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到小叔家跟奶奶做伴。
温如兰很希望爸爸说一声,只可惜,温宝生没有说话。
温如兰含着眼泪躺在被窝里,想着明天一定要早起,然后到学校写作业去。
第二天一早,温如兰借着外边微弱的光看了看,不到五点钟。
每天早晨起来,她要熬粥,然后烙两张饼,因为需要带饭。
她洗脸之后,打开了橱柜,这才想起,昨天晚上的烙饼都吃没了,因为爸爸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包猪头肉,猪头肉卷烙饼,再喝两口酒,是温宝生觉得最滋润的小日子。
想了想,温如兰决定烙饼,水缸的盖子是铁的,因为天黑,看不清楚,发出一声很大的动静,张二莲发出吼声,“闹猫呢!让不让睡了……”
温如兰停下,想了想,背起书包出了门。
茫茫四野,偶尔会看到一两个人影,温如兰不敢看,只能加快脚步。
到学校门口,学校的大门还没开,传达室的灯倒是亮着,温如兰敲敲传达室的玻璃,传达室的老彭一看,恍惚认得,这是那个成绩最好的温如兰,以往她就来得早,可也没有来这么早的。
老彭开了小门,放她进来,然后又拿起钥匙,开了他们班的门。
灯亮的那一刻,温如兰觉得自己的心都亮了,她露出浅浅的笑容,声音温柔的又说了一句谢谢。
老彭是个爱笑的人,也冲着温如兰笑了笑,转身走了。
班里陆陆续续来了人,七点半的时候,温如兰写完了作业,看看嘀嗒走动的挂钟,温如兰的心,格外的平静。
老师让她当学习委员,她拒绝了,理由是离家远,不能帮老师做事,真实原因是因为班里的同学,大多是都是附近两所小学升上来的,她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入侵者,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UFO。
老师也知道她离家远,便没有再强求。
长君子发现,温如兰按时交上了作业,扫了她一眼,便没有再吭声。
中午的时候,长君子打饭,照例打了两份,因为爸爸说,生病的人,格外需要营养,天天吃馒头咸菜,好的慢。
长君子很是奇怪,这个人天天吃馒头咸菜,还不耽误长个子。
他是一米六,温如兰貌似比他还高一些。
长君子拿了饭盒放在温如兰面前,他等着温如兰推开,出乎意料的是,温如兰问了一句,“有筷子吗?”
长君子递给她一双筷子,还真是巧了,他今天鬼使神差,带了两双筷子。
温如兰早晨没有吃饭,她担心自己中午再不吃饭,晚上连走回家的力气都没有。
午饭是土豆烧肉,西红柿炒鸡蛋,米饭。
温如兰家里种着西红柿,也养了十几只鸡,但是,那鸡蛋从来没她的份,因为家里唯一的儿子需要补充营养。
温如兰把一大饭盒的饭菜都吃光了,连带着长君子也觉得今天的饭菜特别香,出乎寻常的吃完了一饭盒。
看着她吃完,长君子拿起空饭盒,温如兰再次说声谢谢。
晚上,温如兰回家,毫无意外的,迎接她的是张二莲黑到极致的脸。
张二莲冷笑,“你早走,为了不做饭吧?行啊,以后早饭都不用你做了,中午饭你自己想办法吧,你都有办法考上最好的初中,还没办法吃饭啊。”
温如兰低声下气的道歉,解释,张二莲冷笑几声后,说道:“别一天给我耷拉着脸,好像我这后妈虐待你似的,像你这么大的,人家都去罐头厂挣钱了,你还花着家里的钱呢……”
温如兰强忍着眼泪,想笑出来,只可惜,这笑容比哭都难看。
张二莲更加心烦气躁,挥挥手,让她回屋了,在院子里一边喂鸡,一边指桑骂槐。
温如兰已经习惯了她的叫骂声,扔下书包,赶紧抱柴禾做饭。
温如兰做上水熬粥,张二莲说道:“烙两张饼,然后再贴一锅饼子吧,吃饼子禁饿,以后你就带贴饼子。”
温如兰点点头。
好在今天没有停电,做好饭,弟弟问她功课,拉着她也在炕上坐着写作业,张二莲横了她一眼,没说话。
翌日,温如兰把准备好的两块钱放在书包里,这是她暑假的时候,在罐头厂上班挣得,一共挣了八十多,温宝生让她交了五十,剩下的归她自己,还是瞒着张二莲的。
温如兰看着长君子走进教室,坐下,她起身来到长君子身边,“这个给你。”她想,两块钱应该够了。
“这是什么?”
“这是昨天的午饭钱。”
“不要!”两人又在推来推去,长君子还是没要,温如兰只好说了一声谢谢。
“我今天带饭了。”她的声音虽然小,却足够让长君子听见。
长君子的愧疚感已经被怒气彻底掩埋,恨恨说了一声,“知道了。”
直至放寒假,长君子也没有再和温如兰说话,每次去医院换药,都是黄皓程陪着她去,条件是,长君子请黄皓程打台球。
寒假前,温如兰从来没有联系过的舅舅来了一封信,寄了二百元钱给温如兰,让她到B市来。
温宝生带着女儿在县城买了一身新衣裳,这是温如兰十四年岁月中,少有的几次买新衣服,从前,即便是过年的时候,温如兰也不见得有新衣裳。
温如兰的舅舅,是邻村的状元,学习成绩好,一路顺风顺水的考到了全国最好的大学之一Q大,然后,做了大学教授,父母和妹妹相继去世,他也到德国做了访问学者,然后留在了德国,娶了同学做妻子。
这次回来,也只是短暂的停留,然后,还是要回德国。
温如兰的舅妈就是B市人,这次回来,是因为他的岳母生病了。
温宝生看着一身簇新的女儿,恍然发现,女儿长大了,就如她的名字,淡雅如兰,全然不像是一个农村的孩子。
温宝生想起了自己的前妻,女儿和妈妈很像,只是,女儿几乎看不到笑容,而妻子则不同,每天劳碌回家,妻子都会温柔的笑着说,“你回来了。”
家里的饭菜永远是热的,衣服是干净的,房间是整洁的,温宝生总是嘿嘿笑着说,他的妻子就是田螺姑娘。
温宝生送她上了火车,叮嘱她,出站以后不要乱跑,等着舅舅接,已经电话联络过,温如兰的舅舅会在火车站的出站口等着她。
温如兰第一次出远门,手里提着一个旅行包,里面是温宝生给带的花生和大枣,都是自家地里种的,树上结的。
坐了七个多小时的火车,终于到了B市。
下车以后,温如兰随着人流出了站,举目四望,看到了举着牌子的军人,上面的名字,正是她。
严建伟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外甥女,她像极了自己苦命的妹妹。
严建伟箭步上前,“是如兰吗?”
