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心不自觉地泛起汗来,黏黏糊糊的。
重新上了骆苍止的车,刚系好安全带,包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乔初夏翻出来一看,是廖顶顶,她顿时整颗心都揪起来,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其实她是有些小怨恨的,毕竟作为朋友,她却一直对自己隐瞒徐霈喆的真实身份,她不信徐霈喆也瞒着廖顶顶,可她却没对自己透露半分,就连暗示也不曾有过。
就算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乔初夏不能不联想,她接近自己会不会也是别有意图。
这样的生活简直太可怕了!你周围的熟面孔下,原来都佩戴着面具,而面具戴久了,是会变成第二层皮肤的,剥下来也是血淋淋!
“喂,顶顶。”
乔初夏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只是她自己清楚她有多紧张。
“初夏你在哪!我真的是刚醒,我不知道……哎,怎么跟你说呢,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廖顶顶的声音透着焦急,似乎不像是装出来的,乔初夏鼻头一酸,很想问问她究竟骗没骗过自己,可又明知道这答案其实没什么意义,于是只好抽抽鼻子镇定道:“我没事,顶顶,我现在有点儿事,回家再联系你,放心吧。”
她率先一步挂断电话,余光中能看见骆苍止已经在看自己了,赶紧转过头来挤出个笑,问道:“接下来去哪?”
他没急着回答她,审视的目光在她略显倦意的脸上逡巡了一番,这才收回那两道吓人的寒光,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朋友?”
乔初夏生怕将廖顶顶也牵扯进来,更担心骆苍止知道自己和徐霈喆有过联系,赶紧坐直身体答道:“嗯,一个闺蜜,感情上出了点儿问题,喝多了,我没办法,在这里守了她一整晚,怕她出事儿。”
垂下眼睛来,她打了个哈欠,神情果然很是萧索的模样儿。
骆苍止没说什么,拉长了声音,只回了一个“哦”,这才发动车子。
眼前是白花花的柔软身子,东倒西歪的酒瓶子,一地的烟头儿,耳边是粗喘混着娇吟,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偌大的一套高级总统套房里,此刻充斥着淫/靡堕落的味道。
几男几女,纠缠在一起,床上、沙发上、客厅里、卧室中,嗯嗯啊啊的声响,在同时强/奸着乔初夏的眼球和耳膜。
骆苍止绷紧了一张脸,用力朝门上狠狠地踹了一脚,陷在温柔乡里的几个男的身子一僵,看清来人,全都傻了。
“骆先生……”
只在屏幕上见到的组织里的老大,此刻就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本地的几个业内头目吓得赶紧捂住裆/部,身下的女人们也都傻了,尖叫几声,看着骆苍止掏出枪,吓得赶紧躲在被里瑟瑟发抖。
“边境那边混进了卧底,你们还有心情在这里玩,老子叫你们玩!”
说完,他面色冷酷似冰,用力扣下扳机,朝离自己最远,也是这几个人里位置最高的那个开了枪。
“啊!”
那男人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身子一歪,手捂住小腿骨,跌倒在一边。
骆苍止避开了要害,不过是出于警告的目的,并不想要人命。
“女人都给我滚蛋!”
他把枪重新别在腰后,薄唇一动,那几个高级公关连衣服都不敢穿,裸着身子蜂拥向门外跑去。
客房里一下子静了。
乔初夏眼睛一瞄,见那几个女人慌不择路地跑了,他开枪的时候,她挨得他最近,那一声响震得她到现在耳朵里还“嗡嗡”直响,听了这话,也赶紧踮着脚,贴着墙边打算溜走。
“你站住!”
骆苍止怒极反笑,转过头来,忍着笑,像是招呼猫狗一样冲乔初夏招招手,见她还是不动,冷声不耐烦道:“过来啊!”
