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楼下转转。拉宾朝她摆摆手,他的样子有点像出了水的鱼。他说,帮我把门带上。一个小时之后,小青再看到拉宾时他恢复了过来。年轻人开始占据城市民谣的座位,喝酒,谈情说爱。他们总是有多余的热情需要尖叫需要咆哮需要狂笑来消耗。他们会将10块钱一枝的花朵,一枝一枝地扔上歌台,也会喝倒彩,要求退票。
拉宾有自己的团队,他是老板是导演,常常在幕后,偶尔也登台唱一曲。这个晚上,他唱了一首自己写的歌:
那时我站在操场上/看他们把篮球投向篮筐/一个人的哨子吹得很响/站在一起的还有个小姑娘/她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江南水乡一样/小姑娘她说她也想上场/小姑娘呀小姑娘/我们没力量/那是我们的第一个理想/把篮球投进篮筐
后来啊马不停蹄地成长/姑娘依偎在我身旁/爱情啊爱情成了理想/我愿意是一只兔子/一生一世/撞在一棵树上/你笑,你说傻啊/如花的模样
这一首不同于他以前的风格,唱得也柔情,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个钟情的少年,不像平时把吉他当成机关枪似的张狂。
那刻,小青感觉到了深深浅浅的动人。
曲终人散时,拉宾对小青说,下午我的样子是不是看起来很堕落?我是白羊座的,在很多时候我是一只羊。
小青说,羊好,有些青草就好了。羊比狼好。我还真以为你发情呢。可是,拉宾,别吸啦。
拉宾惊奇地看着她说,你知道我吸了?
小青说,我也是刚刚想明白你下午那种呼吸深沉急促的具体含意,那也是渴望,可与渴望女人不同,渴望女人的男人常常是有力的,而你不是,你眼神涣散,我从你眼里看见了白色的粉末。
拉宾的嘴张了几下,最后还是一句话没有说,低着头。他开车经过中山大道时咬牙切齿地唱:不睡的城市,热闹的街道,有人做爱,有人偷情,百分之八十都在消耗生命……没谱没调地唱完,他看她一眼说,如果时间像一块巨大的松脂,在同一时间盖过地球,在一秒之中定格,成年男女差不多保持着恋爱姿势,小孩儿差不多都在做作业,而我正看着你。
小孩儿差不多都在做作业,这话把她惹笑了。
她回家时,赵安的房门敞开着,人不在家,这让小青奇怪了一下。
那时赵安和夏苏还在喝茶。
他们吃完火锅,打车去了城市民谣。夏苏很好奇赵安的合租者小青是个歌手,并且和李小成的姐姐是朋友,当然还有拉宾,那个被称为拥有这个城市最粗犷最底层的声音的主人,她想去看看去听听。谁知去了,却听到了拉宾的一首柔和安静的歌,她好像被感动了。一感动就觉得口渴,虽然歌厅里有矿泉水,喝了一瓶又一瓶,还是渴。赵安说,你是渴望着什么吧?夏苏就夸他有进步,说就是渴望喝杯热茶。赵安说,那去找个茶馆?夏苏说再等一下,等他的女房东出场。
等了很久也不见小青出场,等不及了,去了茶馆,要了一壶龙井。泡茶的工夫,夏苏说赵安害人,说火锅太辣啦太咸啦。赵安笑着学她当时的口气说,辣得过瘾,好吃啊好吃。夏苏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好了伤疤忘了痛呗。
赵安看了她一眼,一时嘴里没词,就给她面前的杯子倒茶。刚倒一点儿,茶壶被接了过去,她将两只杯子排在一起,缓缓地注水,然后晃晃杯子,再将茶杯的水倒在茶槽里,说是如此茶杯也是热的,不辜负茶的香气。
一壶茶喝完,夏苏好像缓过劲儿了,开始调侃赵安,问他最近还有没有关注花边新闻的雅趣。赵安嘿嘿地笑,说就这点爱好了。
