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憩,别急,你说莫伯父逼你应酬?”云庭的声音也开始紧张。
“是的。”我声音开始哽咽。“云庭哥哥,我好怕,你不知道父亲他这次有多坚决……”
“你先假装顺从,拖着他……”云庭快速的交待,“虚以委蛇,我马上订机票回来,你一定要撑到我回来。我回来带你离开这里……”
一颗心,马上安定了不少,我的声音也不再象刚才那样紧张干涩。“好,”我答应,“我尽量拖着,云庭哥哥,你要快些来啊……”
“我会尽快的。”云庭保证。
我还是担心:“可是云庭,父亲要我今天晚上就去跟那个秦公子吃饭……”云庭怎么赶也赶不及啊!
“谁?”几乎是立刻,云庭在问,“你说跟谁吃饭?”
“秦……秦沧海。”我回忆了两秒,“就是那个遗产官司的主角,现在他分到遗产了,不知怎么搞的,居然跟父亲说,想跟我结识……”
电话那头,是奇异的沉默。我觉得不安,试探的唤了声:“云庭?”
又隔了一阵,云庭的声音才传过来,有点幽远的感觉。“原来……是他。那么小憩,我不回来了。你不用担心,虽然莫伯父是想利用你跟秦沧海的关系,不过秦沧海……应该是可以带给你幸福的人。”
云庭在说些什么!我用力的握住手机,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怔怔的问:“云庭,你……你不回来了?怎么可以?”
电话那头,云庭的声音带点惆怅黯然,可是语意十分坚决。他说:“是的,小憩,放宽心。我不回来了,这个秦沧海,他会让你幸福的。”
“幸福?”我尖叫,“什么叫幸福?”这个词,曾让云庭作为拒婚的理由提出,此刻听在耳里份外刺心。似乎云庭不断强调这个秦沧海会让我幸福,正是在提醒我那天他说过的话。他说,他不能保证我今后的安定与幸福,所以,他不能接受我的求婚。
云庭不作声。
我继续尖叫:“云庭,我恨你!你怎么可以单方面认定,我怎么样就可以幸福,怎么样又不会幸福?云庭,来帮我……”我由愤怒转为乞求,“我不要认识什么秦公子……”
我想认识的,只有一个云庭而已。这句话,让我硬生生的封在唇齿间。
“小憩……”云庭的声音,悠悠的响起。“我已经淡出了你的人生。”
不是宣告,不是推脱之辞,他淡淡的口气,陈述着一项事实,一项我总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我倒抽一口冷气。
云庭还在说下去。“所以,不要再把不切实际的感情寄托在我身上……试着去接触秦沧海,今天晚上,也许是你人生的新一个转折。”
我连恳求的力气也消失。我只是低低的说:“顾云庭,我恨你。”
我不知道云庭有无听见我这句话。因为玻璃破碎的声音恰好于此时响起。响在我空洞的心上,居然显得很清脆。
“小憩?”云庭在电话那头唤着我。我没有回答,目无表情的把脸抬起来。
大宅的几名保全人员已经站在我的周围几步开外。其中一名理着小平头的男人对我说:“小姐,老爷请你到大厅去。”
“小憩?”得不到我的回应,云庭的声音再从手机里传来。我冷冷的按下停止通话键。
在云庭拒婚的那一天,我以为我心如死灰。
听到云庭不告而别的离开,我再觉得我心如死灰。
要到今天我才知道,那些,都不算心如死灰。
心如死灰就象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什么也不顾了,就是叫我立刻死也没有什么,反正生无可恋。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温和性子下面藏有这么决裂的情绪。
有人拉起我的手臂把我往某个方向拉。我也就茫然的随他们拉来拉去。
然后,我发现我置身于大厅里。一抬眼,是让我气得脸色发青的母亲,与同样脸色发青的父亲。带我进来的人则退到门边去,把守大门。
母亲走上前来。什么话也没有说,她扬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
痛,也许。可是什么痛苦也比不上心痛更甚。我看着母亲,神情并不是冷,而是木然,是一切全无所谓的淡漠表情。
母亲让我的表情慑住,然后她恨恨的咬牙,手再度扬起。
“够了。”父亲伸手握住母亲扬起的那只手。
“中冠?”母亲的神情有点惊疑。
“脸打肿了,她怎么去跟秦沧海约会?”父亲怒瞪了母亲一眼。“去,把你相熟的化妆师叫来替她化妆,还有,替她订套晚装送过来。”
我没有作声。一直到我被拉上车,前往秦沧海府上的时候,都没有作过声。
我象没有意识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心空了,死了,于是,一切都变得无所谓。
母亲在我的腰上狠狠拧一把,寒声说:“少给我扮出这死气活样表情。呆会放机灵点,懂吗?”
我不理她。她再大力的拧我一下。
“蝶如,住手。”父亲喝住母亲。不过,我并不以为他在维护我,他只是想维护货品的完整美观而已。
不要说我为什么以这样恶毒念头去猜度自己的父亲。实在是父亲的声音,阴冷,冰寒,带着说不出的威吓意思。“你让小憩自己静静的想想。她毕竟是我的女儿,会识大体的。想想看,不是我莫某的女儿,她就什么也不是!”
