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维恩出现在楼梯走廊,面上有抹不易察觉的惊慌,随即镇静下来,”阿爷,你过来不先叫人通知我?“丁喜生呵呵一笑道:”人老了,脾气古怪,早起想到出来走走,立刻便要成行。“他的目光从孙子身上移向美若,”就不进去打扰了。詹小姐,不如去维恩那里吃顿便饭?“美若瞥维恩一眼,见他满脸雀跃之色,于是点头说好。
老先生先行一步,同时交代:”维恩,把那箱东西一起搬出来。“美若暗自抹汗。
丁喜生来时坐老款平治,丁维恩坐上驾驶座,司机开着mini跟在车后。
一路上,丁维恩不时指向某一标志性建筑,丁家爷爷旁观风景,连连点头。
进了牛津村,老先生探出头,”是个好地方,那户人家像你曾祖旧居,也是这样一条碎石路,一边是菜园,一边是隔壁的篱笆。“到家后丁喜生落座,喝完半杯茶,问美若:”詹小姐,愿不愿意陪我出去走走?“丁维恩想跟上,被他拒绝。
美若陪丁老先生走向后院。
她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无非是来自丁家人的谴责。
这是一位曾说过”为人者,享尽天时地利,所有恩泽,仍然万分不易,更应对弱小生命怀有一分敬畏心“的老人,他有慈悲心,他应该不会让她太过难堪。
美若定下神,手指后院门廊的玫瑰花柱,”这是维恩最早种下的,长势惊人。去年冬天,门廊下这个位置一片三色堇,花瓣像小丑的面具,很可爱,可惜天一热,全军覆没。……这片空地,我们打算自己动手,做个防腐木花架,维恩一直挂念半山家里的那棵老紫藤。“”养花即是养心。“丁喜生点头,”很好。“”后门篱笆外是温蒂大婶的家,她有两个孩子,一个在伦敦工作,一个在剑桥读书。这条小路出去,一直走到村尾,是旧时的磨坊,挨着河。“丁喜生举目眺望,不发一言。
美若继续找话题:”维恩生活很有规律,早起去牛津城散步,购物,中午回来午睡,偶尔去附近探寻古城堡遗迹。“”和你一起?“她尴尬,小声说是。
”那孩子。“丁喜生失笑。”去年他曾讲,此生没有机会和平常人一样,读书考学,为此遗憾。随后离开美国,来到这里。维恩在电话里告诉我,牛津的学术气氛很浓郁,人情地理也很让他钟意,他准备暂住下来。那孩子,预先做好铺垫,听起来顺理成章,毫无蹊跷处。“美若低头,原来还有这些典故。
”直到春节,他来伦敦,在酒店陪了我两天便匆匆回来。我这才想起,维恩也二十三了,正是知好色,慕少艾的年纪。“美若将头埋得更低。
丁喜生转身,踱步往回走。
”他这半年多很开心,我看他面色一天天好起来,要多谢你,詹小姐。“”您太客气,丁爵士。这半年多维恩实质是为了陪我,他付出的远比我多。“他停住脚,”你也是香港人?“美若抬眸望他侧脸。丁喜生和维恩差不多身量,约摸六十许年纪,轮廓看得出年轻时的俊朗,只因为多了皱纹,松了皮肤,样貌更显清癯。
美若深吸一口气。”是,我和露薇是庇理罗同学,后来因为家庭矛盾退学。“”家庭矛盾?“”……我曾对维恩讲过,我来自一个畸形的家庭,是维恩和露薇想象不到的畸形。“美若欲言又止。
她没有暴露伤疤给人欣赏的癖好,也同时不需要任何无干人等的同情。
她将剩余的话咽回去。”为此我拒绝过维恩的关心。“丁喜生毫不意外的样子,点点头,沉吟着继续向前。
回到维恩的居所,丁维恩早早迎出后院,”阿爷,是不是和我讲得一样,风光大好,让人忘返?“老先生回道:”风景也是,人也是。“丁维恩以眼神询问,美若摇头。
