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
“我的情结和你不一样。秦哥,你知道吗……”我叹了口气,说:“这个世上,有很多鸿沟是无法跨越的。大多时候,我们只能站在沟壑的这边,眼睁睁地望着那边。若要爱,就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爱着,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既不能付出,也不能索取。我喜欢《罗马假日》,因为它是美好的,同时里面又渗透出与生死无关的另一种苦痛。我喜欢这种令人心痛,甚至绝望的美好。”
我的语气有些惨然,说完,便沉默了。
听罢,他收回正欲搬书的手,转过脸静静地看我,一语不发。
“我还喜欢Stefan Zweig的 ‘Letter from an Unknown Woman’:除了你,再也没有一个我可以爱的人了。但是你是我的什么人呢,你从来也没有认出过我,你从我身边走过,就像从一条河边走过,你踩在我的身上,就像踩在了一块石头上面,你总是走啊,走啊,不停地向前走着,却叫我在等待中逝去了一生……”
隔着一堆书,他伸过手来,轻轻地抚着我的脸,目光里是无法忽视的愧疚。
“对不起,锦儿。”
“没……”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捧起我的脸,不顾一切地吻起来。接着,书房里一片稀里哗啦的狼藉之声。
得,刚才的活,白干了!
“你……可以破戒了?”趁呼吸的间隙,我试探地问。
“不可以。”
“那你……”
“另寻出路,to make you happy。”他在跟我的衣服扣子较劲。
“it’s unfair!”
“it’s pretty fair!”
“NO!”我断然拒绝。有一种快乐应该是两个人彼此给予一起分享的,单向的快乐我不需要,我已经等了六年,不怕再多等一点。
他停下来,默默地看我,尽量让呼吸显得平稳。
“秦哥,我等你!”
半晌,他答:“好。”
“我还是帮你收拾吧!什么都不干有种负罪感!”迅速整理好衣服,我开始一本一本地捡地上的书。
“告诉你了,这是男人干的活!”
“整理房间,这是正儿八经该女人干的活。”
“随你的便吧,女人……”
说帮他整理,那只是冠冕堂皇的官方言论,因为我实在是厌烦这种不出成绩的琐碎活。
坐在书堆里,翻翻这本书,挺好玩,以前怎么没发现,再看看那本书,也挺有趣,有时间要好好阅读。秦哥的书很多很多,不过一半以上是专业书籍,掰碎了给我看,我也不懂,所以我的好奇都在那一小半里。
看到一本叫《机构创新设计构思图册》的书,我歪着头读了三四遍也没读顺溜,他一张嘴就说了出来,好像很熟。
“这书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繁琐冗长又佶屈聱牙。”
“哪有?这本书编得很好。”
“秦哥是不是书柜里的每一本书你都读过,我是说通读。”
“不然你买它干嘛?”
我就不是这样,好些书雄心勃勃地买来,只看了几页就被束之高阁。看来,我才是附庸风雅呢!
“模糊数学?数学还有模糊的?”随手翻开另一本书,我浏览着目录,跟看天书一样。“秦哥,什么是静力?我只知道动力,从来没听过‘静力’这个词。会不会写错了?哦,没错,下面就是‘动力学’!”
“静力,是指物体在静态平衡时的负载。”他解释。
“……”不明白。
“嗯,也就是说物体……”见我不开窍,他又试图从另一角度讲解。
“秦哥你也懂力学?”我忽然想起了黎昀,和他的爆破力学。
“怎么?你还知道谁懂力学?”
“我……”这个问题真刁钻,我是说知道呢,还是说不知道呢?
“姓黎的吧?”
“!!!!!!!”要不是咬着后槽牙,我的下巴都得掉下来。“对,黎昀也是学力学的,秦哥你认识他?”掩饰起诧异,我故作兴奋地说。
“我不应该认识吗?”
“……”什么意思?弦外有音,而且不大友善。
“K大物理系的第一名,保研的不二人选,还可能直博。”
第一名?保研?直博?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啊?
“方锦同学的专职辅导员。”
“……”他什么都知道,而且比我知道的还多。
“我说得对吗?”
啪——我把手里的书用力摔在书堆里。又没做亏心事,我在这儿紧张个屁!!
“秦哥,你别阴阳怪气的好不好。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你也应该知道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就是同学!!”
如果连在一起学学习,说说话都算不正当,让人捉奸似的说道,那你和那堆发霉了的女人算什么?!下地狱都不足惜。
“我哪里阴阳怪气了?!”
“你就是阴阳怪气了!”
“好吧,他对你图谋不轨,我不能无动于衷吧?”
“你不是一直想成全我们吗?”
“可是你不喜欢他!”
“哼,你可真体贴!我若喜欢人家,你就拱手相让了,是吧?大方,真大方!”
“……”
他不说话了,只是低头摆弄着书。那种沉默似曾见过,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对,是无力感,过去,常常见到的。
这一刻,我深知,就算那段时光再重走百遍千遍,他的决断是不会变的,尽管他口口声声说后悔。所以,我只庆幸,那段时光已经过去了,不会重来。
“秦哥?你生气了?”
“呵,我生什么气!”他笑叹道。“你还生气吗?”
“我才没生气呢!”