于是他说了李宇春上过的厕所,张曼玉喂过的猪,然后说起《色…戒》,眉飞色舞地说汤唯与梁朝伟的欢爱场面,汤唯的裸露程度。夏苏说赵安说话挺有画面感的,写什么破小说啊,不如做编剧,一不小心就扬名立万了。赵安接过来说,有一个时期他听不得电影花边,一定得赶到影院,好像感觉去迟了,黄花菜就凉了一样,多少有些贪心贪婪。后来,好奇心就少了很多,好像积累了一些想象力,看看内容简介,眼前就有些画面,等真的看了时,常常能找到一些相识的感觉,挺导演的。
夏苏说,你还挺有才的,给点阳光就灿烂啦,刚说你能编剧,你就能导演了。
赵安说他这几天看了老《色…戒》,看了几遍,钟丽缇演的,问她看过没,她说没有。问她想不想听,她说闲着也是闲着,听一下吧。
在喜雅拉雅山麓,某个窟里,一个僧人在那里闭关修行三年。然后他被册封为喇嘛。他还是一个年轻人。他跟着住持去布道,遇到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只是一眼,他就放下了修为,准备还俗。接着他骑着马走了,一条狗跟着他,当他脱了僧衣换上布衣时,那条狗飞快地跑向了寺院,那是一条有意思的狗。
那时经幡飞动,一大堆石头,其中一块上面有字,一滴水如何不会干涸?他看了一眼,看了就看了,他走了,到姑娘的村子里去。那里的青稞正等待收割,他成了那个姑娘家的帮工。姑娘是送饭时看见他的,很惊奇。但是姑娘说,他来与她无关。他说,如果日落之前她不肯答应,他就走了。
当然他们走进了树林,在那里欲望一时无穷无尽。然后他成了姑娘的男人。然后他做了父亲,然后他跟一个打扮很印度的姑娘私通,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旋转起来了。后来,一个僧人找到了他。说寺院住持让他回去。住持在信中写:是满足一千个欲望,还是战胜一个?
他准备走了,一个夜晚,他没有说话。看着熟睡的儿子和妻子。
在他脱掉僧衣的地方,他再一次穿上当年的僧衣。他的妻子从经幡的后面走了出来,头发被风吹起,面对着这个曾经为了她而堕入尘世的男人。
她说,女人不会抛下自己的孩子离去,只有男人能做到。她说如果你对佛法的渴求像对我的爱欲一样强烈,那么,你可成佛。今生,这副躯体。
这个男人跪了下来,悲喜交集。那写着如何让一滴水永不干涸的答案就在石头的背面:让它流入大海。而那个女人,转身离去……
赵安似乎沉浸在电影里,夏苏低头喝茶。过一会儿,赵安叹息一声,说想起一句佛号:一切有为法,如梦亦如幻,如露亦如电,当做如是观。爱之于僧人是众生。破了色戒,不影响他成为佛。但对于那个女人却不是一转身那么简单。她是人。就算是我们知道她为他成佛做了很多贡献,知道她,说起她,对于她来说,一日是一日,总还是要过的。这样想来,一声阿弥陀佛应该是带着女性的体温,诵出来是一声呢喃。
夏苏惊奇地看着他,内心有小小的起伏,可她找不到合适的话说,第一次听说阿弥陀佛带有女性的体温,第一次听说这句佛号是一声呢喃,却是如此贴切,让人喜悦。
她跟他说,也许男人怜香惜玉是本能是自大,常常是有目的,不能令人信服。但是他这样说,因为一个电影里的女人,显得格外难得格外有见地。
她说这话时一改平日里的嬉笑怒骂,说得认真安稳。她这一改变,让赵安有点不适应,观察了一下,看她嘴角没咧着,这才把得意洋溢了出来。(敬请关注《我们都亏欠爱情的》19)
连载19)从茶馆里出来已经很晚了,夏苏挽了赵安的手臂走着,开始赵安还僵着身子,走了一阵子就有点想法了,在一棵高大的桐树后面,他将她搂在怀里,那种不知轻重的搂,搂得太紧了。这让夏苏不高兴,夏苏说,怎么着,还兴调戏妇女啊?虽是笑着说的,但赵安听出了拒绝,于是松了,也笑着,说了一句张爱玲说过的一句话,男人如果不调戏女人,女人会说你不是个男人,如果你调戏女人,她又说你不是上等男人。他歪着脑袋问夏苏男人到底该怎么办。
