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扔下呆呆的孩子,白予灏没时间跟他耗,飞一般地奔出了太医院。
等白予灏奔到朝堂的时候,驭苍帝已经恢复了神智,背脊挺地直直地坐在龙椅上,认真听著群臣的奏本,只是光滑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薄汗。
白予灏心下一阵心疼,看著龙椅上端坐之人愈发苍白的脸色,恨不得这该死的早朝能够速速完结。
“怎麽?白太医也来了?既然来了,何故一直站在门口?”站在群臣中的君赢冽第一个发现了白予灏的存在,不由大声问道。
而端坐於龙椅之上的驭苍帝也因为君赢冽的话注意到了白予灏,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宇。自古以来,後宫太医不可参政,更不可步入朝堂半步。白予灏此时慌慌张张地跑来,实在是有失身份!
白予灏见朝堂群臣都已看向自己,便挺了挺背脊,步入朝堂撩袍一拜道:“微臣白予灏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顿了顿,复又缓缓补充道:“刚才小顺子来找微臣,说是陛下身体微恙,微臣这才……”
说到这里,群臣纷纷点头,若有所悟。
端坐在龙椅上的驭苍帝也稍稍缓和下了脸色,语气平静地抬抬手道:“爱卿平身吧。朕已无大碍了。”
白予灏撩袍起身,想起此时自己若是在这里毕竟有些不尴不尬,便又启禀道:“陛下,微臣匆匆来此,未曾告诉其他太医,请恕微臣告退。”
“且慢!”冷冽低沈的声音自大殿响起,君赢冽从并列的两排大臣之首缓缓走出,向正坐上的君赢逝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便又回头道:“白太医请留步,本王还有话说。”
白予灏僵了一下,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眼神闪了闪,便又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君赢冽见他停在原地,便放心地扭过身体,正色道:“今日正好白太医也在这里,臣弟有件事想要启奏陛下,望陛下成全。”
闻言,白予灏微微一怔。
“哦?广安王乃我煜羡军神,为我煜羡多次出征,统御边防,立下战功无数。广安王有什麽要求但说无妨。朕自会尽量满足。”
“陛下,臣弟与太医之首白予灏两情相悦,臣弟恳请陛下降旨赐婚。”说罢,撩起衣摆,单膝下跪。
耳边登时响起一阵唏嘘之声。
君赢冽目光顿时冷凝了下来,稍稍扭头眼角一扫,沈声道:“怎麽?众位大人有什麽意见麽?”
不出所料,登时耳边一阵清静。
白予灏却不由惊讶得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龙椅之上君赢逝细细打量的目光,不由心下一紧,耳边回响起君赢冽的种种威胁,便不甘地闭了闭眼,垂下头去,没有辩驳。
见白予灏如此反映,驭苍帝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四弟与白太医竟是这种关系,朕竟如此糊涂,居然没有发现。
说著又转过头去,上上下下打量起单膝而跪的君赢冽来。驭苍帝远远望过去,只觉自家四弟深沈漆黑的眼眸中沈著一片坚定,坚定得不可动摇。
驭苍帝不由心中微微一动。缓缓扬起嘴角,微笑起来。
“准奏”
白予灏不由一个踉跄,险些载到在地,只觉喉间一股腥甜涌上,心中也升起一股绝望般的悲哀来。
陛下,我白予灏自是不怕他君赢冽如何心机深沈,如何倨傲冷漠。
只是亲眼看著陛下笑著为我赐婚,我的心情如何,陛下可曾想过?我现在心痛如绞,只恨不得现在就拉起陛下远走高飞,不问世事。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陛下有陛下的江山,陛下也有陛下的责任。
而我,也还未将陛下身边的危险真正除去。
君赢冽,你现在娶我,将来身败名裂,可莫要後悔!
