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等一下”,然后递给她一张纸条。阮沅芷看上面清清楚楚的号码,定睛看他,“这什么?”
知道她明知故问,他神色平淡,“半个月以后,我给你医药费。不过在这之前,你得给我清单。”
她笑了,“……好啊。”
上了车,赵婉问她,“阮姐,那谁啊?真俊的。”
阮沅芷看她兴致勃勃的脸,回头整理账单,“别打他主意。”
“明白明白。”赵婉嘿嘿笑,“就是小啊。”
她想岔了,沅芷也不打算越描越黑:
“开你的车。9点到不了,这个月薪水别拿了。”
赵婉再不多话了,专心开车。
王泽找了个时机对她说,“阮姐,我们要直接去见马老板吗?我打听过,七宝湾那儿也在打这块蛋糕的主意。要不要——”
阮沅芷瞥一眼他在空中比划的手刀,低头拨弄指甲,“我们是生意人。”
阮沅芷第一去赌马场是两年前的一月,南下香江。段明坤认识祁连山下知名的养马场老板,作为媒介,给当时港内出名的赌马场牵线引马。有了这番交情,双方合作更加亲密。
她不会赌马,每次都看马的名字或者任意猜数来填表,段明坤在这方面却是行家。他熟知马匹的品种习性,出赛的骑师,也研究往常的比赛排名。
跟着他涉入几次,沅芷也渐渐知道了其中的一些“门道”。
赌马场的老板姓马,长得一脸富态,沅芷和他站在一起,不穿高跟鞋也高他一个头。
马老板带她参观完大型赛场,二人又去了野外的单道跑马场。
此处马场是新建的,两旁的绿栏未风干,空气里有淡淡的油漆味。沙土地,大马槽,跑道外绿树参天,花木葳蕤,更远的地方有人工湖,蓝天下水面如透亮的明镜。
“阮经理不止对房地产感兴趣,还喜欢赌马?”
“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马老板说,“哦?那阮经理的这位朋友……”
“马老板心里清楚,还和我开玩笑。”阮沅芷说,“去年在金煌会所也见过,您预言这两年赌马场会大兴,我朋友这才来了兴致。”
“……原来是坤哥,失敬失敬。”
沅芷一直看着远处的人工湖,回过头来对他说,“我们出的价也不低了,这么大一块地方,你一个人想吞下,恐怕没那么大的胃吧。”
“话不是这么说。贪心不足蛇吞象,老马我没读过几年书,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那是另有缘故?”
马老板说,“我这块地方,建在南家屯,还是在七宝湾的地盘。我当然不敢得罪坤哥,但是程家,也不是我能开罪的。阮经理,你也得给我条活路啊。”
“活路怎么没有?就怕你自己选了死路呗。”阮沅芷接过王泽送过来的烟,给他留了电话,“话也说到了,马老板考虑清楚了再给我电话。”
段明坤在九龙山也不是说一不二,现下就有和他一样的势力,程家和文家。文家遭遇变故,避世很多年,程、段二家表面交好,形成二足鼎立之势。
“合作赚大钱怎么也比整天打打杀杀的强吧?我们打,让别人占便宜?”几年前,两方为争一块地盘在三闸湾发生了200人左右的械斗,在牢里,段明坤和程应雄关在一起,他就是这么对他说的。
之后,那块地盘平分,相安无事到现在。
“阮姐,现在怎么办?”王泽在回去的车上问她。
阮沅芷打开车窗,让迎面的风吹在脸上,“阿泽,你跟着你坤哥多久了?”
“两年,不到一点。”
她说,“可你怎么就没学会他那种镇定的作风呢?这才刚开始,急什么。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对不起。”
赵婉说她饿了,沅芷看到路边有一家面馆,让王泽停车。
下了车对他说,“你先回去,一会儿我们去逛街。”
面馆生意不错,里里外外都是人。有人离开,她们坐下来,靠窗的位置。服务小哥过来问他们吃什么,沅芷说,“我不吃,你问她。”
赵婉问有什么。
回答说,“雪菜面、香菇肉丝面、炸酱面、凉拌黄瓜肉丝面……”
“就炸酱面吧。”
面上来后,赵婉往里面加了近半瓶的醋,还觉得不够酸。沅芷啧啧,“这样以后谁敢娶你?”
“怎么?”
“醋坛子呗。”
赵婉嗔她,“阮姐——”
“别来,我不吃这套。”
天色渐渐暗了,一碗面吃了将近二十分钟。沅芷看看表,问她你饱了没有,要不要再叫点什么?
赵婉扶着肚子,摇摇头。
她一脚跨出去,路也没看,后面有人正好过来,两厢撞在一起。男人被她一带磕到旁边的桌角,两个同伴扶他起来。
她还没说话,后面的男人就大声叫起来,“瞎了你的眼,我的阿玛尼当季新款。”
这伙人有三个,一高一瘦两个年纪轻的,胳膊上文身,还有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人,一脸凶相。
高个子提着勾破的衬衫说,“你说这怎么办?啊?”
他们索要赔偿,一说数字,赵婉就知道这是遇上“碰瓷”的了。阮沅芷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她没有帮忙的打算。赵婉心里骂人,这女人……
一人说,“想赖账?那别走了。”
赵婉的手腕都被拽住了,她觉得痛,上面被勒出一道红痕。
阮沅芷也觉得过了,“有话不能好好说?”
“你又是谁?”
赵婉理直气壮地说,“我老板!”
