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貌普通的中年人?白秋怜低头看手中的信,他以为会是李仇,因为此信和上次给的那封外表一摸一样,应该同是赵启哲那边送来的。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点点头。
“慢着。”东方炎忽然开口。
刚要退下的宫女一滞,低着头,等待发话。
东方炎慢悠悠道:“你叫什么名字?”边说边站起,悠闲地迈步。
宫女沉默了一下,看到东方炎离自己越来越近,抬首,没由来的一笑,平凡无奇的面孔竟熠熠生辉起来。
猛地向后一窜,躲过东方炎瞬时探出的大手,落到他不及之处,小心翼翼的模样完全不见。
“东方大人好机警啊,莫要吓我,后会有期。”笑嘻嘻一闪,轻功几个起落,利落至极,很快消袮无踪。
东方炎冷哼一声,也不打算追,回头看向白秋怜。
白秋怜和他对视一眼,视线又回到信上,仿佛对刚才的事毫无反应。
“……。你既然发现了,怎么还当作没事人一样?”东方炎闷闷地坐回座位。
“她既然可以混进皇宫,自不是等闲之辈。反正目的在于把信给我,何必多生事端呢。”白秋怜淡淡道。
东方炎微微眯了眼:“你不会武功,又如何发现她不是宫中之人的?”
白秋怜轻笑:“只能怪她把信的来由说得太差,哪有人可以在宫门外徘徊却不被守卫纠察,反而轮到她这个小小宫女去管的。……何况她的言语动作虽恭敬,眼神可半分恭敬也没有。”
东方炎大笑:“秋怜,想不到你心思转得如此之快,又不露声色。”
白秋怜随意笑笑,便去撕那信封。
“等等!”东方炎忙一把拦住他,“来历不明的信,你也敢随便拆开?要是里面藏毒怎办?”
“有大人在这里,我还怕这些?”墨绿色的眸子盈盈闪动,似笑非笑。
东方炎可不吃那套,皱眉瞪他——
“好啦好啦,这封信虽然古怪却绝不会有毒,大人放心好了。”拍拍他的手。
白秋怜缓缓撕开,面上挂了一丝冷笑,用这种手法送信的只可能是一人——善安!
…………。轻轻斜倒,从信封中陆续泻出泥土,夹杂着青草,掉落在白秋怜白皙修长的手上,然后从指缝中落到茶桌上。
白秋怜猛然像被电击般站起,脸色青白,踉跄后退几步。
双手上满是污泥,捧着不可抑制地颤抖,连绯红的唇色都急速退去,一双眼瞪得极大,死死盯着手中的泥土,目光几乎要把双手灼化般。
一瞬间,绝美的面孔涌上悲怆、愤怒,连发丝都惊惧地抖动起来,东方炎心底一沉,却强掩住,不敢言语。
白秋怜低下头,将神情埋入阴影,半举着的手僵硬地握紧,握到关节发白,指甲狠狠刺进肉里,和着泥土,渗出血丝——
就这样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雕像般一片死寂,只有那苍白的手和拼命抑制仍不可避免颤抖的身体,显示他心情的波动有多么巨大。
东方炎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向散在桌上的泥土,不解。
过了很久,就在东方炎认为白秋怜也许会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没有气息时,白秋怜极慢极慢地抬起头,以为会看到一张凄绝泪下的脸,却只是苍白到失尽血色,森冷如海底深壑的目光,让他下意识泛起寒意。
松手,将手中污泥洒入亭外湖中,然后又把散落在桌上的一并拢起,抛入水中。一切过程都那样面无表情而机械,却在挥手间流露出哀暮肃然。
再次拾起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张脏兮兮的纸,摊开看了一眼,冰冷的眼神没有丝毫闪动,抬手,递给了东方炎——
“秋怜,我好想你。”信纸上,只有六个大字,却如同恶魔的微笑般散发出妖寇而危险的讯息。
“是善安?”东方炎轻轻问。
白秋怜沉默,不需要回答。
虽然觉得问到不该问的,但东方炎还是忍不住:“那……这些土……”眼光不停地瞄他。
白秋怜垂下眼,可以看到他的牙关在咬紧……
“……应该是我双亲坟上的土……”艰难地吐出话语,似乎用尽力气般,坐在了椅子上。
“可以顺便祭拜一下白家二老,真是一举两得。”善安轻笑的声音回响在记忆中,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法逼他前去。如果不走,是不是接下来就要挖坟掘尸了?
不需要过多言语,两个人争斗那么久,早就把对方的心思摸透,一捧黄土,六个大字,足以说明一切——
东方炎呆住,旋即皱眉,实在没有想到善安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法。
“大人,帮我!”白秋怜直视东方炎。
东方炎抿唇,沉思。
“大人,此去,既是救就我自己,也是救冀王,更是救百姓!”
“……那你如何向陛下交代?”
“交代?”白秋怜冷笑,“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东方炎看他半晌,无暇如白玉的面庞镇定而绝决,平日温润若水的眼瞳此时如绿钻,尖利耀眼,单薄的身板笔直而倔强。
“……好,我帮你!”
“……。今天,似乎园中不太平啊……。”赵启彻慵懒地靠在卧榻上,斜眼看向坐在一旁的白秋怜。
白秋怜侧头,微笑:“陛下消息真是灵通,只是宵小之辈不足挂齿。”
赵启彻眯眼,这样的神情,如同第一次见到时,毫无温度的微笑,淡淡地拒绝着周围。这段时间,以为已经稍微让他显出真性情些了,怎么忽然又变成这样?
不可以!——至少对他赵启彻,不可以!