白予灏暗中紧握双拳,眼底一片决绝。
君赢冽撩袍双膝叩拜,眼底一片喜色。
醉莲 第九章
“如此甚好!”端坐朝堂之上的驭苍帝点头微笑,刚刚苍白如纸的脸色也渐渐缓和了下来,染上了一丝正常人的红晕。
四弟本就性情冷漠薄凉,好几次都轰走了他派人送去的美姬公子,他当时还不禁担心,现在看来,竟也是多余的了。
“至於大婚的日期,还是交由礼部来办吧。”驭苍帝难得的有了些生气,眉梢眼角也染上浓浓的兴趣,兴奋得竟有点像给自己准备婚宴。
“是”礼部侍郎李鸿向前一步,颔首应道。
驭苍帝兴奋得向前探了探脖子,笑眯眯的道:“李爱卿这次可要好好办,要是办好了,朕重重有赏。”
说到一半,却忽然停了停,後半句转为了几不可闻的呢喃:“这个冷冰冰的皇宫已经好久没有喜事了……”
白予灏一震,顿觉心中抽痛的厉害,一绞一绞的,像是被硬生生的剜下了心头之肉般。
大婚定在一个月之後的十五,礼部查证,正是一年内难得的黄道吉日。
白予灏坐在书房内,颇有些不耐地听著下人一五一十地报告著婚宴的筹备的状况,揉了揉发疼的眉角,摆摆手,皱眉道:“行了!这些小事别跟我说了。齐伯不是在麽?全告诉齐伯就行了。”
突然被打断,一干人等呆在原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见状,白予灏不由怒火攻心,瞪圆了眼珠喊道:“你们聋了麽!?还在这站著干什麽!?”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抖著身子退了出去。
看著著下人们已退出门外,心内烦躁的情绪却不因众人的消失而冷却,反而越渐升温。白予灏攸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著屋子负手来回走了两圈,却依然难以平下心中烦乱的情绪。走至书桌前,随手拿起自己平时爱看的医书看了两眼,却怎麽也读不下去。於是愤然一扔,平时珍爱如宝的医书就被狠狠地扔在了冷冰冰的地上。
大婚在即,他的心情也随著日期的临近而愈渐烦躁不安起来。
朝堂之上,当他看见皇上那抹掩藏不住的喜悦之後,便已经决定放弃挣扎,甘心任命地嫁入王府。可是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他分明对君赢冽没有一丝感情,有的只是满腔无药可解的恨意。嫁入王府之後,他该如何去面对剑般冷酷的君赢冽?他虽以打倒君赢冽为己任,可是面对君赢冽如此心计深沈的人,他又能有多少取胜的把握?
想到这里,白予灏更加烦躁气恼地抓了抓头,一拂手将满桌的笔墨书纸通通挥到了地下,顿时发出一阵叽哩!当的声音。
门外的下人们都听到了动静,纷纷好奇地跑到窗外张望,却通通无可幸免地被老管家逮到揪著耳朵数落了起来。
白予灏推门而出的时候,正看见这样的景象。一名名高大家仆正愁眉苦脸地半蹲著接受老管家的训斥。白予灏呆了一呆,只觉烦乱的心情顿时压下去不少,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白予灏套了一件白色云绣锦缎内衫,衣摆处绣了大朵大朵并蒂而开的银莲,外面淡青色云纱裹身,更加显得高挑秀美,质若清霜。那人莞尔一笑,仿若随风轻颤的莲花,抖落了一身的纤尘,迷得众人移不开眼。
老管家惊得停下了滔滔不绝的数落,呆愣了片刻,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走上前关切的问道:“少爷这是要去哪里?”