下午,丁喜生告辞,临行前嘱托完孙子,又转向美若:”詹小姐,维恩身体不好,劳烦你多加看顾。“美若不明他态度,惟有称是。”您太客气,丁爵士。“他认真审视她,忽而开口:”可以叫丁爷爷了。“美若望向丁维恩,他也怔然。
丁喜生含笑凝视孙子身边的女孩。
美若迟疑开口:”丁,丁爷爷。“老先生笑容更满意,拍拍丁维恩肩膀,准备上车。
丁维恩情急,”阿爷……“”你阿妈那里,我会替你解释。“丁喜生说罢朝他们挥挥手。
远望车影消失,维恩轻嘘一口气,如释重负。
他偷窥美若表情,握住她的手,问道:”阿若,我让你烦恼?“美若摇头,”是你阿爷让我烦恼,我不知他态度。按理说,应该暗示我,我们身份悬殊,长此以往会影响你休养。可他既不赞同,又不反对,我很忐忑。“”我阿爷那条毛尾巴早已炼化无形,哪里会表明态度?“丁维恩见美若笑起来,他为自己的措辞尴尬不已,”只是形容,我没有不尊敬的意思。阿爷不表明态度就是赞成。“丁老爵士如果不喜她,早拿大棒撵她出门十里,何必顾忌她颜面。”也是,这样已经很仁义了。“”阿若,没见过你之前,我不敢说阿爷会如何如何,见过你之后,我想所有人都会喜欢你。“美若取笑他:”那是你一个人的想法。“他笑,而后严肃起来,”听你说心中不安,我其实窃喜。阿若,你也在考虑我们交往的可能性?“美若凝视他的清秀脸庞,体会他的认真。远处有牛哞哞地叫,她摇头,想一想,又点头。
摇头时他有明显的失落,点头后他微微睁大双眼,不可置信。
她叹气,”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一种安全感和宁静。但这种宁静总会被打破,会——“”不要说下面的。“丁维恩急切地打断她,”前面这句就好。阿若,我们交往吧,正式的。“”你的家庭,父母,露薇……维恩,没有结果的。“他摇头,”我不贪心,只要现在这样,多一天,再多一天。只要你愿意,我一直陪你。“石墙边,蔷薇下,鸟语细细,斜阳夕照。
美若抿紧嘴,认真地思索。
”阿若。“她笑意嫣然,”好,我也不问结果。就这样,一天天一天天地继续下去。“他们的交往和以往并无不同,只是心中的牵绊似乎多了些,相视而笑的瞬间也多了些。美若几次尝试给露薇电话,几次拿起又放下。
圣诞节前夕,新闻预告今年的圣诞礼物将是十年罕见的大雪,导师早早地宣布放假。
美若不及通知维恩,于是在他常去的咖啡馆等他。
大雪飘下,玻璃窗外,双层巴士搭满回家过节的学生,自行车与汽车争道,也有学生拖着行李在雪地里行走。
美若喝一口爱尔兰咖啡,随即几乎喷出口。
对面街上,那熟悉的高大背影仿似感觉到她感觉到的,缓缓转身。黑色的伞下,是熟悉的脸孔。
靳正雷的目光梭巡半周,落在长窗玻璃里,温暖的橘色灯光下的卡座,落在她身上。
美若半身僵直,手指作抖,她深呼吸,将咖啡杯放下。
下午三点,路灯亮起,在雪幕中投下两束昏黄的光,树梢染上了白色。
他隔一条街凝望她。然后,迈步向她走来。
美若听见老式的牛铃撞击声响,她挺直背。可他一步步走近前,无形的压力仍让她屏息。
侍应问他喝什么,靳正雷望一眼她面前的咖啡。美若扬起脸,”一样。“他的呼吸声在耳中放大,美若仿佛听见一年前的那次会面,伴随着他的粗喘,受伤的肺叶收缩扩张的痛苦呻/吟。
”你的伤好了?“他点头。目光紧迫不放,停伫在她脸上。
