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腾的驾驶座车窗全开着,见姚东京下楼了,段西安长臂伸进车厢,按了下喇叭。
姚东京明显没意料到段西安会在这里出现,站着未动。段西安便镇定自若地一步一步走过去,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新年伊始,请你吃饭,可否赏光?”
他本打算元旦约她,但那天他实在走不开:忙完段氏的事,就被宗以文一伙人拉出去嗨了。以宗以文为首的这群朋友,玩得可开了,段西安借口有急事也根本没用,死活不肯放他走,看那架势,好似他不妥协那群人就敢取出麻绳把他捆起来绑过去似的。
元旦过后又是忙碌了两天,直到4号才得空。一有了空闲,他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上次他来过她家,知道她住几幢几单元,但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回应,电话提示关机,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于是他便定下心站楼下等着。
“按你门铃你没听见?”段西安道,“手机也不接。”
他走近了,姚东京才发现他的鼻尖也是红红的,看来是真等了好一阵了,解释道:“门铃前天坏了,手机没电自动关机,现在正充电呢。”
段西安点头微笑:“看在我站在寒风中等了你那么久的份上,换你请我?”
他目光真诚,一闪一闪,好像星星,仿佛姚东京不答应,就委屈了他、辜负了他似的。她本就是打算下楼吃饭,临时多了个蹭饭的,其实也没多大问题,于是便答应了他。
段西安没想到能这么顺利,眼睛又亮了几分,嘴巴咧得跟拱桥似的:“行,那上车吧。”
他嘴上说的是叫姚东京请客,但男女出门吃饭,他哪会真叫女人付钱?心知她没什么忌口,二话不说,就带她去了林三的会所。
会所的地点有些偏僻,打大路上过,是看不见这幢矮楼的。林三的这间会所,本也不是为的赚钱用的,只是为了几个兄弟朋友,没处去的时候,有个安身的地儿。
这儿的功能全面,娱乐、休闲、养身都不误,也提供食物和床,只身前来,待个十天半个月的完全没问题。
会所的人见段西安来了,立马迎上来。段西安进门便脱了外套,眼神四处搜寻着:“林三呢?”
侍者笑:“麻将呢。”
段西安哼笑:“又麻将?那行吧,你给我弄间宽敞的、雅致的包厢,再上几个菜。”
侍者点头,手一挥,引着段西安他们朝内走去。
包厢的确宽敞又雅致,餐桌和椅是藤质的,墙面涂成土黄色,身处其中,仿佛进入了稻穗的天堂。上菜的速度很快,段西安和姚东京才刚喝了一杯热水暖胃,热菜就被服务员端上来了。
菜是会所的人点的,知道段西安是林三的好朋友,点的几个菜都是会所里顶好、顶贵的。段西安看了这菜心中满意,其中一道螃蟹做得鲜滑可口,他觉得味道不错,忙给姚东京夹。
平素姚东京吃东西很仔细,鲫鱼刺儿多,她一口鱼摆嘴里,舌头搅动几下,就把刺儿全吐了。可这回吃螃蟹的时候不知怎么了,一不小心竟被螃蟹那坚硬锋利的壳给划破了食指,口子一厘米多。当时没注意,等感到痛了,鲜血汩汩渗出来,一个指节都染红了。
姚东京没觉得这有什么,一张白纸都能将人划出血来,更何况是螃蟹壳。她想找餐纸巾按压止血,哪知道段西安见血比她紧张多了,大惊小怪地从椅子里跳起来,一把握住她流血的手,嚷嚷着要拨打120。
120肯定是不能拨的,这么点小伤还惊扰救护车,这不是添乱吗?可见段西安那神情,是真的急了,姚东京只好安慰他:“不碍事,止血了就好。这种口子,过不了几日就会愈合。”
段西安急得手心都湿了,哪儿听得进她的话。眉心一皱,眼睛一瞪:“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跟我去医院!”
姚东京笑段西安小题大做,但段西安严肃得很,拽着姚东京就走出包厢。
门外的侍者还以为上的菜让人不满意了,老板林三的人可千万不能得罪,于是急匆匆跟上来,边跑边赔着笑脸询问。一听是姚东京手划破了,立即支招,说离会所不远就有条小路,穿过去就是人民医院。
从会所去医院,自小路走比从大路开车绕更近更快。段西安二话不说,长腿一迈,几乎是拎着姚东京去了医院。
急诊室外人挤人,段西安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就头疼。一旁的队伍跟长龙似的,真要跟着乖乖排队,不晓得要排到什么时候去。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幸好段西安朋友多,他没多想,立马掏了手机给梁天打电话。
梁天是这医院神经外科的医生,今晚轮他值夜。他刚脱了裤子躺被窝里休息,段西安的电话就打过来:“你现在在哪儿?我在你们医院,快过来,急诊!”
梁天哧溜一下起身:“我今儿值夜,在8楼值班室。怎么了?你受伤了?”
“不是我。”段西安蹙眉望了一眼姚东京,“你在医院就火速下来!我这儿有人手划破了,流了好多血!”
梁天从被窝里跳下来,摸索到椅子上的裤子,急乎乎地套:“你先别急,先告诉我,伤在哪儿、什么东西划的、口子多长、流了多少血……哦,你先找干净的布条止血……”
段西安冲到姚东京跟前,猛地拾起她流血的食指,一一回答:“手指头上,1。5厘米左右的口子,吃螃蟹的时候划的……”
梁天裤子都拉到大腿上了,闻言,松手,啪的一下,裤子又滑了下去。他慢悠悠地蹭掉裤子,重新缩进被窝里去,笑:“段西安,你小子逗我呢吧?还吃螃蟹,还1。5厘米,怎么算出来的1。5厘米,有够精确的啊。”
段西安冷言道:“我没和你开玩笑。”
“我也没和你开玩笑,吃螃蟹划的?呵,吃螃蟹划的你止了血买瓶酒精杀杀毒就好了,还上急诊?你还嫌我们医院不够忙的?”
