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还不知道吧,这一点你和我相同,都瞒着她。”
骆苍止嘴角挂着嘲讽的笑,说完就闭上了眼。
这是程斐的底牌,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掀开,他顿时有些愤怒,也有些慌乱,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这种事,还是留到最后说吧,不过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了。一切都取决于你,你越早恢复,好戏就越早上演。凭你我对乔初夏的了解,这女人一定不会老老实实待在越南,看着吧,其实最享受这一切的,既不是你也不是我,是她才对。”
程斐说的果然不错,在河内过了三个月与世隔绝的日子后,乔初夏再一次踏上了北京的土地。
她随身只有一个小小的手包,和首都机场里大包小包的人相比,很是独特,摘下墨镜,吸了一口中国北方的不算清新的空气,乔初夏禁不住想要呐喊:我居然活着回来了!
“你好像看起来不是那么兴奋?”
身边传来不高不低的声音,打破了乔初夏的遐思,将她拉回现实,现实就是,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阮霈喆,除此之外,还有无数隐藏在暗处的,他的手下和娜塔莎的手下。
她和阮霈喆先到北京,娜塔莎则是随后就到,这女人从来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哪怕是和盟友一起行动,也是独来独往,很是捉摸不定,不然也不会被通缉了20年依旧逍遥法外。
“你这么肯定路线图会在这里?其实我到现在还是很怀疑,骆苍止怎么会这么做?如果是莫斯科我倒不会惊讶,北京……呵,他在打什么主意?”
上了车,阮霈喆将前后座的隔板拉下,以便能够和乔初夏放心谈话。
她扭着头看窗外飞逝的风景,想了想,淡淡道:“也许,这里是真正给过他片刻心灵宁静的地方吧。”
乔初夏指的,是骆苍止曾带她去过的雍和宫,此刻,那串染了血的佛珠,就被她缝在一个小锦囊里,戴在脖子上,贴身不离。
其实她也不敢确定,但见了这串佛珠以后,她有种直觉,骆苍止一定是将自己最看重的东西,藏在了这里。
一个毒枭,居然信奉佛祖,会不会太诡异,太好笑了一些?
可是,乔初夏却笑不出来。
“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倒希望,佛祖能够让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哈哈!”
阮霈喆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放声大笑,乔初夏冷静地看了他几秒钟,摇头道:“你执念太重,就算佛祖也度不了你。除了你自己,谁也救不了你。”
他冷哼,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却沉默了下来。
一九 他的离开,抹去她心里的全部痕迹(4)
“宗光与施主曾有一面之缘,不想今天施主居然主动前来。”
推过来一盏茶,面前的中年僧人低眉顺目,声音平和,做出一个“请用”的手势来。
乔初夏双手合十谢过,端起茶盏,并不急着入口,笑着答道:“难道佛祖没有事先给予师父些暗示,说我要来探望您?”
宗光添了一勺沸水,将茶壶注满,淡淡道:“想必佛祖早有指点,只是宗光为人愚钝,性子木讷未能领悟罢了。”
“师父何必太过谦虚,要知道,我虽不懂宗教佛法,可倒是听人说过,过于自谦其实就是自傲。其实这与你们说的心中执念太深,又有什么分别呢?”
宗光一愣,倒水的手在空中一滞,似乎咀嚼了一下乔初夏话中的深意,半晌才点点头,继续将自己的杯子倒满茶水,回应道:“施主说的有理,宗光受教了。”
乔初夏摇摇头,不置可否,这才慢悠悠地品起茶来,两个人便都不再说话,似乎全都将注意力放在这香茗上。
禅意与茶道一向不分家,深山藏古寺,深山出好茶,中国茶文化刚好又契合了佛家宁静平和的感悟体会,是以绝大多数的僧人都偏好饮茶。宗光也不例外,他过午不食,但喜好煮茶,今日乔初夏来得巧,恰好分得几杯新茶。
“佛说众生平等,可是师父您看,我们喝茶还不是都爱喝名茶,喝好茶,中国人最清闲,甚至还排出来个十大名茶。”
乔初夏盯着茶杯,幽幽感叹了一声,她来这里自然不是为了讨一杯茶喝的。
“施主此言差矣,众生平等自然是不假,但人强加给物的,又怎么知道物是否愿意接受呢?”
宗光掀起眼皮,看了眼对面盘腿而坐的女子,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句。
“师父如此说来,您和我就要陷入‘子非鱼’的论辩了,着实不叫人欢喜。这么说吧,师父品茶多年,自然晓得,有些茶是越新鲜越好,比如雨前龙井,过了清明味道便会大打折扣,有些茶却是年头越久越好,晚清宫廷的普洱茶砖,拍卖行里一块可卖到一百万。这么看,就连茶都如此复杂莫测,那人心岂不是更难揣测?”
乔初夏转了转手里的空杯子,在手掌里把玩许久,终于轻轻放在茶桌上,杯底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师父想学圣人,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可却忘了有句话叫‘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师父遁入空门多年,又何必再投身红尘里,平白无故惹来一身麻烦呢?”
