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荀妃没有进一步询问什么,只是简单交代几句,便让侍女送她到宫殿东向一座小院歇息,说是小院,却是相对整个宫殿而言,实际上住十数人都没问题。
院内竹叶清灵,池水清冽,粉莲碧荷,格外优雅,房内装饰也是大方典雅,像是专门为她设置的一样。奚曳梳洗过后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在窗外小鸟的啁鸣声中奚曳伸了一个大大地懒腰,起身离塌步至房外。
阳光下的小院较夜晚更有一番情趣,一切都那么美好而充满活力。竹叶新鲜,青翠欲滴,不时有彩蝶自其中钻出来,这里的彩蝶与潸蓝山的彩蝶精灵类似,不过没了那份自在与悠闲。奚曳恶作剧的想逮住一个,就在她小心翼翼刚要触碰到精灵纤弱的翅膀时,冷不丁的被人用手蒙住了双眼。
“谁呀?”奚曳语音颤抖地问道,在这里她好像认识的人不多,除非……正这样想着,她一下子放松开来,恶作剧的尖叫起来。手的主人一阵惊慌忙不迭地移开手捂住她的嘴巴,待她转过头,嘘声说:“别叫啊,是我!”
奚曳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眼睛却满是促狭地看着少年因为窘迫而微红的脸。
少年看到她眼中漾出来的笑意顿时明了,却不予拆穿。
“我还以为再看不到你了呢!”原本舒适的小院因为烙冰的到来显得更为安逸,奚曳说话也大胆了许多。
“怎么会,你这么笨,一不小心犯错出事了,作为带你来这里的人还是会很内疚的。”
“只是内疚啊……”
“还有,”他一脸深情的注视着她,看得她双颊通红、心如小鹿乱撞,才狡黠地一笑,缓缓说道,“姑姑派我来带你去见她。”
奚曳原本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松弛下来,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哎,刚刚你好像在期待什么啊……”
这边奚曳心中却五味杂陈,万分后悔自己刚才自作多情的举动,可是刚刚心里就想着了魔,突然失去理智。
自己,难道真的喜欢上了他?不可能!下一秒她又推翻了这一结论。
从小到大,追求她的人不在少数,大部分都是因为她俏丽的外貌,所以她从来不为所动,她一直相信只要自己坚持原则,欣赏自己内在的那个人一定会出现。而烙冰不同于之前她遇到的那些人,他桀骜不驯,几乎没有正眼看过她的容貌。可能是内心的好胜心与虚荣心作祟,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嗯!一定是这样,这样想着,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烦躁的情绪也渐渐被驱散,还原了耳畔的声音。
“真生气了啊?”她回过神猛地一抬头,冷不丁的撞上了他的下巴。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对面,经这一撞,他退后两步,用手捂着下巴龇牙咧嘴地只做痛苦状满脸哀怨地看着她。
奚曳本来准备道歉的,可是想到刚才他得意地样子,也伸出手揉着头,说:“谁让你靠我这么近啊,我……我也撞到了,我的头也很疼的。”说到最后已经很没底气地变成了小声嘀咕了。
烙冰却越加夸张的转过身蹲下来耷拉着脑袋幽咽不止,她这下慌了,忙跑过去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他却把头埋得更低了。
“对不起,对不起好不好?你别这样。”终于她软下性子来,向他道歉。谁知他从双臂间抬起头,满脸的坏笑,哪里还有之前的伤心。
奚曳气极,举起双手就要打他,这边他已经健步如飞地跑开了,一点没有之前的“伤员”迹象。两个人于是在院子里绕着竹林花丛追赶打闹起来,最后两个人都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看着对方,相视而笑。纯净,这是奚曳对烙冰笑容的第一感觉,此刻在阳光下,少年好看的眸子里也溢满了笑意,像孩子一样单纯干净。
“第一次看你笑得这么开心呢,其实你笑起来也挺好看的,真的!”烙冰随意地坐在一片草地上,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少女灿烂的笑脸,不觉竟有些发呆,“从遇见你到现在总是看到你一脸愁闷的样子,今天,格外的不一样呢,也算是个小美女吧。”
“我说你,稍微夸一下别人会死啊!”奚曳撇撇嘴,随手捡起一根竹枝起身就要打他。
“哎呀,你怎么这么暴力,小心没人喜欢!”
“没人喜欢就没人喜欢,要你管!”
……
竹林深处,红衣侍女试图上前禀报却被一旁身着绣有大朵艳红牡丹的丝绒长裙的荀妃摇手阻止,“让他们再玩一会儿,烙冰这小子,我很久没有看到他笑得这么开心过了,他们到底还只是孩子,以后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却是难得啊。”
近晌午两人才在侍女的催促下来到正殿拜见荀妃。行礼客套之后,遣开众人,偌大的殿堂内便只余下他们三人了。荀妃一扫在人前的威严肃穆,微笑着自灰貂皮软榻上走了下来,扶起二人,来到一边的客椅上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我,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以后你慢慢地就会知道了。现在重要的是怎样完成你的任务,而这个任务,如今恐怕只有我能帮你了。”开门见山,荀妃始终粉面含笑。
奚曳心下好不畅快,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叫自己不要问为什么,都说以后慢慢会明白的,可是时间越是推移,自己的疑惑反而越来越多。眼下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还要别人帮忙,只能将着一团闷气憋回去。
“那么我该怎么做?请王……荀姐姐赐教。”
“敛月那丫头是怎么跟你说的?”
奚曳一惊,脱口而出“姐姐你认识敛月?”