她挪移过去,此刻他的表情,和他在寺庙差了太多,那时他是平静虔诚的,此刻,他是嗜血暴虐的,不复之前的宁静和淡然。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前,以一种不疾不徐的声音介绍道:“这是骆太太,接下来本市的生意,我如果不在,一切听她的,代号是‘百日红’,记住了?”
随后,他将周围的几个人一一介绍给恍惚中的乔初夏,她记不住人名,只是惊讶,这些人居然在本地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商界的,甚至还有政界的。
她面色一凛,没想到骆苍止的网络错综复杂到这个地步,看起来他父亲虽然被人刺杀成功,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要重新打造一个帝国指日可待。
介绍完之后,骆苍止简单交代了几句,主要是围绕着日前在中缅边境与缉毒大队的一次短兵相接,他的人和货都损失得很重,难怪他火气这么冲,好在双方均有伤亡,他总算咽下一口恶气。
海洛因、冰毒、鸦片,这些从来都只在电视里听过的名字,现在就在耳边响起,那么真实。乔初夏弯下身子,掸了掸沙发上的烟灰,捡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竖起耳朵一个字不落地听。
第①卷: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一○谁不是用伤口,交换一个不确定的未来(2)
用手肘支着头,这一晚上没怎么合眼,从不夜出来又折腾了好几个地方,身心俱疲,乔初夏居然打起了瞌睡。
梦里,她是在有些眼熟却又陌生的地方驻足停留——
沿着一条繁华的大街往前走,机械地走,不停地走,手边是一堵百米多长的朱红色墙,就在她以为前面没有路的时候,她穿过了一道大门,黄色琉璃瓦,映衬着古朴端庄的红色墙。看见那站得笔直的哨兵,她怯步,可那战士像是没看见她似的,她惴惴不安地往里走,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梦里呢,跟隐形人儿似的。
大门上,是一排苍劲有力的题字,那是共和国伟人的亲自题写的,五个金灿灿的大字:为人民服务。
她一怔,直觉里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再往里走了,这不是她这种人能来的地方,可是,一股奇怪诡异的神秘力量牵引着她,不断抬脚向前。
前方忽然开来一辆车,车速极快,是辆老牌的红旗轿车,直直向她开来,乔初夏“啊”一声,赶紧闪到一边,那车就在她身侧飞驰而过。
擦身而过的一刹那,车窗被摇下来,一张男人的脸露出来,似乎漫不经心地朝她这边的方向瞥了一眼。
乔初夏愣住,居然,是刚才的那个和尚!她虽然只见过那宗光大师一面,但却确定无疑,是他,只是比现在的他,年轻一些,却百分百是他!
她急了,转身去追那辆车,又哪里追得上,她没来由地慌张,不知为何心跳骤快,都要卡到嗓子眼儿了!
梦就在此,戛然而止。
肩膀被人拥住,轻摇了几下,乔初夏醒来,对上骆苍止的蓝眼。一惊,霎时完全清醒。
“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乔初夏不急着说话,抽抽鼻子,闻了闻这屋子里的味道,皱眉道:“你完事了么?我又饿了。”
两个人也没开车,没多远的地方,直接走路到了五道营胡同儿,一家非常安静的私家菜。
传统的四合院,三家包房,能接待的客人少,自然环境清幽,古色古香的老北京范儿,乔初夏看了眼菜单,杯盘碟碗古意十足,果然是“京派菜系”,骨子里就透了官府气。
上菜倒是快,她也不说话,握起筷子就吃饭,味道好得出奇,菜的卖相也令人有食欲。
“乔初夏,你想离开这里吗?”
骆苍止忽然出声,看见她停下来夹菜的动作,拿起纸巾擦了擦嘴。
“离开?去哪?”