夏苏想了想说,不知道。再走几步,在街头告别,晚安。
张爱玲的这句话在这个深夜依然没有休息,它出现在肖虹的眼前,当然它首先出现在周小洁的博客里,连同这句话出现的还有张爱玲的另外一句话:通向女人心灵的道路是阴道……
姐姐肖莲已经出院,CT显示脑伤阴影已经消失,病情朝好的方向发展,虽然不能言语没有思维,可四肢有了轻微的知觉。林兵请了一个月的假在家陪护,按医生说的努力地唤醒她,他坐在床边看着她,一声接一声地喊,肖莲,肖莲。重复地喊,久久地注视,不愿漏过她一丝一毫的变化,手指动了,脚趾动了,都让他欣喜。他跟肖虹说,你姐姐就差答应一声哎了,就差从床上爬起来了……
这样的时候总是让肖虹怀疑她调查林兵情感的行为是恶劣的,可是她已经放不下了,她断断续续地阅读周小洁的博客,像一个小偷,她觉得正在走进一个故事,正在接近某种真相。今夜我们不回家,周小洁写道,这是电影中凛子第三次幽会久木时讲的。他也说,今夜我们也不回家。我们就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把大大的椰子当枕头。只是枕了一会儿,他就把椰子敲破,倒在我的身上,他说这样很性感,这让我想起一部情色电影的镜头,那浓香的牛奶总是不经意倒了,缓慢而又黏糊糊地流动,隐喻着男欢女爱。
今夜我们没有不回家,我和他在海口的街上走着,他跳起来够了一片树叶拿在手里,等到了我的房间,他竟然用树叶吹出了《友谊地久天长》,我好奇地看着他的嘴,我想看看树叶是如何发声的。
也许是我凑得太近,他忽然环住了我的脖子,霸道地亲吻我。我挣扎着,他有力的手臂一直抱着我,他的嘴唇压着我嘴唇的那一刹那,我战栗了,神秘的快乐波及全身,我很久都没有吻了。坚硬的牙齿试图阻止柔软舌头的入侵,但最终是柔软的战胜了坚硬的,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不是雪,是浪花一样的感觉。原来一个人的吻与另一个人的吻是不同的,我喜欢他的,有力,充实。
接下来的事情,接着发生了,我在清醒中沉迷,压抑了,释放了,终于得到了。
可是我和他仅仅只是待了一个晚上,那个清晨,他接了一个电话,我听出来了,她来海南了,刚刚下飞机。我装作睡得很沉,想看看他怎么办。当然,他摇醒了我,他说她来了,纯属心血来潮,他要我快点起来,重新登记一个房间。我一下就生气了,但我并没发火,我说缠绵了一夜,有点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我问他能不能再登记一个房间,你们住,我睡好了,就自个儿走了,我说你别管我就是了。他飞吻了一下,立刻出了房门,片刻之后,他过来把他的行李拿到新订的房间,他订的房间就在隔壁,这让我有一种怪诞的感觉。他让我好好睡觉,他看上去那么游刃有余。也许是太累了,我竟然睡着了。中午12点,我的门铃响了,我把门打开了一点,是他。他提了一些吃的,闪进来了。我奇怪地看着他,我问他,她呢,他悄声说睡着啦。他俯下身子亲吻我的面颊,我闻见了毒药的味道,一个月之前他刚刚送给我一瓶,但此时我不想与他争论,就像《花样年华》里两个女人有着相同的手袋一样,争论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我还是逼视着他的眼睛说,你们刚刚亲热了?我不允许他的眼睛有一丝游离,他微笑,他说,当然。他没有隐瞒,那么肯定的语气。
我不再说什么,我说我也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