我仍然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威胁,有用吗?不就是想让我去巴结某个男人。只要他受得了我这副死气活样模样,只管放马过来。现在,陪谁,我无所谓。
真的,我无所谓。
一直到车子开进秦家大门,我的头没有抬起过半分。
下车时,母亲的手紧紧的拉住我的手腕。拉得那样紧。我麻木的在心里想,也许母亲该去练武侠小说里失传的鹰爪功,她对这个显然颇有天份。
并没有主人在门口欢迎我们。一个佣人带我们进的大厅。
我并没有抬头四下打量,也没有扮出欢容,一直都垂着头,眼睛盯着足尖前面的方寸之地,愀然不乐的样子。母亲大力的掐我也不顶用。时至今日,我发现我的性子里真有几分倔强因子。
父亲已经在笑着与那秦公子寒喧,十分巴结的样子。
他说:“小女一听说要到秦公子府上来用餐,居然紧张害羞得不行。都是我平时家教太严,没让她出入太多社交场合……”
我真替他难为情,这样推销女儿的话也能说得出口。
然后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显然声音的主人是秦公子。他说:“正常呀。既然是千金小姐,那么肯定会有千金小姐的矜持。”
我霍的抬起头来。
秦公子话里面,是明显可辨的讽刺。不过这并不是我抬起头来的主因。我抬头,是因为这把声音,十分熟悉。
我的眼睛,望向声音传出的方向。
那真是个玉树临风般的男子,此刻手里端着半杯红酒,斜倚在酒柜边,似笑非笑的向我看过来。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惊愕万分,并且,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
怎么会有这么戏剧化的事情发生?这位秦公子,居然是萧杳,当年离奇失踪的萧杳!
自然,他也变了,神情之间成熟许多,眼睛里多了一抹冷厉光芒。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此刻他脸上的讽刺笑意更深,唇边带上一丝不屑意味。“齐小姐,为什么这么吃惊?是不是我说话粗鲁不文,吓到了你?”
“怎么会?秦公子真爱说笑。”父亲抢着说。
“秦公子,您象是认识小憩?”母亲也同时发问。
萧杳敛起唇边那抹冷笑。“认不认识齐小姐……这个要待齐小姐来说吧。否则要是我擅自说认识齐小姐,齐小姐觉得我丢了她的脸,怎么办?”
我失神的看着他。他对我仍有这样深重怨气?嘴头上的刻薄功夫又日见高深。
父亲呵呵的搓着手笑。“原来秦公子跟小女是旧识?那再好没有了。小憩,你跟秦公子好好聊聊,我跟你妈先回避回避。”
我没有作声。倒是萧杳在说:“不用了饭再走?我知道我的社交礼仪上有点欠缺,怕怠慢了贵客。”
我在暗地里抿抿唇。萧杳何必如此刻薄?他语气里的讽刺我听得明明白白。若他老是以这样一副脾气在商场里做事,只怕难以拓展人脉。
自然,一时半会间,这些影响看不出来。特别是,他说话的对象,是需仰他鼻息做生意的下游厂商。如父亲。
父亲陪笑说:“怎么会?我也知道年青人在一起时有个老人在旁边,叫年青人不自在。我是老了,这点眼色倒还有。”他拉起母亲,“走吧,咱们两个老东西也出去叫份二人晚餐去。”他笑呵呵的拉着母亲退场。
其实我与父亲不熟,也没有看到过他交际的情形,最多不过看到他与顾伯父在一起时,有些唯唯诺诺的。可是刚才看到他对萧杳这样好脾气,心里突然有些感喟。象父亲这样的生意人,在外面交际,除了手腕圆滑处事玲珑外,在某些人面前做低伏小,也是常有的事吧?
第一次我站在父亲的立场替他设想了一下,原来挣钱,就算对于父亲这样的一个小有资产的人来说,也是不容易的。
而我,我让他衣食不缺的养了二十余年,只不过在他的那一头家里受了一些闲气,也许尚属幸运。
我这么想,并非对父母今天硬迫我来应酬的事情表示赞成,这只是临时想到的一点感触。不过,这样想,也有助于把自己从自悲自怜的情绪中解脱。
亏我之前还认为,我是这世上最不幸的人。比我不幸的人比比皆是。在这个世上,谁不需要看人脸色做事?
某些时候,人真的似商品,端看标价高低。
“哑巴了?还是打算继续装陌路人?”萧杳的声音,冷冷的响起。
分别经年,他何以对我有这么大的不悦?
我默默的低下头去。
真讶异,最初见到萧杳的惊诧过去后,我心里并没有涌上欢欣感觉。
我只是突然回想起午间与云庭那通电话。原本急着要赶回来帮我的云庭,听到父亲要我见的人是“秦公子”时,何以突然改变立场,现在,我想我全数明白。
云庭,是早知道秦沧海就是萧杳吧?我回想起云庭几次说起秦沧海时的反应,心里几乎已经确定。
难怪他不肯来帮我。想来在他心里面,萧杳,正是可以带给我幸福安定的人。甚至他还不必担心我的感情生活是否如意,因为他十分明白,之前的我对萧杳有着深切感情。
很多不明白的事仿佛一下子有了方向。我猜云庭拒婚,除开生母带给他的阴影外,还有一点因素,他——是真心替我打算的。
他多半是觉得他目前并无资产,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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