太太屋里送来的。
不得不说,老太太仿佛总是格外疼惜她们姑娘一些,海兰不知道念颐的身世,只以为是老太太怜惜她们姑娘自小没有亲娘照拂,故此才格外看顾。
念颐也是个爱俏的小姑娘,女孩子家就没有不爱漂亮的,她把湘裙在自己身上比了比,马上就跑到屏风后换上出来了,海兰一看果真不错,红梅恍惚开在裙襽上,行动间栩栩如生不说,竟仿佛还有隐约的幽香。
屋里服侍的几个宫人也交口称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