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天气预报说,明晚的天气是——大到暴雨。
、第 6 章
出发之前,我很担心天气预报不准。平时,天气预报的准确率大概是50%,也就是说今天可能下雨,也可能不下雨。
我和霍郁除了初中不同校,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是同学。大学的时候他搬家了,偏我们又考进同所大学,虽然不同专业,来往还是有的。所以一路走来,我一直以为我很了解他。可是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他突然去当了模特。一边走台,一边勉强毕了业。
虽然从高中起,霍郁在街头被真真假假的星探邀请的次数也不少,但他那时候走清高路线,很是看不起娱乐圈,不为所动。大三哪年,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当了男模。自此以后,他就忙于工作,少于联系了。他忙了这些年,却也没见他名声大噪。最好的一次也就是在米兰秋冬时装周为一个二线品牌走过一场秀。我为此还特地买了那一期的《vogue》,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他的身影。后来倒是在《家庭健康》上看到他的平面广告插页,代言一个安神保胎药,他是那孕妇背后的丈夫。
其实我觉得霍郁的形象不比任何超模差,但他犯了一个方向性错误。超模代表着未来,潮流,科技,新锐,这几个词汇合起来就是“冷感”。但凡超模通常都长着一张冷酷的脸,但霍郁却是斜飞的桃花眼,不笑也翘的嘴角。他一登台,哪怕再严肃,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走来走去,把科技、新锐,未来全赶跑了。
我穿着雨鞋,带着把长柄伞于傍晚6:50到达滨江大道。只见天上月朗星稀,地下游人如织。我在许留山门口站了会儿,觉得这身打扮会给人行为艺术的错觉,就挑了个灯光黯淡的石阶坐了下面,开始拨打霍郁的电话。
电话音单调地“嘟”“嘟”的长声拨号,响了7声后,接通了。
“喂。”传来霍郁的声音。
就这一个音节我就能听出霍郁仍然在生气。
我控制好音高,若无其事地说:“在哪儿呢?你啥时候过来啊?”
霍郁说:“我不过来了。你别等了。”
我说:“干吗不过来呀,我请你吃饭。难得我请你吃饭,你怎么能不给我面子。”
霍郁沉默了一会儿,说:“方侠,你知不知道,我就烦你这样。”
我的心沉了一下,突然觉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和他在电话的两端沉默着,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游人的嬉笑由远至近,又由近至远。
我回过神,笑了笑说:“行,没事,你今天心情不好,我改天再请你吃饭。那你先忙,我挂了哈。”
我放下手机,握在手里看了两秒种,按下了结束通话。
一滴水落在手机屏幕上。我抬起头,方才还夜空沉静,如今乌云密布。看来今天天气预报那50%的概率是,下雨。
不一会儿,大雨如约而至。游人象见了光的蟑螂一般,一下就四处分散不见。瞬间,若大的滨江大道上只剩下穿着橡胶雨鞋的我。人生,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上一秒我还是行为艺术怪咖,现在我是有先见之明的智慧化身。
我默默地撑着伞在初夏的雨夜思考人生。这种文艺女青年的行径很少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偶尔体验,我认为有助于提高写作水平。
我的体验活动才进行了五分钟,一片黑影遮挡在我面前。
霍郁握着我的伞柄,半张脸隐在阴影下,容色难辨。
蓝蛙餐厅传来的JAZZ混合着倾盆大雨声,曲调依稀有点熟悉。
霍郁接过伞,说:“走吧,吃饭去。”
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默。
我原先想好见了面要将原委解释给他听,然后郑重道歉,接着发毒誓永远不再亵渎他。但是,也许是雨,也许是霍郁湿漉漉的头发,也许是太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上菜的服务生端上一例榴梿酥,霍郁皱着眉往后靠了靠,伸长胳膊夹了一个放到一边。他低着头用筷子挑掉里面的榴梿,漫不经心地说:“我们以后工作上有接触,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也好。”
他终于成功地挑掉了所有的榴梿,心满意足地吃掉了被肢解得惨不忍睹的酥皮。
“霍郁。”我说。
他抬起头,以一个闲散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看着我。
我感觉心跳快了几拍,舌头有点打结道:“要不,再给你叫份叉烧酥吧,省得你这么辛苦。”
吃完饭回家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我们站在滨江大道的堤岸上,黄浦江对面的万国建筑灯火通明。
霍郁说谢谢我的晚餐,对我挥挥手,转身留了背影给我。
我看着他渐行渐远,突然叫住他:“霍郁!你吃了我的饭就是原谅我了对吗?我们还是朋友,以后还会一起吃饭对吗?”
霍郁转过身望着我,片刻,他笑了一下,点头。又对我挥了下手,离开了。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对我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我到家的时候,陆容容正坐我的沙发上吃着薯片看《元气少女缘结神》第9集。
我现在住的地方是去年刚买的小户型住宅。原先我妈觉得生了女儿很轻松,没啥经济负担。自新婚姻法出台,大龄剩女形势严峻,我妈对我有了种恐慌性抛盘的压力,倾其所有为我在中环之内购置了一套一室一厅的二手房,打算迫不得已时嫁女送房。
陆容容家和我家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我装修到一半时,她家买了我家楼上同户型,一家子下来取装修经。从此英雄惜英雄。两家父母为了让我们两个女孩儿彼此照顾,就干脆多配了两把钥匙。
陆容容问我吃饭了没有。我说吃了,请霍郁吃了顿饭。
她非常愤慨。她控诉了两点。一是我这个铁公鸡一百年也不请她吃顿饭,如今却请外人吃饭,居然没带上她。二是我和霍郁这样的帅哥共进晚餐,居然没带上她。
我认为第一点只是铺垫,她真正愤怒的是第二点。
她怀疑地说:“你不是说和霍郁不常联系么,怎么又吃上饭了?”