“是什么人?”声音不由低沉。
“……。从前的旧人,托人带给臣一封信而已。”依旧不变的温润笑容。
“………善安?”赵启彻可不笨。
“是什么信,拿给朕看。”
白秋怜轻笑:“极简短的信,臣看完就扔了。”
“扔到何处?”
“湖里。”
赵启彻盯着白秋怜半晌,冷笑:“白秋怜,不要以为朕就不会责罚你。”
白秋怜瞬时低眉顺眼道:“不敢,臣所言句句属实。”
赵启彻猛地伸臂,一把扣住他的下颌,拉进。
犀利如剑的眸光射向他,薄唇微启:“别再用这种态度对朕,朕的耐性是有限的。”
白秋怜盯着钳住自己的大手,沉默。
“还有,别为出宫做无谓的事情,朕不喜欢。也不要轻易拉东方炎下水,朕可不敢保证会饶他。”语气平稳却寒意冰凉。
“……。陛下,”白秋怜微微扬起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哀伤,“登基称帝之后,不觉得孤独么………”
怔住,面前的绿眸如同有了魔性,迷离若雾,深幽如夜,映照着自己,几乎无所遁形。
——良久,松开,站起。
“……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高大的背影,在灯火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烛光莹黄,影影绰绰,朦朦胧胧,掩住那从心底泄出的幽幽叹息——
第二十一章连着两日,白秋怜都极少走动,快到晌午才悠悠起床,整日呆在寝宫中,手里捧本书,倒有大半时间是在发呆。
东方炎拿了江南的地图来,两个人就在一群宫女太监面前大刺刺地看,本来东方炎还有所顾忌,白秋怜笑道:“不打紧,越是明显他们越不当回事。”
东方炎低语:“李仇我已经联络好了,不过最近颇不自在,身边多了很多碍眼的跟屁虫,恐怕李仇行动也不方便。”
白秋怜淡笑:“没关系,我们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正大光明地做事。”
“……这样真的行么?”东方炎略有疑惑。
“陛下很自信我一定逃不出宫,所以,他才不理会你们的小动作。不过……有时太自信,就会有盲点。你只要照我说的做,一定没问题。”白秋怜狡黠一笑,眼光闪烁。
东方炎挑眉:“好,不过你确定到时一定可以出宫?我看这些人跟在你身边亦步亦趋,你如何摆脱?”
“大人,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皇宫。”淡定的语气,仿佛一切已在掌中,熠熠生辉的绿眸,充满着胜券在握的自信。
这样的神情,东方炎第一次看到,然后,打从心里笑出来。
藏色夜幕,月华如洗,荧荧光晕从寝宫静静射出,吃过夜宵,赵启彻有些困倦。
依旧挥退端上宫妃名牌的太监,眼角瞄向白秋怜,却只见他神色安然,轻轻拨弄几下香炉,装作什么也不明白。
似乎察觉到旁边锐利的视线,白秋怜转头:“……陛下?”
咬牙,踱步上前。
“白秋怜,朕对你还不够好么?”语气带着一丝不悦。
轻笑:“陛下对臣的好,臣自然铭记在心。”
“……。那为何总是拒朕于千里之外,总是想要从朕身边离开?”语音低沉,似有惆怅。
白秋怜转过身,正对赵启彻。
“……臣并没有刻意疏离陛下,只是臣在这皇宫中呆得久了,住得腻了,看得烦了……。也会想要到外面大千世界走走。”白秋怜字字真挚,眼神流露出恳切。
赵启彻心中一动,这样明白说出心中想法,是不是代表对他的信任呢?
“………那么,如果朕不是皇帝,你……”
“陛下。”
赵启彻还未说完,已经被白秋怜打断,那从心底冒出,几乎不敢置信自己会说的话语,就这样生生吞了回去。
“陛下……这个世界,永远没有如果。”白秋怜绿眸清澈,定定看他,“如果臣没有碰到善安,如果臣的双亲没有死,如果臣没有进宫,如果……陛下第一次见到臣就把臣斩杀……。一切会完全不一样。如果的分岔路只有两条,走了一条,另一条便会消失,永远无法改变……”清冽的嗓音,缓缓道来,让人恍惚。
赵启彻神色闪过复杂:“……白秋怜,你总叫朕惊叹……”
正因为一切的如果都未发生,两人才可以站在这富丽的寝宫中,面对面,说着假设。
只是,在想到自己确实曾面对第一次见到白秋怜就将其斩杀的‘如果’时,不禁万分庆幸选择的正确,倘若走另一条路,他将永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什么……。
“……既然你一路走下来,何不与朕再一起走下去呢。”赵启彻低语。
白秋怜淡笑:“陛下又怎么知道,臣不会选择和陛下相同的如果呢?”轻描淡写,将赵启彻的问题不着痕迹地推开。
赵启彻挑眉,恢复神态,声调扬起:“你与东方炎两人整日讨论如何去南方,这和朕的想法可不同。”
“……陛下,无论如何,请不要放弃冀王。”
赵启彻面色一沉:“朕从未放弃过启哲,倘若他心中真有朕这个兄长,朕自不会为难他。”
白秋怜含笑点点头,侧身走向床榻。
赵启彻被他那一句说的烦闷,叹口气,也觉得颇倦,便走过去一同睡下。
每次谈到这个问题,两人总是不欢而散,同床异梦还真是贴切的比喻。赵启彻微微苦笑,香炉的幽香缓缓萦绕,安抚人心,恬静放松,有着一夜好梦的预兆——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
夜,寂静到让人几乎忘记身在何处,流失在无形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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