“是。只是发了下脾气。锦儿,我发现你很有威慑力!”
“才不和你一般见识呢!我很宽宏,肚子里能撑船,将相之才。”
“天哪,那船得多小啊?!mini…boat。tiny…boat。Actually its minute。”
“你讨厌!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正要爬过书堆去掐他,被眼前的一张照片生生拦住。可能是夹在刚刚的那本书里,被我给摔出来了。
“啊——秦哥!!!”我拿着照片尖叫。
“怎么了?!”他凑过来看,“我的照片!你叫什么?有那么恐怖吗?还以为你看见鬼了呢!”
“与见鬼无异!”
照片上的人是他,无需我看第二眼,穿着学位服,背景是一座经典的欧式建筑,脚下的草坪干干净净,绿得让人嫉妒。草坪上还有几个男女或坐或站喜笑颜开的,比对过去,这张好看的东方面孔特别醒目。
“秦哥这是哪里?”
“学校。”
他打开书柜的门,把整理好的书一一放进去。
“什么学校啊?Ma…ssa……”我努力地辨别那建筑上的字母,实在看不清楚。
“背面。”
我翻过照片,背面写着:MIT。另行August; 29th; XXXX。
“MIT是什么学校?MIT……上网查查。” 说完,我要去拿手机。看背面也没用,我还是不知道。
“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别查了!”
“嘿,早说嘛!这个我知道。”
“……”
“没学历的人,你穿的是什么学位服?”
“硕士。”
“啊!!秦哥我对你的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那你学的是什么专业?”
“经济学。”
“啊……”这还说自己没学历,切!那我这学历得叫什么呀?
“很恐怖吗?”
“太恐怖了!”我咽了咽口水,“秦哥,你是turtle!”
“什么乱七八糟的!”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也是学力学的呢!”
“傻子才学力学呢!”
“……”不用这样吧!前两天手机报上还说我国有个人获诺贝尔物理学奖了呢!人家就是研究力学的,而且就是爆破力学!傻子能有那么大本事?
“可是,秦哥,你怎么还有这么多理工类的书啊?”
“爱好!”
“秦哥,我好崇拜你呦!免费领取个拥抱吧!”我过去抱住他。
“你平时也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崇拜之情吗?”
“当然,不是!”
“……”
“秦哥,你的出身那么好,干嘛去做那……”我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
“你觉得那……得由什么人做?”
这个……也是。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秦哥做事是很有原则的!也许……
“新闻里说的关于你们的是真的吗?”我仰起脸看他,很期待他的答案。
“你说呢?”
“我宁愿那是真的!”我看着他,自信地点头,“因为我觉得那样好刺激,太酷了!!”
“酷?你这后脑勺长反骨了吧?”他皱着眉头看我,用力地捏了捏我的脑后。
“以前没看出来吗?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我后怕!”
“来,安抚一下!”说罢,我勾住他的脖子。
秦哥的弱点,也是我的杀手锏。
漫长的一吻之后,他说,我去冲澡,说完逃也似的窜到外面。身后还甩了一句:女人,明天你留在家里整理书房吧!
“好!”我满口答应。
那我去喝木瓜汁!
这季节,人的确需要降温。
翌日,早饭后我张罗着出门,秦哥还是不让我留在家里,不知道今天他又有什么动作。我手忙脚乱地找东西,东翻一下,西掀一下,十足的没头苍蝇。秦哥则衣冠楚楚地坐在沙发上看我,像看话剧一样。
“手机,我的手机……”
“哦,还有钥匙……”
“咦,记事本明明放包里了,怎么不见了……”
“手机在卧室充电呢!”
“钥匙在鞋柜上!”
“你的记事本在这儿呢!根本就没放包里!”
“哦。谢了!家里有男人真好!”我跑去拿手机。
“我昨天在想:锦儿真的长大了,做事越来越有调理了。”身后跟过来一串恭维的话语。
“哦?真的吗?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不过今天我知道我错了!”
“秦哥!”我一阵风似的冲了回来,“你什么意思?”
“我,我的意思是……你还是那么年轻!年轻,年轻!”那人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好像我会吃掉他一样。
“好!”我愤愤地瞪他一眼,转身进了书房。
“方老板,明天借你的车用用,可以吗?”他在背后问到。
“不借!”我回头对这客厅大嚷。
“就一天。”
“那也不借!” 我走到他身边,把笔纸一把拍到茶几上。
“这是做什么?”他不解地问。
“算账!”我居高临下地怒视着他。
“算什么账?”他抬头,饶有兴致地看我。
“你和人民的账算完了。和我的账还没算呢!”
“你不是人民?”他笑起来,好像知道我要做什么。
“人民里面包括我,但是代替不了我。”
“中午想吃什么?我和小诺给你送去。”想岔开话题,休想!
“秦哥,我喜欢吃什么你是知道的。”
“鱼?”
“No,no,no!”
“你不喜欢吃鱼?”
“我喜欢吃醋!而且是陈年老醋!写!快点!把她们的名字统统列到上面。包括你搂过的那个服务员,还有那个什么丽姐!我对逝者向来敬重,但她除外!”
“啊……那一张纸好像不够啊?!”
“不够就写到背面!再写不下,就四舍五入,后面忽略不计!”
“坦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