我把事情的原委陈述了一遍。陆容容非旦没有对我表示同情,反而笑得在沙发上翻出了肚皮。
“不过,”她说:“他一个大男人气量也小,不就是点误会么,犯得着这么生气么。”
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觉得有点对不起霍郁,就为他辩解了下。
“你别看他长得骚包样,其实自尊心强着呢。”
我洗完澡打算睡觉时,陆容容还在看《元气少女缘结神》。她说看完这两集就上去睡觉,边指着动画片里那个长着狐狸耳朵的男主角问我:“你有没有觉得,霍郁长得和他有点像?”
我说她之所以就看不上岳承,就是因为动画片看多了。要知道三次元的生物是永远无法和二次元相提并论。
陆容容被我说得有点灰心,终于摆驾回宫了。
、第 7 章
王慧再次找我的时候大概是两周后。这期间我有打电话跟她解释,把霍郁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并保证我不会将她说过的任何话传出去,这是我们共同的误会,并不是她一方的责任。她似乎安了心,但再也没和我聊八卦,凡是联络就是说工作。
她说剧本已发放到各成员手中,约了明天碰头,让我为剧组成员进行解疑答惑,深度剖析。
我看过一条微博,说一个作家答一份以自己文章为题的语文试卷,结果被考得七荤八素。有一道题问:窗外飘着冬雨,文章作者以此喻示什么那作家答:因为写到这句的时候外面正好在下雨。标准答案是:喻示着作者心中的苦闷与凄冷和对未来的彷徨。
我很忧虑这样的情况会在明天发生,决定打个电话给霍郁,问一下他这个男二号对剧本的感想。
然而霍郁的电话自从大三以后就是我通讯录名单上最难打通的电话之一。响了无数声后还是无人接听。我只好怀着对明天的忐忑上床睡觉。
养生常说,睡前勿忧思,忧思必恶梦。果然,那晚我做了个恶梦。
最初这是一个玄幻的梦,我梦见我和朋友们一起去瑞士游玩。出发时还是一群人,到了那里却瞬间只剩下我一个。
梦里,瑞士的风光不是我平常在图片上看到的,倒有点像宫崎峻电影《虞美人开满的山坡》里那样,依山而建的城镇错落有致,红色的,蓝色的屋顶一览无余。找不到大部队的我十分淡定,独自漫步在高高低低的石板路上。
渐渐,迷雾漫起,我这才想起一个人独处异乡是件可怕的事。我在迷雾中奔跑,无边无际,没有人,没有声音,这是比狰狞更让人无法面对的虚空和未知。突然我听到一阵钢琴声,那首曲子是拉赫马尼诺夫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第18变奏,我朝着琴声的方向走去,迷雾淡去。广阔的大海展现在面前,碧蓝的海水涌上白色的沙滩,又退去。在海水与沙滩连接的地方立着一架三角钢琴,白衣的少年光着脚,手指在黑白键上落下。他回过头,眉目如远山,淡淡笑道:“你来啦。”
我一步一步向他走近,心情像潮汐般起起伏伏。
天空瞬息变化,方才的迷雾又一次转浓,我眼看着少年的轮廓在迷雾中渐渐隐去,钢琴声断断续续,嘎然而止。
我想叫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海水突然奔涌起来,瞬间吞没了那架钢琴。我惊恐地向少年的方向奔去。只见到白色的衬衫被海风吹得飘摇,黑发如墨飞舞,他脸上犹自挂着淡然的笑容,面朝着我,嘴唇微动,声音却被狂风暴雨盖去。
转眼,那个白衣身影被卷入了无际的黑暗中。
把我从这个恶梦中惊醒的是电话铃。我一身冷汗地睁开眼,摸到手机,凌晨2点,来电的是,霍郁。
我按了下通话。静默了几秒钟,霍郁的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
“方侠,你睡了是吗?”
我摸着逐渐平复下来的心跳,说:“嗯,不过现在又醒了,没事。我前面打电话给你也不是很重要的事,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
“我在读剧本。”霍郁的声音飘渺得有点不真实。“刚刚读完。”
我没想到霍郁如此勤奋,而且还主动来跟我讨论剧本,惊讶之余又有点不安:“你在哪里?听起来好像很遥远,还是信号不好?”
“我在露台上,”霍郁沉默了一下又道,“应该是风的声音。”
“哦。”我应了一下。“你觉得怎么样?王慧约我明天讨论剧本,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我觉得,挺好的。”霍郁的声音夹着风声,像从电音喇叭传出来的失真。
我以为他会接着点评一下《白夏》,我等了很久,电话那头还是只有夏夜的风声。
“还有呢?”我终于按捺不住问。
长长的静默后,霍郁的声音飘了过来。
“书里的那个人,是白岂吧。”
作者有话要说:把拉赫马尼诺夫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第18变奏放上来了
、第 8 章
我初中时成绩不错,中考的时候考了一个区重点高中。那时候,我一直认为外貌和学习成绩是成反比的,以为霍郁这样的容貌水平一定是直接去流浪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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