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皇帝一向寡谋少断,却十分相信静王的判断。
“他既然会拖延时机,为臣也会。”静王的唇角泛起个笑,神情风发,“为臣已经把精兵良将调往北方,陛下可记得百年前我朝与异族大战后,留下的烽火结?”
“呃……”皇帝努力地想了想,却终究尴尬一笑。
烽火结一共有四个,存于天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一个烽火结,都是由七、八座位置险要的小城池组成,呈网状分布,战时烽火为号,互相呼应。
地势的险要加上精兵驻守,要驱使大军连破那七、八个城池根本就不可能。如果耗费巨大兵力,勉强破得一两城,另几城的精兵马上会涌入城中,乘对方兵疲、己方地利,杀得入侵者片甲不留。
百年前那名野心勃勃北方异族大王,御驾亲征,就死于北方烽火结下。
遗憾的是,后人过了百年的太平日子,这些小城池近乎荒废。
“外事一切自有王弟调度,朕很放心。”皇帝笑嘻嘻地打哈哈,伸手拍了拍静王的肩,“西方牵萝国新进贡了一张温玉床,冬暖夏凉,朕还没舍得用,就给了王弟吧。”
人生在世,不怕没本事,怕的是看不到自己没本事。
皇帝很清楚,静王的精明强悍远胜于自己。若不是自己为长,而祖规家法严苛,这皇位万万落不到自己身上。
论手腕、论智谋、甚至论毒辣,他都没办法与静王相争。所以唯一能笼络人心的,就只剩下扮演慈爱兄长。毕竟,让静王这般人物为自己死心塌地鞍前马后,对江山社稷有百利而无一弊。
“谢陛下。”静王对皇帝深深一躬,语调中果然透出感激来,“定绣一事陛下替为臣瞒了,如今又恩宠加身……”
“自家兄弟,说这些做什么。”皇帝呵呵一笑。
初夏,满园的花正开得璀璨,在和风中卖弄颜色姿态,却全不知塞外的腥风血雨,即将席卷而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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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夜已深,冯衍真屋里的油灯却依然亮着,将他捧书的侧影深深映照在纸窗上。
夏夜的风中,传来阵阵槐花的香气。归晴穿着贴身小衣,在冯衍真门前痴痴站立,心中踌躇。
今夜,他想要将自己完全交付出去。
心心念念思慕那人,已不是一日两日。他如今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自己却开始胆怯。
不知道站了多久,归晴终于壮着胆子,伸手推开了那道未设防的门扉,走进房间轻唤:“先生……”
“哦,这么晚了还没睡?”冯衍真放下手中书卷,一对清光璀璨的眸子抬起,望向归晴。
“归晴今夜……想留在先生这里。”归晴白皙秀美的脸庞泛起两朵桃花红,伸手将门扉掩上。
冯衍真愣了愣。他虽至诚,却不是个木头的老实,片刻就明白了归晴的意思,终于长叹一声:“归晴……你当真要许我这废人么?”
他容貌、双腿俱毁,不敢再信有人愿以一生相许。就是归晴想着他旧日模样,一时不肯相弃,日久也必移情别处。
所以,他不愿归晴一时冲动下,误了终身。
归晴见冯衍真这番模样,早明白他所虑。想想他原本俊逸出尘的人,却一生只得这般模样,不由得胸口痛如刀绞。
素日在教坊如花解语的人,此时却说不出半句应景的话来。过了半晌,归晴眼中方有泪滑落,哽咽着说出三个字:“你放心。”
冯衍真看他如此模样,听他如此回答,眼中终于浮现了悟和感动。刚想伸臂揽那纤细秀美的人儿入怀,却蓦然看见院外有大片火光浮动,听到人声鼎沸。
“归晴,快推我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冯衍真见此情形,伸手抓过宽沿竹帽戴上,连声催促。
归晴心知外界必有变数发生,哪敢怠慢,连忙推了冯衍真出门。
两人到了院门口,刚好遇上披衣散发而出的机心,于是三人一起匆匆赶到院外。
院外的那一大片晒谷地上,围着打着火把的上百附近居民,个个眼神焦急、面容肃穆。在他们中间,邻居家二毛正躺在他母亲的臂弯中,胸口处一根黑色长枪从后背直贯前心,大片血渍正慢慢晕开。
在二毛的身边躺着的,是一具身着官差服饰的尸体。
“……这是牵萝国的兵用枪。”一个皓发老者上前,伸出颤抖的手抚摸枪杆。
冯衍真听到此话,不由得陷入沉吟。
牵萝距天水此处,尚有陇西、冀城两座城池相隔……莫非,牵萝一夜之间竟连陷两城,已经兵临天水城下?!
