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走了两步,柳云裳看着顾惜朝紧闭的眼睛,眸一凝,松了手,让姑娘们自行将人送到偏厅里去,自己转身轻问道。
“‘崔雁子’可备了解药吗?”
孙林本在指挥一帮人抬人,闻言回头,皱眉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柳云裳神情不变走到他旁边,对着地上几十个人皱眉,“这些人可要什么搬到时候去,若有解药也该让他们自行起来。否则便要误了钱爷的事了。”
孙林放松表情,对她道。
“‘崔雁子’是稀罕物,怎么会备有解药。只这么几个人,这点劲兄弟几个还出得起。”
“……那便好。”
柳云裳低低应了声,仍皱着眉,转身往偏厅去了。
●16
在戚少商踏入怡情坊大厅的时候,桌椅已一分不差地放回了原位,里里外外已然看不到任何一丝杂乱的情景了,不过也没有见到别的客人,那些姑娘们也是规规矩矩地在厅角靠边儿站着,整个坊内都显得冷冷清清的。
一段路共同走下来,在钱不知不断努力亲近下,戚少商的脸色已经好看了些,此时不由得挑眉,停步转头对满脸笑容的钱不知道,“怎么,这杭州府第一的怡情坊今日可是不做生意了?看来我们来的不大是时候。”
钱不知一进大厅便远远望了站在姑娘们之前的柳云裳一眼,看见她低眉垂眸,静静侍立的模样,知道事情已经办成,于是舒了口气,也才有心应对戚少商的问话,脸上更是堆笑道。
“戚楼主说笑了,有戚楼主大驾光临,怡情坊便真歇业了,恐怕也要为楼主敞开大门。今日便是因为知道楼主前来,才驱散了一众俗人,免得他们扰了楼主的雅兴而已。”
说着忙示意柳云裳领着一帮姑娘们上前。
戚少商迷眼望着楼上,这时收回视线对钱不知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来。
“那还倒是戚某的荣幸了,这位姑娘是?”
说罢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柳云裳看,就仿佛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深刻的东西来一样。
“小女子柳云裳,见过戚楼主。”
柳云裳垂眸,视线并不与戚少商对上,姿态柔美地见了一个礼。
无奈她的姿态再柔美,戚少商也不会看进眼里,他直接便开口道。
“柳姑娘,你们的新老板呢?可否请下来一见?”
这语气,听来便有几分深沉。
柳云裳轻轻摇头,也不回答,视线只望着钱不知。
钱不知脸色变了一变,显然是没想到戚少商会这么快便问出这个问题来。但他毕竟是一帮之主,当然不会就此乱了手脚,眨眼间便转过了无数念头,最后决定一下,露出一个笑容来,对戚少商恭敬道。
“戚楼主,请吧,钱某倒是有一份大礼想送与楼主,只是这份大礼动不了,还请楼主移步。”
戚少商盯着他,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看着钱不知此番言行,心下便知必然是出了什么变故。他倒不信顾惜朝会轻易叫人给算计了。但是见不到人也不能真正安下心来。只不知那个任性的家伙又在故弄什么玄虚,要白白放着这个钱不知在这里叫嚷。
钱不知却不知戚少商脑子里这番想法,他有他的算计,戚少商从一开始便在他的算计之中,正是从他得知了那个所谓的‘顾惜晴’的真正身份时起。
如此也不过是略去了一些无用的客套时间而已,不会对自己的计划有什么影响。
钱不知也不再掩饰怡情坊仍在他掌控之中的事实,挥手让柳云裳等人退开,当先向着偏厅的方向走去。
戚少商轻轻抬了一下手,让他身后跟来的金风细雨楼高手都留在大厅,自己跟着钱不知走向偏厅。
只要来过怡情坊的人就都知道,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大厅并不是真正招待贵客的地方,那些挥金如土的客人,通常都会被引到偏厅另行招待。
戚少商作为李才的时候,也曾到过这个偏厅。不过他那时来是另有目的,所以更愿留在大厅故作粗俗引人注目,并没有在这个偏厅里久留。
脚一踏入偏厅,戚少商的鼻子就问道了一股透着兰花香气的脂粉香。抬眼望去,一眼便望见在一张裹着淡蓝色锦缎的长长躺椅上静静躺着的人。
青衣卷发,不是顾惜朝又是谁。