美若难堪地转向窗外。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旅游城市。“他答。嗓音比以前嘶哑,像熬夜的人,吸了无数支烟。
侍应送来咖啡,他道谢。
美若眼中异色被他察觉,他笑:”我现在也会说一两句英文,装一装斯文。“美若抿紧嘴,不发一言。
一个年轻的乞丐背着他的行李,牵着他的狗,盘腿坐在屋檐下,吹奏一曲长笛。
靳正雷啜一口咖啡,随即皱一下眉头。他起身,放下一张纸钞在桌上,”再见。“他出门撑起伞,脚步踯躅。美若有一瞬间以为他会回头,但他只是回头,在吹长笛的乞丐的帽子里丢下一张纸钞,然后走进雪幕里。
☆、48第四十八章”阿若。“丁维恩卷了满身风雪进来。”在学院没有找到人,我猜你就在这里等我。“他为心有灵犀而骄傲,笑容可爱。
美若帮他拭去发际雪片化开的水滴,问:”带了伞怎么还沾了雪?我打电话,说你已经出门。这样的天,不该出来的。“”还好,不觉得冷。“他握住美若的手,”很暖和。“看见桌上另一杯咖啡,他问:”和谁一起?同学?“美若点头,起身拿外套,”回去吧,雪越下越大了。“出门后美若回头,在乞丐的帽子里放下一磅硬币,维恩说道:”我这里也有几个。“一并丢下去。
乞丐兀自吹他的长笛,从你将会记得我,到夏日最后的玫瑰。
丁维恩撑起伞,另一只手与美若的手臂由身后交错,揽住对方的腰,在雪地里前行。幽怨而哀婉的笛声穿透冰冷的空气,美若回头看一眼玻璃窗内,空无一人的卡座,将维恩揽得更紧。
”冷?“丁维恩问。
美若摇头,”维恩,你,你有没有亲吻过?“丁维恩停住脚,凝视她认真的眼睛,苍白面颊染上红晕。”我……我知道怎么接吻。“”吻我。“”这里?“丁维恩窘促地张望四周,”很多人。“”这样浪漫的雪天,我想求一个吻。“她央求地望他,那样的目光,让人心软。
丁维恩无力抗拒,视线移到她脸庞下方,一颗心狂跳不止。他低头,轻轻触碰她的两瓣粉唇。
美若踮起脚尖,回蹭他。
”阿若。“她睁开眼,与他相视而笑。”笨蛋,这是妈妈的吻。“丁维恩脸色微赤,他深深呼吸,再次低下头来。
美若阖上眼,迎接他的触碰。他的唇冰凉,清新,小心翼翼地含着她,美若揽住他颈项,回应他的吸吮,直到他的舌尖大胆地探进来,她撩拨他,让他由喉间发出一声低叹。
”阿若。“维恩急促地呼吸,抱紧她,脸埋在她颈间的发里。”喜欢你,喜欢到不知如何是好。“”就这样挺好。“美若回拥他。
这个圣诞,美若搬去牛津郊外,与丁维恩同居。
方嘉皓郁闷得几乎要捶胸:”如果是那个野蛮人我勉强能接受,米兰达,现在的你令我好失望。“”查尔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吃过维恩很多菜。“”我承认,他是最好的厨子。但绝不是个好情人。“方嘉皓压低声音,”你们新生活可和谐?“”我们纯洁得像你十三岁的第一次初恋。“方嘉皓道:”我更坚定态度了,丁不是个好情人。“”好情人一定要上床?就不能有精神的交流,心情的愉悦?“”米兰达,你是柏拉图的信奉者?享受不到*的快乐,还不如把自己奉献给上帝,何必奉献给一个人类男性?“”这里不欢迎你。“方嘉皓忍气吞声道:”不要妄图和女人辩论,她们会抄起平底锅把你的智慧砸碎。我问你,春节要不要回伦敦?小舅说你必须回去,大舅母和大姨妈都会回来团聚。“美若扶额,”我真想不出她们与我有何关系。“春节她给四九叔拜年后,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