荀妃微微叹了口气,“何止认识,还是旧识呢。不过这个不重要,她说了些什么你都告诉我。”
奚曳懂事的点了下头,“她说在熏莱殿王宫王居住的燕啁阁前有一个净月湖,湖中是终年盛开的大片红莲,只有一朵白莲隐在其中,这里聚集了潸蓝山脉所有被封印的灵魂,只要摘取了它,她们就会获得自由,那些怨灵也将得到安息。”
“你呢?你为什么要帮她们?”
“我……”奚曳惊讶于她的精明,深吸一口气,“她承诺待她恢复灵力之后,会帮助我回到我的故乡。”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帮助你呢?你应该知道燕啁阁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更何况白莲可是王的宝物之一,你又如何能轻易取得?”
奚曳原本忐忑不安地心一下子跌到低谷,对啊,自己凭什么要求一个跟自己非亲非故的人帮自己这么大的忙。不由得低下头,一会儿眼中就一阵湿热,回家对她来说,还是遥遥无期……
“姑姑!你不是说……”烙冰看到奚曳这样,不由得也焦心起来,谁知刚说话就被荀妃凌厉的眼神给逼退。
“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情。”奚曳突然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荀妃。
“哦,什么事情都可以?”荀妃蜷坐在华贵的毛绒座椅上,一只手玩赏着手中的血色玉镯,慵懒而高贵地像一只波斯猫,奚曳注意到,昨夜她的眼睛昨晚是略显黄色的,白天看起来竟是淡绿色的。
奚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用力地点点头道“对,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帮我采到净灵白莲。”
荀妃突然轻笑出声,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奚曳跟前,带起一阵令人迷醉的异香。她左手抚上奚曳的脸,眼中有种让奚曳恐惧的神采,奚曳顿时感觉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好在荀妃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就缓缓移到了她的手臂。
“傻妹妹,既然你都叫我姐姐了,我怎么会让你做让你为难的事情了,何况,”她右手拉过烙冰,“你与烙冰交好,凭这一点我也不会为难你的。”
奚曳顿时脸羞得通红,小声说“那妹妹先谢谢姐姐了。”
回到住处之后,奚曳久久不能平息,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股力量推着,她除了硬着头皮往前走,别无选择。
虽然荀妃已经答应帮自己忙了,可是自从那日一别之后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安排自己去做什么,就连烙冰也鲜少过来,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去,对自己的询问也吞吞吐吐不置可否。
她的行动也只限于在自己居住的小院,梳洗吃穿一切都有侍女安排。好在她生性好静,小院里景色宜人,她倒也乐于自得其乐。只是每到午夜她都会突然从梦魇中惊醒,看着窗上的格子将月亮分成两份,到三份,又该十五了吧。
连续几夜她都梦到一个清俊的黄衣男子背影,每一次她都试图去呼唤,可是就在他即将转身的时候,墨色的夜空突然变得如血般红的诡异,大片大片的各种野兽碎裂的尸体纷纷落下,然后她就被惊醒了。
这一夜,她醒过来的时候,带着微微红的月亮刚好被分成四份。她无心再睡了,便起身来到院子里,之前她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到院子里来,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同于如霜月华下的清丽无双,红月亮将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暧昧神秘的柔红,夜空也不是纯粹的漆黑,而是深蓝,如海水般深邃不见底的蓝色。星子二三细撒在圆月周围,有灰色云朵如海浪般翻卷着。
这样仰视了好久,她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酸涩的眼睛绕过花瓣拢起的睡莲,瞟向竹林,突兀的发现那边黑影一晃。她猛地警惕起来,之前的闲情逸致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谁?”
那人见被发现了,便走了出来,竟是许久未见的烙冰。
奚曳长长的舒了口气,嗔怪道“吓死我了,深更半夜的你来这里干什么啊?”
“你怕什么啊?这里可是我姑姑的府邸,如果这里都不安全,恐怕这世上没有几个地方是安全的。我是奉荀妃之命带你去完成你想做的事情。”
“现在?”
“对,现在!时间不多了,快!先把这个换上。荀妃等着呢,过了时间可不好。”说着他递给她一个包裹。奚曳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套红色的宫女装。她迟疑地望了一眼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是为何,奚曳觉得此刻烙冰变得很陌生。总有一些时候,比如上次两人第一次分别的时,他都会变得格外冷漠与陌生,对待自己完全像公事公办,现在对自己就是如此,语调平稳就像执行命令一样,还有,他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称呼荀妃为姑姑,而是直呼其尊号,想到这里,奚曳不禁也正了神色,不敢有丝毫玩笑心理。
一会儿身着宫女服的奚曳尾随荀妃出现在了燕啁阁,今天荀妃打扮格外隆重:一身外衬绿色披肩的鹅黄纱裙上纹理清晰地显影着百花的样态,紫色的头发高高地盘起,斜鬓上戴着一个镶嵌着各类宝石的皇冠,步态优雅,身姿姚然。只是神色较之前的妩媚温柔更添了几分高贵和庄重。
奚曳默默地跟在后面低首快步走着,无心欣赏这里满园的花团锦簇,华台楼阁。在离开易香殿的时候,她清楚地看到宫灯下烙冰看向她时满脸的担忧和欲言又止的神情,但他在看到她眼神投过来的一瞬间便又回到面无表情。
心下兀自盘算起之后该如何行动,按照荀妃交代的。今晚王宫有大典进行,她扮作宫女混进宫内,然后找机会采得白莲,然后自有人接应。不过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所以一定要万分小心谨慎。这样想着,她捧着贡品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