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只有一件衬衫,我的手没处放,便插进了裤袋里,不期然地,手指抚摸到那块差点被自己忘记的晶石。
一下子,我就停住了脚步,战战兢兢地,将晶石拿了出来。
糟了,竟然忘了它的存在。要不要趁现在还给他呢。但是,他到现在还不知这块晶石在我这里吧?莫非天却仿佛早已知道,让我不由得重新仔细地盯住这块晶石看了看,神秘,柔美,恐怖,圆润,这种晶石,一定很宝贵。抬头望了望月冥流风冷傲的身影,物归原主,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脚动了动,又顿住,对了,当初莫非天为什么要说我最好趁早还给他?
会不会,有什么事情是被我漏掉的……
想了想,还是觉得把该还的东西还了总是没错的。于是我挥了挥手,挥去心头的杂绪,本想唤住前方的月冥流风,但想了想还是跑到他面前去给他吧,可就在我刚要追上月冥流风时,仿佛我的脚步的加快让空气的流动一下变得不和谐,头刚觉得有点晕晕的,脚便被不知名的石块突然绊了一下,然后就那么面朝下地栽倒在了草地上。
听到我跌倒的声音,他才转了转脸,随后将整个修长的身体都转向了我,那张完美的脸孔,在夜色的映衬下如同地狱修罗一般,对于我幼稚冒失的动作,他的呼吸依旧冰冷而低缓,感觉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嘿嘿一笑,随即想从地上起来,却发现手里已经是一片空。
本来攥在手心里的晶石,早就因为跌跤而不知滚落到了哪里,我迅速地收回摆放在地上的手和脚,慌忙地俯在地上找了起来。
我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啊!在那里!”一看到晶石在草丛里莹蓝色的闪光,我就叫了一声。
原来在那里,它早就跑到月冥流风的脚下了,那正好,省得我麻烦……
“那个,是你上次落在我那里的……”我在原地说了一句,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突然冒出股失落的感觉?看到月冥流风弯腰把它拾起来时,失落感就更厉害了,似乎不太想它被他找到……不,更准确的说法是,害怕它回到他的手里!
现在才发现这件事,早就晚了。
背后刻着“月冥”二字的珍贵晶石,看似是月冥家的宝物,却处处透着股不祥,月亮和骷髅头,这更像是一种诅咒,也许是,代表着阴暗和死亡……
月冥流风拿到晶石后,就一直低着头,晶石攥在了他的右手里,他一声不发,寂静得令整个夜空都在发慌,黑色的发丝在黑豹般的身躯上拂动着,这是他惟一的动静。
怎么办,林夜泉?要不要逃呢?他好像不怎么对劲啊!不过,为什么要逃呢?我充其量只是将捡到的东西物归原主而已,会引来多大的祸呢?不相信,我决不相信,虽然对月冥流风一点也不了解,我始终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地伤人!
过了一阵后,他仍旧一动也没动,只是与刚刚一直保持的寂静所不同的是,我感觉有一阵湿热的血腥般的风,迎面吹来,而月冥流风所站立的地方,却没来由地成为那阵风的起源地。冰冷冷地伫立着的高瘦身影,在树影和月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在那片灰茫茫之中,看不清楚他的脸,只看见,鲜红的艳丽的液体顺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往下滴落,溅到草叶上,溅到我的胸口,我陡然一惊,全身都似装上了弹簧般迅速地弹跳了起来。
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朝他冲了过去,“月冥流风!怎么回事?你流血了?……”
只是几步的距离,却连话都还没有喊完,就让我看到了心惊胆战的一幕。
他慢慢地抬起了头来,完美的脸孔,发暗的神色,发红的眼睛,残暴凶狠的眼神,我还没有来得及让自己一一分辨清楚,就吓破了胆,脚步在他身前迅速地刹住,并且一步一步吃力地往后退去。
那只手,攥着晶石的那只手是怎么会流血的,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他张开的伸长的利爪,似能割破所有东西,拆碎所有人的筋骨,不,也许更干脆,只需要穿透我的身子,抓住我的心脏用力一扯,就俐落地解决了我这一条命。月亮也许也已经惊呆了,才会突然躲进云层不见了身影。但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这次的发作并不是因为满月而引起的!
我为自己在生死关头的突发奇想而一愣,那他会是因为什么而发作的呢?
别再迟疑了!林夜泉!你难道真那么想看到自己的心脏在他的手里化作肉酱吗?慌急中,似乎真能看到自己的心脏赤裸裸地跳动着的血红的死亡的样子,我一下跌在了地上,一刻也不敢迟缓,手脚并用地迅速地往后移动着,直直盯着月冥流风的那双眼睛,充满着惊恐,不相信,和怜悯。
他低垂着头,眼睛里,应该是空无一物,沉重的呼吸和脚步声,表露出他现在的痛苦和怒意,宛如一头嗜血的饿兽一般,本应是拥有无人能敌的力量,却在这时,一步一步受到捆绑般,脚步踏得越来越慢。那放慢的速度,是可以给我逃走的间隙,但是,同时也把我的心脏折磨得越来越无力,心里越是挣扎,身体就越是软弱,我最终退到了一棵树下,头抵着潮湿的树干,已经认命般地数着他与我之间相隔的步子。
那一次能因为他重伤昏迷而让我逃过一劫,这一次,不会那么好运。
越来越近了,四步!三步!……
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大声喊的话,有没有可能将他唤醒?
但是,就算是唤醒了,他也不认识我,情况会比现在好吗?