西方牵萝国兵马并非极强,假如是突然对天朝来袭,必是与兵甲强盛的北方异族签下盟约,两相夹击。
“急报天水知府、凉州节度使,牵萝来袭……冀城已被攻陷,冀城知府壮烈成仁!”二毛忽然伸直了脖子,满头汗水淋漓,拼尽全身力气大声喊叫。他举起身旁尸体沾了鲜血的右手,颤抖着掰开,那里竟紧紧握着冀城知府的官印。
见此情形,冯衍真已经将事情猜出了个大概。
那具着了官差服饰的尸体,必是冀城陷落之前,冀城知府派来的信使。二毛是深夜独自出城,在郊外遇到了被追杀的信使后,两人亡命回城中。
唯一想不通的,只有二毛为何会在深夜独自出城这一点。不过,目前这点无关紧要。
冯衍真望向乱作一团的人群,蓦然提高声调:“大家不要着急,听我调配,担保天水无恙!”
众人闻得牵萝国来袭,早失了主心骨,此时听得这句话,不由得精神一振。再望向冯衍真,只见他虽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目中闪烁威仪,却是个半残之人。虽说半信半疑,但房屋田地都在此处抛不下,要跑也嫌太晚,说不得要拼命一试。
冯衍真见人心这么快定下,心头顿时松下半截,开始调配这百余人。他的目光转向一个精壮汉子:“秦松,你拿着冀城知府官印,快快去天水知府处报信,让他在城门内准备好兵马,随时出击迎敌。”
汉子得令退下,冯衍真的目光又望向剩下百余人:“其余成年男子,带了铁锹长镐,随我到城外。”
今夜起雾了……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机心听得冯衍真的话,刚想转身随他出城,却听得不远处二毛一声呻吟:“妤、妤姐姐……”
机心转过身,见那平素健壮结实的邻家孩子脸色惨白,眼中的神光正一点点涣散。她心头不由得一酸,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妤姐姐在这里……二毛,你要快些好起来……”
“妤姐姐……这个送你……”二毛的眼睛弯了起来,脸上绽开个笑,指了指衣裳前襟。
机心忍着泪,伸手慢慢揭开他被血浸透的前襟。那里面居然藏着一朵莹白、若碗口大小的花——是昙花,只盛开于深夜郊外、天明时便会凋谢的昙花。
“妤姐姐,我记得你说过……喜欢这种花儿。所以我……特意去摘来送你,因为来不及,只摘了一朵……喜欢吗?”二毛的脸色越发惨白,笑容却得意非凡。
“喜欢、怎么能不喜欢……”机心捧着染了血的昙花,勉强想在脸上露出个笑容,泪却止不住扑簌簌往下掉。
傻孩子、傻孩子……
“妤姐姐不要哭……我好喜欢妤姐姐……”二毛伸出沾了血的手指,慌慌张张去擦机心脸上的泪,却将血渍留在了机心脸上。
他见弄污了机心的脸,连忙将手在前襟上蹭,却只弄得满手凄红。他就着火把的光,呆呆看了自己的手半响,才道:“妤、妤姐姐……我是真的活不成了……”
话音犹在耳,这健壮孩子的手就慢慢垂了下去,眼帘同时也缓缓闭上,如同熟睡过去的模样。
任凭机心和他娘如何摇晃他、在他旁边大声哭泣,他也永远不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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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牵萝国能够一夜之间连破陇西、冀城两座城池,必定是采用疾风战术横扫,以骑兵的急行突进为主。
