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先生,您日理万机,实在没必要赶去学校,以您的水平不需要和高中生周旋,时间不多了,上面都在催您回去。”
“催我回去?我都有好好处理事务啊。”武子瑟面色沉静地翻看报纸,“还是说,他们对我有什么不满?”
司机脸色一变:“这个、怎么会有不满,武先生的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
“老上官,别紧张。”武子瑟低笑出声,“我三哥最近有没有派送新机械过来?”
“没有,不过寅珀先生说他会亲自过来一趟。”
“什么时候?哦,这是……”
“五月的第二周。”老司机见武子瑟没反应,抬眼看后视镜里的他正专注于报纸,便也安静闭嘴。
报纸的小角落刊登了这样一首不起眼的小诗:
我张开触角、睁开双眼
你知道不是因为东隅那阵惊雷
不是春时那沁凉的雨水
而是因为你温暖的微笑
特殊的声波使我潜骇
看见为你惊而出走的虫儿了吗?
我亲爱的农夫
武子瑟惊诧,这首诗太眼熟了吧,不,岂止是眼熟,这个笔名“江大风“的家伙分明就是她!之前看到这个名字还一直以为是个随性的小书生,这下有趣了。
“老上官,麻烦把前几期的报纸给我整理出来,我晚上回来看。”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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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为你惊而出走的虫儿了吗?我亲爱的农夫’,我喜欢这句,江大风。”
当武子瑟笑眯眯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哑口无言,我就不应该贪图几个小钱而暴露了自己,这首小诗本是为惊蛰的宣传海报而写的,后来抱着侥幸心理又投了杂志社。对了,宣传海报是经由武子瑟审核的,他自然眼熟。
一首小诗谁会在意呢!谁会在意呢!尤其是稿费只有五元钱的小诗!还是死皮赖脸挤进报纸角落的廉价文字!
可是他在意了,偏偏被他看到了!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一直在写这些文章,江大作家,我想我是不是该要个签名?”武子瑟摊开手心示意我签名。
我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臂,不,这千万别是真的!以我目前贫乏的知识面,写出来的只是肤浅的、充斥着商业利益气息的东西,就像我最喜欢的那部宫崎骏作品《侧耳倾听》里面说的一样,像这种水准谁都写得出来!在武子瑟这么优秀的人面前,我有什么资格骄傲,那种天真幼稚的行为只会让人看不起而已!人们会对我嗤之以鼻的!
真的很害怕让他看到这种不成熟的东西。
武子瑟觉得自己可能吓到面前这人了,导致她反应过度,于是收起了开玩笑的表情安慰道:“Please shine,拿出自信来。”
我意识到衬衫口袋里装着他送我的四叶草,那是他分给我的成熟与自信,我刚才的反应让他很失望吧。
“对不起,我……”我很抱歉。
“好吧,为了表示你的诚意,戴到外面来。”武子瑟的口气突然变得很强硬,“就戴在校牌下。”
“还是不要吧,会很奇怪……”
“江岚。”武子瑟目光威严地看着我,咬字清晰地说,“我是会长。”
后来我做了个梦,梦见梦里的那个我也有一个四叶草挂饰,来历不明,她不可能遇到武子瑟的不是吗,武子瑟又不在那个世界里。
每个梦中的清晨,她穿上白衬衫,把四叶草别在校牌下,或许在别人眼里这样的行为毫无意义,或是怪异好笑,但是她很认真,比梦外的我还要认真,对于这枚四叶草,她视若珍宝,那是她一切自信成熟的来源,是她破梦而出的信念。
破梦而出,她就是我,而我不是她,她的经历我不要,太绝望太阴暗了,我嫌她恶心。
今天细小的举动,将成为梦中那个我一整个学生时代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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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组织完一场活动结束,我听见背后有人语气不和善地说了句“她凭什么啊”,是啊,我凭什么啊,我有什么资格当主持人,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自信的人……
“痛!”胸前的校牌松了,针尖扎到了皮肤,吓我一跳,幸好四叶草没掉,我得系紧一点。
不,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捂紧左心口口袋里的四叶草匆匆离开,既然将它戴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就该像模像样地成熟处世,那样自卑懦弱的人是配不上佩戴这枚四叶草的!
我假装落了东西,转身往回走,表情沉静,目光毫不回避地看向觉得我不够资格的人。
我在她们面前停下,盯了她们一会儿,开口道:“请让一下。”
她们让开一条路,个个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吃惊的、被唬住的、敌意的……不管投来的是什么目光,我觉得从今以后我都能不卑不亢地应付。
而且,她们只是一小部分人,我身边的好多人还是很友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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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了。”孤雅学姐背着画板走出门的那一刻画室一片唉声叹气,她最后的目光,是留给花诰学长的。
她当着花诰学长的面说,“因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美术”,这就是她给的解释。
曾为他放下的自尊,今天要统统要回来,但、喜欢他,却是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转世也不会变。
永远不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而后悔,这句话,是母亲说过的唯一一句有尊严的话。
我心不在焉地排着线,眼神却一直瞥向窗外,今天大家似乎都没什么心思画画。手机QQ上有人找,我偷偷拿出来玩。
厝指纤尘:你喜欢美术吗?
是花诰学长,他安静地坐在桌前看画,手机就放在旁边。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九海孤城:喜欢。(不然我干什么来学美术)
厝指纤尘:所以你以后不会离开吧。
我不知道,骐似乎急着离开风里州,不过我离开的时候花诰学长应该早毕业了吧,我想应该是这样。
九海孤城:至少不会离开美术。
厝指纤尘:美术社就交给你了。
九海孤城:你也要走吗,为什么?