最后一步了!我的头脑陡然一醒,迅速地用手支着树干,身体往另一侧跳了开去。
月冥流风的拳头,击在了粗壮的树干上,只听到剧烈的哗啦啦声作响,整棵树便倒了下去。
我的脸色,已经是如一张白纸一般,什么叫千钧一发啊,但是,此时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看着他的手掌上血流得越来越急,逐渐化作一只血手,疼痛的意识却仍旧没有办法使他醒转,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起来。
他重新垂下头站立着,站在树木倒下的地方,粗重地喘息着,仿佛并没有察觉到我的逃开,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一阵冷风刮得树叶啪啪直响,我趁这时有了其他声音,便赶忙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有没有什么可以派得上用场的?他的血再这么流下去,也是能要命的!
没有,什么也没有,裤袋里惟一装着的那块晶石也已经由他拿去了。
晶石……
我望向月冥流风,他仿佛还握着它,像要将它握进生命里,与他的血液相融一般,不,更像是想要将它活生生地捏碎一般。
我叹了口气,实际上,在这里的我们都是一样的,都被一种命运给缚住。
我的手摸到衬衫的下摆,好在它原本就已经接近破碎,很容易就能撕开。手抓住布料的一端,小心翼翼地用力一撕,“嘶”的一声,在钝重的空气里却根本不能引起人的注意,却差点把我自己给吓坏了。
一丝冰凉的液体落到脸上,使得我的身子又是一弹,抬头一看,原来天空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周围早已由雨声充满,细密的银线,逐渐在头顶笼罩上薄薄的一层冰冷。
我整理好衣服,再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尽量做到隐形地朝月冥流风的方向移去,他身上的血腥味和残暴的气息仿佛已经由雨冲淡了些,站立的高瘦身形一动也不动,没有再喘息,是不是表明他已经清醒了?我咬了咬唇,万般挣扎地伸过了头去,看到他冰冷如故的脸上,眼睛已经闭上了。
刚准备把手里的布条递过去,天空却在这时突然响起一声雷鸣,似要将整个天幕炸裂一般,抬头一看,一道青白的光将天幕分割了开来,身子微微一颤,仍不死心地望着,直到确定月亮什么的此时都已经遁入黑暗了,才放下心来。
再望向月冥流风,他的眼睛已经睁开了,黑冷,漠然,真的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但他陡然转头盯向我时,眼睛又突然布满了让我感觉到危险的讯息。
手颤了一颤,几乎握不住窄窄的一条布料,我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将手上的布条递过去,颤音说,“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他望着我没说话。
“我,我绝对没有恶意……”
正准备来一次长篇辩解,他却伸出了手,那只血手缓慢地摊开,晶石还在里面,只是已经浸成了一种血红色,月亮,骷髅头,字,全都成为血红,像活生生地从人的血肉里抠出的一般。
头脑一阵眩晕,内脏因为这一时的放松,而欢跃地相互搅拌了起来,痉挛伴随着恶心感,冲击得我闭紧唇一动也不能动。
月冥流风漫不经心地望着那条布条,似乎没有立刻替自己作包扎的意思,唉,算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再待下去,真的会送掉自己的命的,看他又转过头去审视那块晶石,我的心里微微地泛起一丝恐惧。
“对不起……”我低头说了句,好像是我把这个不祥之物带回给了他,但是,却因为害怕而无法告诉他实情,“我想,我还是先走了。”
可以了,他好像不会因为碰那块石头而发什么作了,你可以走了,放心吧,大胆地走吧,他不会对你怎样的,而且,你这次总算是又还了他一个人情,应该可以放心了……
我背过身去,试着走了几步,身后没有任何动静,于是,脚步就加快了。
走出十步后,我的脚又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身子也不听使唤地转了回去,好在,转过身后,脚并没有自作主张地走回去。
月冥流风冰冷锐利的视线,在雨幕后冷冷地透了过来,被他的目光射得全身一麻,不再敢回头,我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天幕已经暗得辨不清时间,风刮得很低很冷,应该很晚了……
我恍恍惚惚地回到原来那个地方,却早已不见楚契的踪影,地上的血迹已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似乎刚才的事情只是我做了一场梦般,其实潜意识里,我也已经打算将今天晚上的事情当成是做梦了。
不好,小石还在等我回去吃饭吧?而且,董明不知回宿舍了没有,如果他知道我现在还在外面,一定会着急……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跑动了起来,体内的恶心感因为下雨时空中扩散开的青草气味而消除了不少,经过刚才的死里逃生,我的胸口反而不再闷闷的了,意识也不会那样绝望了,也许正是因为经历了那种危险才让我觉醒,现在只想快点回宿舍,快点见到董明,不要再让他们担心了。
走出森林时,我全身早已被淋得湿透,不得不倚靠在路边的一堵矮墙上避了避雨,只是停歇了一会儿,几乎没有将多大的注意力放在这个阴暗的环境,却在站起身的瞬间,陡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阴森,寒冷,清锐,鬼魅般的一股气息。
回过头看时,却又是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甩了甩头,我怎么会变得这么敏感?其实只是跟他相处了两个月而已啊……
刚刚走到湖边,就看到董明向我跑了过来,远远地看不清楚他的神情,空中倾盆般的大雨让我一惊,我赶忙朝他迎去。
“你怎么不打伞就出来?!”我抢先开口说。
“夜泉!你身上怎么了?”他则先抓紧了我的双臂,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