她眨眨眼,一双大眼灵动无比,刚好宗光与她对视,一时间竟有些痴迷,死死盯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面容。
他出家多年,此刻面对着这年轻女子,居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手一松,掌中的茶杯跌落,满满的一杯茶倾洒出来,全都溅在他的衣襟上。宗光这才如梦初醒,连连道罪过,站起来一躬身,念了一声请恕无礼,匆匆前往隔壁僧舍更衣。
乔初夏微微颔首,目送着宗光离开茶室,这才低下头,尝了尝微凉的茶水,只一口,她便皱眉,扬起手来将剩余的茶水泼在地上。
“这茶到了第三泡,果然是没味道了。”
她喃喃自语,从随身的手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茶桌上,站起来离开。
等到宗光整理好,再次回到茶室时,只见里面已经空无一人,白檀香味道里夹着淡淡的茶香,不大的一方茶几一角上,放着个小小的木盒,底下衬着方方正正的一块红布。
等他看清那木盒的外观,整个人都是剧烈地一颤,满眼难以置信,他身子歪了一下,赶紧站稳,快步上前,哆嗦着伸出手,悬在半空中好久,这才疯了一样抱起木盒。
江南大户人家早有习惯,若是生下女孩儿,就在自己院落里栽种上一棵香樟树,待这树长成,女孩儿也已十五六岁可以许配人家,媒人只需看一样这院子里的樟树,便知此家有闺阁少女。乔家虽是北方人,但家里的老保姆是地道的南方人,乔瑰菡出生不久,便托留在老家的丈夫种了一棵香樟,等她满了十八岁,又求手艺好的老工匠给打了两口樟木箱子做嫁妆。
这木盒则是用最后剩下的边角料雕刻而成,周围刻的是石榴和蝙蝠,象征着多子多福,当年乔瑰菡一看便觉得这盒子精巧又独特,一直用来放些小首饰。
他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乔瑰菡的东西,似乎想要打开,又不敢,等了好久,才颤抖着拨拉开,一股樟木的味道幽幽传来,里面是个红布包着的小布包。他取出来,放在手心里摊开,一层层打开来,里面不是金也不是银,只有一条细细的发辫,乌黑乌黑的,是女人的长发编成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小捧短短的碎发,发质硬而粗,一看就是男人的头发。
一张纸片飘出来,他趁它落地之前匆忙抓住,上面是熟悉的字迹,因为太过久远,字的颜色都有些变浅,不过还是能清楚地看出来,写的是“结发不相离”。
他似乎再也站不住,摸索着坐下来,将那红布包放在桌上,用手慢慢解开发辫,发辫分成五股,扎得很用心,他一点点用手指分开,不想里面还有奥妙,随着他的动作,一些碎发散落出来,越散越多。原来,是乔瑰菡费尽心思,才把短发全都藏在自己的长发里面,编成了一条发辫。
他好像能看见,大着肚子的她一遍遍苦求主持,终于求得他落发当日剃下来的头发丝儿,小心翼翼地拿回家去,每晚临睡前在灯下一点点编着,而怀孕的她因为缺乏营养,眼睛总是酸疼不已,编不了两三厘米便止不住流泪。
该是怎么样的孽缘,才让这一对本是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沦落为如此,一个甘愿为娼,一个遁入空门。
二十多年前的爱恋,对于这个在佛祖跟前吃斋念佛多年的出家人来说,已经飘渺得犹如前世的记忆,“乔瑰菡”三个字好像是一道疤,伤口早已结痂,不想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开,不想竟还能涌出淋漓的鲜血来,一片血肉模糊。
宗光一脸狼狈地跌坐在茶几前,手里捧着那一缕散开一半的发辫,双眼呆滞,敞着的一扇小窗就在这时刮来一阵轻风,吹散他掌中细碎的发丝,飘飘洒洒,黑色的短短的发茬儿眨眼间就落了一地,再也聚不齐。
“小菡!”
他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踉跄着从座位上滚下地,试图捡拾起来,双膝落地,再也起不来似的,匍匐在地上嚎啕起来。
原来方才坐在自己对面,喝茶论佛的年轻女人,是她的女儿,怪不得有那样的眼神,有那样的神色。他死死拽着那条发辫,捂在心口,只觉得静了二十多年的心就在一霎那间全部碎掉,爱情比死亡其实更会折磨人。
他不知道乔初夏为何要前来打探消息,但他却没办法再做到心如止水,如果能够补偿,他会奋不顾身地去弥补她和她的孩子。
酒店包房内,阮霈喆正烦躁地在客厅里走着,他一向恪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准则,但这一次他放乔初夏一个人出门,此刻他却承认有些后悔了。他并不担心她会逃跑,但这里毕竟不是他完全能掌控的地方,他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来。
“老板,乔小姐回来了,已经进了电梯。”
耳机里传来下属的汇报,阮霈喆松了一口气,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想了想,又取来一个空杯,倒满红酒。
就在他做完这些后,门铃轻响,立即有人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乔初夏,太阳镜遮住大半张脸,身上是裸色的连衣裙和同色高跟鞋。香风一动,她整个人已经走了进来。
将眼镜摘下握在手里,乔初夏看向阮霈喆,平静开口道:“最迟明天,我会把你想要的给你。”
他却并未立即显出愉快的表情,而是细细打量她的神色,略有迟疑地开口问道:“你……好像哭过?”
虽然是问句,但乔初夏脸上那一双泛红的眼已经明显泄露了她的情绪,她见没办法撒谎,顿了一下,点了点头,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不会影响你的事情。”
说完,她便要走向自己的卧室,不想经过阮霈喆时,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
“你……”
她刚张口要问他做什么,他整个人已经靠过来,将她搂在怀中,抱得死死,乔初夏挣了几下,发觉没办法挣开,也就不做无谓的挣扎,垂下眼来。
身边的其他人早就在收到阮霈喆的眼神时迅速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彼此呼吸可闻,他一低头,将额头抵上她的额头,这才发觉她有些低烧。
“到底怎么了,在河内不肯说,到北京了也不说吗?就算你和我之间有个虎视眈眈的娜塔莎,不过看在过去我对你还算不错的份上,就不能把你的秘密和我分享一下?”
乔初夏苦笑,嘴角撇了一下,似乎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将脸扭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