她心一沉,他倒是信任她,可她从来没打算去当个毒姐儿。
“我的人,自然跟着我。”
他说得自然,蓝色的眼珠儿很澄澈,说真的,乔初夏有些嫉妒他,中国的孩子多半在读书时就坏了眼睛,年轻人少有这样明亮的眼。
“或者,你就当帮帮我,我手下的人,这回折损了不少。”
想起徐霈喆的伤,乔初夏顿时毫无食欲,坐直了身体。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骆苍止想来是喜欢她的干脆,眼中流淌出一丝欣赏,右边的眉峰不禁一挑,眼也随之笑得微眯起来。
“我听说,这几年在云南缉毒大队的队长,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我派人贿赂或暗杀,都没能动了他,我不想叫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你要知道,每个新人要进到组织里来,都要展示自己的忠诚,或者立下功劳。初夏,你现在只在我之下,想要服众,不做出点儿业绩来,不容易啊。”
他摩挲着下颌,笑了一笑,故意叫得亲昵,只是眼底杀意毫不掩饰。
乔初夏靠在椅背上,只觉得这顿饭的代价实在昂贵——
骆苍止口中的,自然是在这次突击行动中不幸负伤的徐霈喆,没想到一天时间不到,这两个男人居然都要自己到对方手下做卧底。
天啊,这太、太不可思议了吧!
她想了想,脱口而出道:“你是叫我对他美人计?”
骆苍止失笑,见她脸上流露出惊愕的神情,不禁反问道:“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乔初夏大赧,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就听见他再次开口道:“是作为媒体人,你是去做采访的,帮我摸清他的底子。看他喜欢什么,人活在世上,不可能没有弱点。有的人爱财,有的人好色,有的人恋权,总有突破口。你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口’给我找出来!”
“我做不到,骆苍止,那、那不可能……”
乔初夏咽下眼看就要冲出口的话,她一出现就会被戳破谎言,徐霈喆就是骆苍止要对付的警队队长,而骆苍止却要利用自己来摸清徐霈喆的底子,这是个单行道,走不通的!
王尔德曾说:我根据长相来选择我的朋友,根据性格来选择熟识的人,根据智慧来选择敌人。
这两个男人都是聪明人,他们一黑一白,成为敌人不足为奇,但是乔初夏觉得自己就是炮灰,被婊/子一样的命运戏弄了,被迫夹杂在这样的争斗之中。
“不可能?乔初夏,你这么笃定,难道你想说,事到如今,你想和我撇清关系?放着大笔的钱不要,继续当你清苦的小老师,为了一个月几千块拼上半条命?你是最适合的人选,你在北方,他在南方,就算他阅人无数,也不可能和你有什么交集,你不就是一个被包养的小老师吗。”
骆苍止轻笑出声,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好笑,她还真是一点儿也没继承乐辉的贪婪和狠辣,不知道乐老头为什么传女不传男,若是乐文昱那样的人,想必事情会简单得多。
看出他的不屑,乔初夏松了一口气,幸好在这个世界上,男人总是自大的。
这顿饭在此时,已经叫她食而无味,索性她只吃了个最健康的七分饱,骆苍止牵起她的手,原路返回,开车送她回她自己的家。
“不请我上楼么?”
他伸手捋了一下乔初夏腮边的碎发,却看见她想躲,最终僵硬着身体没有动,任凭他来抚摸。
骆苍止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只觉得手指上仿佛依旧还带着那柔软发丝拂过的触感,令他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我开玩笑的,上去吧,好好睡一觉,过两天我再找你。”
乔初夏依言上了楼,走廊里极安静,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人,大多都是这座城市的年轻人,打拼几年后贷款买了自己的第一套房子,过着规律的上班生活,周末的这个时间段,很少能看见邻居。
她低头,掏钥匙,身后似乎有微微的响动,她停下动作,疑惑地回头看了看。
没人,什么都没有。
转过头,乔初夏咬紧嘴唇,将钥匙插/进去,用力旋转,“啪嗒”一声开了门。
大概是警匪片看多了,她只把门欠了条小缝儿,一扭腰,快速地将门关上,背贴着门,也不开灯,慢慢适应着房间里的黑暗。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一双眼睛似乎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小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