“没事,出去走走。齐伯,这是……”
老管家嘴角抽了一下,道:“没什麽,教训教训下人罢了。”
“哦”白予灏淡淡地应了一声,转头又吩咐道:“齐伯,我要出去走走,午饭就不用等我了,你们先吃吧。”
“是”老管家躬身点头应道。
白予灏一个人缓缓踱到了马厩,轻轻走到自己的爱马溯雪身旁,伸手理了理雪白的马鬃,淡淡道:“你倒是每日清闲,只是吃了喝了便无所事事。”
溯雪低头咕咚咕咚地喝著水,时不时地用庞大的身子撒娇似的蹭蹭白予灏。
梳理鬃毛的手顿了顿,清浅一笑,叹道:“以後见面的机会就少很多了,你自己要保重。”
溯雪喷了两下灼热的马息,前蹄向前踏出一步,晃头拱了拱白予灏。
白予灏不由哈哈大笑,豪气地一拍马腹,爽朗道:“怎麽?带我出去再奔驰一次麽?”虽知道溯雪只是一匹马,也不可能听得懂自己所说的话。但多年以来,他就和溯雪如此交流,不知不觉间变形成了一种甚是奇妙的默契。此次,出嫁四王府,自然是不能带著溯雪同去,跟溯雪呆了这麽久的时间,今日一次,或许就是永别,想到这里,白予灏的心底不由泛上一股萧索的悲凉来。
溯雪踏了踏前蹄,自己走出马厩,扑哧扑哧地喷著灼热的鼻息。
白予灏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溯雪的头,轻轻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马背上。手中马鞭一抽,溯雪如离弦之箭般的飞奔了出去。
醉莲 第十章
白予灏骑著溯雪来到了城郊的一片林地,林中有一条小河,河水绕林淙淙而流,干净清澈,环境优美。天空碧蓝如洗,林间鸟语花香。
他勒了勒马缰,放慢了溯雪的速度,一人一马在林中悠闲地散起步来,沿著潺潺的河水缓鬃而骑,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来到了林地阴面的空旷地带。
白予灏翻身下马,将溯雪牵至一颗参天大树旁边,稍稍目测了一下马缰的长度,便将手里的缰绳绑了上去。
仔仔细细的系好了一个结,复又认认真真的检查了一遍,白予灏终於放心地拍了拍手,垂下眼帘,缓缓道:“阁下已经跟了我这麽长时间,难道现在还不该现身麽?”
白予灏迎风而立,随著微风,漆黑如墨的长发几丝几缕地在空中乱拂。
沈寂片刻,林中终於有了动静。密林深处,隐约一人缓步而出。
那人身姿挺拔,气势威仪,漆黑如夜的双眸锐如刀锋。
看清来人,白予灏勾起嘴角,自嘲一笑。忍不住出言讽道:“怎麽?四王爷现在不是该在王府准备大婚事宜麽?怎麽还有如此闲情逸致来跟踪白某呢?”
君赢冽停下脚步,沈寂片刻,缓缓道:“只是来看你有没有事……”
白予灏却好似没有在听他说话,径自在溯雪身畔随意地席地一坐,静静欣赏起风景来。他侧身而座,安静地凝望天边残阳,时不时地用手随意撩拨一下吹到身前的发丝,映著晚霞,白予灏清雅冷漠的侧脸,此时也淡淡的映上了一层暖红色的薄阳,整个人显得越发柔和起来。
见他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君赢逝踌躇一下,又忍不住补充道:“太後……找过本王了……本王怕她可能会对你不利……这才来好心提醒一下你……”
“我知道”白予灏仍是面色平静,远远地注视著前方,淡淡地道。
“当今太後何许人也,她怎麽会允许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娶一个男人,况且,这个人还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终於回首望向君赢冽,白予灏讽刺一笑,道:“你和你母亲的野心,天下谁人不知?”
君赢冽心中一惊,面色一凛,瞬间便黑了下来,沈声威胁道:“白予灏,你不要脑袋了麽!”
这厢,白予灏却是无所谓的耸耸肩“那好啊!让他们来抄我九族好了,反正过不了多久,我便是广安王妃了,到时候,死的可不止我白予灏一人。有王爷共赴黄泉,岂不快哉?”
君赢冽紧紧攥了攥拳头,隐忍著胸中的怒气,将头甩向一边,冷冷道:“白予灏,你当真如此憎恨於我麽?”
闻言,白予灏终於神色一动,动作微微一滞,而後竟是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