梁天像泥鳅似的滑进被窝里:“诶,手划破的这人谁啊?跟着你这么胡闹?亏你还真紧张了,奇了怪了,我还真好奇这人是哪路神仙了。”说着,他眼睛一亮,八卦地问:“老实交代,男的女的,是你什么人?”
段西安倒吸口冷气,瞄了一旁捂着手指的姚东京一眼,郑重道:“女的,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第42章 微光与海中的八爪鱼
医院里喧嚷嘈杂,到处是匆匆来往的人群,还有小孩震天响的哭闹声,喊得人耳根子发疼。
消毒水的气味逼得姚东京直皱眉头,身处如此纷闹的地方,早已令她心生烦闷。一旁的段西安还没挂电话,严肃的神情如临大敌。她从他脸上挪开视线,低头去看裹着纸巾的手指。
餐巾纸已经被鲜血染红,湿哒哒的,也多亏了按压止血,那道口子已经不流血了。
姚东京小心翼翼地揭开餐巾纸,*的纸巾粘着皮肉,撕开的刹那有略微的刺痛。她问服务台要了酒精和棉签,忍着刺痛消毒。血迹刷洗干净,她走回段西安身后,戳戳他的后背:“行了,都处理干净了,走吧。”
段西安犹疑地握着她的食指,口子还在,清晰无比,但的确已经止血。他松了口气,却还是紧蹙眉心,不放心地盯着她看。
姚东京受不了段西安这小题大做的样子,没说话,扭头就走出急诊。段西安只好追上去,歪着脑袋去寻她的脸:“疼吗?”
“疼。”姚东京侧头笑,“疼了才能好,一点一点蚕食不如一下子来个痛快。再说了,疼有什么办法,只能熬着。我自己都不在意这个,你一个大男人这么紧张做什么?”
急诊外不知何时停了一辆救护车,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急匆匆地朝急诊室内跑。
姚东京往旁边闪躲,让出大路。回头瞄了一眼,余光就看见段西安还站在原地,她招呼他道:“快走啊。”
过来的时候,他们走的是林三会所边的小路,这条路虽然近,但泥泞不堪,又没有路灯,黑黢黢的,怪吓人的。回去的时候,他们就走了大路。
大路是立交桥,桥上悬着灯,将路面照得很亮。灰黑的影子从脚下蔓延,随着人走动,影子忽长忽短。
从医院出来,段西安便默默跟在姚东京身后,一句话都没说。姚东京乐得安静,垂着头,数着地面的方格子。身旁的两抹影子紧紧压在一起,她侧头去看,段西安在这时走了上来,与她并列:“其实我刚才没有很紧张,我只是后悔,如果我能替你痛就好了。”
长长的一段路,两人都保持沉默。这时候段西安忽地来了这么一句,姚东京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瞄她一眼,不多加解释,超越她走到前头去。
片刻,姚东京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说的这句话,是接着她在急诊室门前对他说的话的。
从后面望着段西安高挺的背影,姚东京觉得心情挺复杂的。他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很别扭,现在走起路来更别扭。
段西安的辉腾就停在会所门前,两人走至车旁,段西安回头看她:“没吃饱吧?回去继续吃?”
姚东京看了眼腕表:“来不及了,这儿离机场挺远的吧?我还有事,你在这儿继续吃,我得先走。”
她刚一扭身,身前就多了个人。段西安拦在她面前,笑着道:“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
他笑得浅,那笑意还未达到眼底,眼里闪着明了的光。姚东京看他一眼,就知道他这是明知故问。上次在电视台,他就听见她和沈孙义通电话了,今天是沈孙义回国的日子,他一定知道。
“我得去机场接沈孙义。”姚东京根本不打算和他拐弯抹角,这种事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闻言,段西安敛了笑:“你没车,怎么去?”不等她回答,他按下辉腾的车钥匙:“我可以载你过去。”
去机场接沈孙义,本就不是姚东京自愿的,若不是骆金银逼她,姚春风劝她,她断然不会去。既然要去接人,她就得烦恼交通工具的问题,现在段西安自告奋勇,她自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机场在x市和邻市的交界,处在很偏僻的位置。但同样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占地面积才大,正好用作机场。
开出闹市区,驶向机场的大道是双向10车道,夜深人静,几乎没有其他车辆。车厢内安静得很,段西安瞥眼望了望副驾驶位的姚东京,她目视前方,沉默着,像一只乖巧的绵羊。
可段西安知道,姚东京不可能是绵羊,她身上背着刺儿,头上顶着角,不是刺猬就是羚。
他单手控制方向盘,另一手按下电台,辉腾内便响起深夜电台主持人柔缓的声音,如潺潺细流,涌入人心。
耳边突然多了声音,姚东京下意识地扭头看他,他嘴角上扬,目视前方,声音带着淡淡的笑:“听听电台吧,你看起来心情不好。”
姚东京望着他俊朗的侧脸轻声一笑:“我怎么就看起来心情不好了?”
段西安瞥她两眼:“你心情不好的时候,眉心皱着,说什么都不肯松下;嘴巴抿着,就跟闭拢的贝壳似的,怎么也撬不开。”他指了指副驾驶位上的车镜:“你自己看看吧,你现在是不是我说的这个样子。”
其实她不过是随口一问,却不料段西安头头是道地将她分析彻底。她的确是心情不好——如今能和沈孙义扯上关系的事,都让她心情不好——可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情绪不高时候的微表情,段西安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像是猜测到她心中的疑问,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