我震惊地看向他,这个社恐怕要垮掉。花诰学长抬头对我一笑,他回“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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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学生会教室制作电子海报,有人敲门进来。
“大风王子,下午能不能陪我去商店挑选贺卡?”
“洛翊?”
他走到我桌前:“妇女节就要到了,我想送六位妈妈节日贺卡。”
奥,也是,我正在制作妇女节的海报,但却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很开心我淡忘了那个女人。
银杏街换上了新装,去年灿烂的金黄色变成了嫩绿色,校门口卖烤红薯的老伯改卖银耳汤。
“……三妈妈喜欢黄颜色,很淡很淡的那种……”洛翊很艰难地形容,然后他指着一个广告牌说,“就是这种颜色!”
“拿坡里黄。”看着他不理解的模样我感觉很有意思,记得花诰学长第一次介绍这种颜色的时候我们也很惊讶,大长见识的感觉。
买完贺卡天色已经暗了,洛翊提出在街上解决晚饭,我带他去我和骐、婪经常去的小餐馆,人不多,食物正常。
洛翊按住我的背包拉口处:“我来付钱。”
“洛翊,我比你年长。”我学武子瑟的一套来压人。
“和我最喜欢的作者出来当然应该由我请客。”他走去付钱时鄙视了一下我的身高,还敢说自己年长,矮死了。
吃饭时,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出口:“洛翊,你为什么喜欢我写的东西啊?”
他看着我,一脸真诚道:“文采好不好我是看不来的,但是我喜欢你文章中用的修辞。”
我十分感动,埋头说了声谢谢。来日,我将为此刻的感动埋单。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
下午的课结束,像打鸡蛋一样打个太阳在天边,任由傍晚的风慢慢搅着。
我站在公告栏下公布妇女节那期黑板报的班级排名,这次我没有参加自己班级的黑板报绘制,应该没有人再说我护短什么了的吧。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远处传来,那些女生精力真好啊,虽然和她们一样的年龄,我却没有那样朝气蓬勃的姿态。
也许是因为那些梦,让我的生命比没有梦境的人多出了一半。我的生命本来也应该像她们一样光滑平坦的,可是触摸而过,那是一张老人的脸,满是起伏的皱纹,恰恰因为这样的一段生命,那些梦境才能藏入褶皱的凹陷处,我的睡眠,成了它们的容身之处。
“我昨天请假去看Hexagram的演唱会了,看,这是Mr。Sirius的亲笔签名!”
“哇,真好……”
我转头看过去,真好啊,真的。
一个女生珍惜地拿着手中的签名照,连炫耀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坏了照片。照片上的男孩一头耀眼的银发,白衣胜雪,握着话筒站在灯光舞台上,模样清冷而华贵。我都差点忘了,他现在是明星。
“后天我还要去首都歌剧院看Mr。Sirius的钢琴演奏,希望老师不要杀了我。”那个女生又说道。
“放心,老师一定会宰了你的。”一损友道,“太疯狂了,以前没见你这么追星的。”
那女生一脸幸福地对着照片亲了一口:“当然了,这个人我是要喜欢一辈子的。”
啊,等等,那是我的小男孩……
她们说说笑笑地走了,我站在原地患得患失,感觉自己又衰老了好几十岁。喜欢他的人很多,这个我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真正看见别人对他的真情摆在眼前我有点妒忌,因为我做不到,更不能去做。
我曾被人逼问得狼狈不堪,就是因为我无法正视这个问题,骐本身就有点完美主义,排斥畸形,我不要他沦陷在畸形之恋里,成为别人口中丑闻的男主角。
写到一半记号笔没笔水了,只能再跑一趟学生会办公室了。我随手把记号笔扔进了垃圾桶,仅仅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我筋疲力尽,其实我有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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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车水马龙的商业街上,我仰望这个五光十色的夜晚。各色霓虹灯有意无意地集结成河,烫发染发的、祛斑祛痘的、整形美容的、打洞纹身的、或是某某宾馆的,平时不曾在意的,此时变得如此令人厌恶。
被人撞了一下,那人干冷地说了声对不起,我的没关系回得像阵空气。
转身看了一眼正在小吃摊前挑挑拣拣的秦衣,我无奈回头,为什么我会无法拒绝她,即使是闲得发慌我也不愿出来。
躺在垃圾筒边上的垃圾、匍匐在地的乞丐、过分亲昵的情侣、呛人的烧烤味……静止的时候,一切丑恶都被无限放大。
“好了,江学姐!”秦衣凑了过来,“好重啊,帮我拿一下吧!”
我伸手接过,同样无法拒绝。我继续听她说着她的事,偶尔附应几句。
秦衣,你当真认为我在听你讲话吗,你当真觉得把自己的心事告诉我合适吗,你当真不知道我隐忍的不耐烦吗?
秦衣,现在在你身边安静聆听的江学姐,也是一个一肚子心事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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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他回来的日子越接近我就越焦躁,又经过那个小巷,我听到了一些令我不得不停留的话。
我的破小孩,那个不染淤泥的清傲男孩,不是你们这些肮脏的老鼠可以亵渎的。
“住嘴。”我拐进那个巷子,声音洪亮而不高亢。
他们愣了愣,有人叫出了婪的名字,他们大概以为我是婪吧,毕竟我们是双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