阮沅芷,“……”
心道:这妞,报复她呢。
第4章 小楼(04)
小楼(04)
这样纠缠不清,不是个办法。阮沅芷抽出几张票子,塞其中一个手里,“你们也见好就收,这钱拿去,就当交个朋友。”
高个的看她穿着就知道碰上大款了,“打发叫花子呢?”
阮沅芷说,“那你们想怎么样?”
“少说这个数!”矮个的一比两根手指。
赵婉瞪眼,“你不如去抢。”
“说什么呢?三八——”矮个的扯开嗓门,抡起袖子就要一个耳刮子抽上来,赵婉失声尖叫,阮沅芷马上把她拉到身后护住。这时想躲也来不及了,眼看那厚实的一巴掌朝着她的脸落下来,谁知,一股更大的力擒住了矮个的手,往旁边一带。打人的不成,反而退了三步,一头栽倒地上,头磕在桌角撞出一个洞,流了很多血。
旁边有人轻拍她的肩,阮沅芷回过神,抬头看到年轻人静谧姣好的面孔。
他问她,“有没有事?”
她说没事,谢谢你啊。
矮个子都趟地上起不来了,另外两个过来找场子。高个子和他近身搏斗,一拳挥过去,他轻巧避开,一脚踢在对方的腰部。等他痛得弯腰,按住他的后颈向前一带,一掌劈出,打在他的脖颈处。
力道拿捏地正好,高个子软软倒下去。他没回头,接着一腿扫出,干净利落的一个后旋踢把麻子脸的撂倒。
整个打斗过程不过十几秒钟,后来阮沅芷还大发善心叫了救护车。薛远巡逻经过这里,进来问发生了什么事,看到白小楼,还愣了一下。
“才刚刚出来,你又闹事?”他皱了皱眉。
白小楼没说话。
薛远指一指那三个被抬上担架的,语气严厉,“到底怎么回事?”
要拿手铐了,阮沅芷拦住他,“误会。”
她将事情的始末和他说了,薛远沉默了好一会儿。这位年轻的巡警脸色不好看,沅芷笑着陪他走到店门外,“说起来,还得恭喜你高升呢。”
“就是换了个地方。”
“这是个好差事,前途无量。”
她三言两语说得他高兴起来,眉梢透出喜悦,嘴里说,“哪里。”
“咱们可说好了,薛警官,以后可得罩着我点。”
他都脸红了,余光里偷看她——这个女人真的很漂亮,最美的是两弯柳叶细眉,吊着眼梢,乌黑的眼睛熠熠生辉,颇具神采。看不出年纪,像二十,也像三十。
这事儿阮沅芷没放心上,那个礼拜她所有的精力都在那几分投标书上,花了两天时间对比出最好的。
这次的工程在红新路,上个世纪的老公寓拆迁,改建新的商业大厦。和承包的工头已经签过合同,一切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策划下去,施工开始,已经是三天后。
这天她和赵婉一起去工地上看进程,工头听到消息赶过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
“不欢迎?”
“哪里话,巴望着您来指导一二,现在是得偿所愿。”态度殷勤,又说,“休息室备好茶了。”
阮沅芷说,“我就看看。”
之后和他谈了会儿兴建进度,再次确定薪酬和休假的问题,稍加安抚。大多在预算中,工头眼下却有件棘手的事。
“人手不够?”沅芷说。
工头说,“是啊,两天前请了一个小伙子,挺好的,干活卖力,又和大力小赵他们起了冲突。”
原来工头都是找同乡的工人搭伙承包工程,一来知根知底,比外地人可靠,二来也减少些不必要的纠纷。这次万不得已,不然不叫外人。
阮沅芷和他穿过堆着水泥包的露天广场,下楼梯,一直走到施工的最底层。在地下,比上面阴凉。
工头指给她看,在东面角落的位置,“靠着水泥柱的那个。”
沅芷看过去,远远的,白小楼低头吃一份盒饭。那天见他,还那样干干净净,眉清目秀,现在白色的t…shirt上沾满了水泥和尘土,乌黑的头发,蒙上尘垢,看上去灰扑扑的。
他正巧也抬起头,和她的目光正对上。
他停住,就那样看着她,嘴里还有吃了一半的菜。
阮沅芷当时就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也看到和他一个组工作的人,一高一矮,还有一个麻子,不就是几天前讹她钱的那三个?真赶着巧了。
她和工头说几句话,工头过去和白小楼说了。他隔着几米远看她,她大大方方让他看着,掏烟、点上,吸一口。
白小楼跟着工头走到她面前。
“不乐意啊?”沅芷说。
“没有。”
沅芷靠近一点,“最好没有。”
“……”
他们在西面的休息室坐下,工头亲自看茶。阮沅芷端起来,工头谄笑,“二十年的普洱,这可是能喝的古董。”
“破费了。”她喝一口,味道苦涩。
工头看她的架势,识趣地告退出去。
阮沅芷品一口,搁桌上,却见他动都不动,“怎么不试试?你老大说是‘能喝进肚子里的古董’。”
“他不是我老大。”
沅芷看他过于平淡的表情,有意说,“只有混道上的才有老大。”
“……”
“不走这条路的,不明白。”她喝一口茶,站起来,推那茶杯到桌子里面,“二十年的?我看是加了苦瓜吧?”
他嘴角一牵,约莫是笑了一下。
走出休息室,外面已是落日西陲。
夕阳无限美,只是近黄昏。沅芷心有同焉,回头对他说,“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白小楼站在路口,“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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