以这个判断为前提,冯衍真带着近百人,来到天水城正门外。
这里是一片大平原,两旁生着些树和低矮灌木,按说该是有利于牵萝骑兵的突进。不过,在这平原的偏左侧,有一道深而宽的天然大裂缝。
夜雾正浓,冯衍真在机关椅上端端坐了,镇静自若地指挥着众人搬土运石,一面掩饰裂缝存在的痕迹,一面造出只有左侧是平原,右侧全是树木怪石的假象来。
虽说时间紧迫,造不出太逼真的假象,但凭着夜雾的遮掩,相信还是堪堪能骗过敌军。
刚刚布置完一切,就有负责打探的人急急冲过来相报——牵萝大军出现。
“是时候了。”冯衍真一挥手。
那近百人开始拖着树枝、打着火把、扛着各色旗帜在裂缝彼端的平原上跑来跑去,一面还敲着锣鼓,伸着脖子扮马嘶鸣,做出有上千军队在此处待战的声势来。
冯衍真垂下眼帘——他已经听到了对面急驰突进而来的马蹄声。
天水这种城池,全部驻扎的也不过两千余兵马,敌方应该是对这种战力有所估计。
攻击战术的基本,就是集中强势兵力歼灭弱势兵力。如今他在此处造出倾城迎击的假象,牵萝军必定会全力突进,以求一举歼灭天水驻军,攻下天水城。
因为,如若天水驻军闭城不出,倚仗擂木滚石,打起守城战的话,牵萝军的损失要比打迎击战耗损得多。
“……先生。”归晴站在冯衍真身后,双手扶着他瘦弱不堪的肩膀,“你在发抖,又有哪里不舒服了吗?”
“我在害怕。”冯衍真轻轻闭上了眼睛。
“如若事情有变,归晴……就是舍了性命也要护得先生周全。”归晴伸出双臂,从身后紧紧拥住冯衍真,“再不济……我们就是死,也死做一处。”
“我不是在怕这些啊,归晴。”冯衍真轻轻反驳,叹了口气——任凭哪个人,手上骤然沾了上万人的血污,欠下上万条性命,也会害怕的吧。
此刻,牵萝的上万骠悍骑兵穿着黑衣黑甲,如一片黑潮般从夜雾中涌来。
如冯衍真所料,他们果然选择了看似平原的左侧突进,然后成排成排地落入那条深深的裂缝中。
骑兵阵一旦向敌阵全力冲锋,便再停不下。纵然发现落入敌计,也只能如潮水般涌上。那条深黑裂缝如同死神贪婪的大口,不停地吞噬着牵萝兵士的生命。
虽然在夜雾中,冯衍真对那幕惨景看不太清楚,但此起彼伏的凄厉的叫声、风中浓重的血腥味道已经近在耳侧鼻端。
但现在还不是感慨的时候。冯衍真定了定心神,蓦然大呼一声:“开城门,准备迎敌!”
城内的军队亲眼看到冯衍真以不足百人陷敌军万骑,早对他心悦诚服,哪有怠慢。只听得一阵木头互相摩擦的声音,城门已开,冲出蓄势待发的两千天水驻兵。
那条深长的裂缝,此时已经被牵萝骑兵的血肉填满。居然有五百余牵萝骑兵,踏着同伴的血肉尸体冲到了裂缝彼端。
但此时他们心胆俱裂,全无阵形章法,哪里是士气高涨的天水军的对手,再加上人数的悬殊,很快就被悉数斩杀。
夜雾渐散,东方的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万余牵萝骑兵,于一夜间折箭于天水城下。
四周全是得胜的欢呼雀跃,就连归晴都激动得浑身颤抖,紧紧握着冯衍真的手高呼:“先生,我们胜了!我们胜了!”
这时一个身着知府服饰的年轻官员排开众人,走到冯衍真面前,恭恭敬敬对他深深一躬:“在下程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