温如兰怔了一下,浅浅一笑,略带羞涩的叫道:“舅舅。”
严建伟温和一笑,“如兰,累了吧。”顺手接过她的书包,带着她出了车站广场。
温如兰第一次坐上了轿车,而且,开车的是军人。
温如兰强自镇定,坐在了后座上。
严建伟是物理学教授,并不善言谈,舅甥两人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
第三回 导游
汽车停在胡同里,两人下车,然后,温如兰看到,朱红的院门,开了一个小门,开门的是一个军人。
温如兰莫名的紧张起来,因为她从来没有想到,在人烟稠密的大城市,还有比她们家院子还大的院落。
严建伟带着她进了客厅,客厅里坐满了人。
严建伟一一为她介绍:“这是姥爷……”
温如兰猜到,这是舅舅的岳父,很礼貌的微微一弯腰,“姥爷好。”
“这丫头还真挺文静的,丫头,来家里不用客气,就当自家一样。”
“谢谢姥爷。”
温如兰对于眼前的老人有点胆怯,明明是一脸笑容,她却觉得那是比威严更可怕的表情。
……
“这是舅妈。”
“舅妈。”
严建伟的妻子韩鲁豫握住温如兰的双手,“这孩子怎么连个手套都没戴,手冰凉冰凉的,来,坐暖气这边。”
她拉着温如兰坐下,上下打量温如兰,“建伟,这孩子长得真漂亮。”
温如兰有点脸红,低下头不敢看舅妈。
说到美丽,她更觉得眼前的舅妈才真是明媚婉约,令人过目不忘。
咣当一声门响,两个男孩子一前一后,冲了进来。
韩鲁豫笑道:“严谨,韩朔,过来。”
温如兰看向二人,严建伟笑道:“严谨,你姐姐来了。”
严谨是严建伟的儿子,今年十岁,很活泼的一个孩子,用力坐在妈妈身边笑道:“表姐,你好,欢迎你来。”
韩朔也点点头,“你好。”
韩朔是韩鲁豫的侄子,韩家有四个孩子,老大韩破城,在总参上班,妈妈宋维珊是军医。
韩朔也是韩家的嫡长孙,因为小叔韩京北还没有结婚,他把大把的时间,都用在了做生意上。
韩鲁豫是韩朔的大姑,二姑韩晋西是一名画家,现在和丈夫孟国庆在S市,因为孟国庆在S市任职。
韩朔今年上高二,功课自然没的说,还是同学心目中的篮球王子。
韩朔带着严谨去滑冰了,后来被警卫员叫了回来,严谨开始很不高兴,后来见到姐姐,也就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了。
“严谨,带着你姐姐先去睡会儿,等吃过晚饭,我们去商场逛逛。”
严谨很自然的拉着温如兰的手,“姐姐,我们走吧。”他虽然在德国出生,在德国长大,但因为夫妻俩给他的环境很好,所以,严谨的中文和德文一样流利。
严谨带着温如兰去客房,温如兰一时有些紧张,这么大的房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明亮的玻璃窗,温馨的窗帘,温暖的房间,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变成了童话中才能拥有这一切的梦想的公主。
严谨热情的帮她开了水龙头,因为爸爸说,姐姐有可能不会用这个东西,家里没有女孩子,所以,严谨对这个姐姐充满了好奇和喜欢。
温如兰当真是困了,她是半途上的火车,没有座位,七八个小时站下来,真的是腰酸背疼。
韩鲁豫回到自己的房间,和丈夫聊天。
“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这孩子手上都是冻疮,手心全都是茧子,可见在家过得不好。”
严建伟叹了一口气,妹妹一去世,加上自己出国,这门亲戚就断了,自己的妹夫,他真的不想提。
是他错了,忽略了这个外甥女,说起来,她是自己除了儿子以外,唯一的血亲了。
“我在车上问过她的功课,她的学习很好,年级第一,而且还是保送到一中的,一中很难考的,这孩子有点随我……”严建伟红了眼圈,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她死的时候,也只有二十二岁。
他恨极了温宝生,为了省钱,都不送媳妇去医院生孩子,结果,妹妹难产,产后大出血,孩子出生以后妹妹就死了。
因为恨温宝生,所以,连带着把外甥女也忽略了,这次回国,如果不是韩鲁豫,他真的不想见到温家人。
谁知道,一见到孩子,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可恶,他亏欠了妹妹,更亏欠了这个孩子。
温如兰醒了之后,梳顺了头发,走出房间。
在廊下站了不到一分钟,严谨就过来了,“姐姐,你醒了。”
对于这个表弟,温如兰很喜欢,她的亲弟弟,一向不喜欢姐姐,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