戚少商一时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却不是因为那身险些便在记忆中飞扬成一场幻梦的熟悉打扮。
而是那殷红的唇,雪白凝霜一样的面颊,还有在一个中年妇人细致的双手下慢慢成形的柔柳一般的眉,那种柔和姣美大相径庭于那种大漠狂肆的风沙中几乎就要咧咧作响成风直上九天的锐利眉眼,柔美艳丽得叫人心惊。
这不是他认识的顾惜朝,戚少商深深呼出一口气,眼睛落在钱不知身上,将他直愣愣盯视的眼神看入眼里,心里一动,几乎忍不住要抬手狠狠地甩他一个耳刮子,最好立时就打落他满嘴的牙。但他还是忍住了。直直地站着,等到钱不知转眼看来的时候,垂眼将声音极为复杂地轻轻吐出。
“……顾惜朝。”
“什么,他果然是顾惜朝。”钱不知一副喜形于色的表情,对戚少商正色道。
“此人假称顾惜晴瞒过了天下人,还借林府之力夺取贵楼的金字号,可见其贼心不死,仍想着向戚大侠报复,幸好老天有眼,叫钱某撞破了他的真实身份,及时拿下,这才没有引起什么大乱。”
戚少商强自忍耐,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
“幸亏钱帮主机敏,只是钱帮主是如何能拿下顾惜朝的,可否说来听听。”
钱不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神色,但瞬间又扬起眉,道。
“其实对顾惜朝这等恶人,也用不着讲什么江湖规矩,钱某比不得戚大侠,不敢妄自托大与这魔头对阵,不得已才使了一些不入流的小玩意。”
戚少商转头盯着顾惜朝看,全当没听见钱不知话里的几分讥讽,眼见那个中年女人就要为顾惜朝打上胭脂,嘴角动了动,才开口厉声喝道。
“停手!”
中年女人被他吓了吓,下手便失了分寸,一道红彩划过顾惜朝的唇角,又重重地滑落,在一张柔美的脸庞上平添一道‘血痕’,那张精致的脸庞立时就显出了几分狰狞之色。
这个果然就是顾惜朝。
心里这样确定着,倒有几分好笑,冲淡了些许怒意,戚少商对着钱不知,不用刻意掩饰,便流露出了一丝恰当的不赞同。
“钱帮主,你这是做什么?”
钱帮主嘿嘿笑了两声,怪声道。
“顾惜朝是江湖人人得而诛之的恶贼,只一刀结果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了,他要了这间怡情坊,我就让他好好地住在这里,到时候……岂不是——”
话未说完,钱不知脸上现出了一个诡异的表情,然后一个矮身,重重倒在了地上。
戚少商以右手指揉揉额际,看着地上仍然圆睁着眼睛却说不出话来的钱不知,早知道会这样般,重重地叹了口气道。
“你还是忍不住出手了,顾惜朝。”
●17
“再不出手,难道还要让戚大侠继续听笑话吗?”
毫不犹豫地推开也已经软倒的中年女人,顾惜朝坐起来,冷冷哼了一声,也不动手去擦脸上的脂粉,眼睛瞥向地上的钱不知。
“劳烦戚大侠再补上一指,我身上没什么力气,制不了他多久。”
戚少商应了声,立刻重重地点在了钱不知身上。钱不知两眼一翻,全身突然便开始抽搐不止。
“啊。”
嘴里叫了声,只差没有挠头,戚少商冲钱不知笑笑,满脸都是无辜,诚恳道。
“抱歉,钱帮主,点错||||穴位了。”
钱不知这时全身都痛得要死,当然没有什么力气和他计较,只咬着牙拿眼睛瞪他。
“堂堂戚大侠会失手,谁信。”
顾惜朝冷笑着说道,懒懒地靠向椅背,那一道‘血痕’便正对着戚少商。
戚少商看着他,皱了皱眉,走过去左右看看,也没有看到什么方巾之类的,干脆便拉起衣袖来朝他脸上抹去。
顾惜朝也不躲,好在那衣服料子也很柔和,任他没轻没重地擦着,只在衣袖几乎擦过眼睫的时候颤动着眯了一下眼。
戚少商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手上动作便停了一下。
“怎么了?”
顾惜朝扬眉,眼睛上挑看着戚少商。
戚少商呼吸一窒,粗声道。
“没什么……对了,你的武功呢?”
他刚才看得可是很清楚,顾惜朝砸在钱不知身上的东西,准头虽好,却明显不够力道。
半晌却听不到回答,这种异常的沉默让戚少商感到些许不安。他挪开手,屏息注视着顾惜朝脸上的表情。
顾惜朝垂着眼帘,然后慢慢地勾起了唇角,声音里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愉快,轻描淡写道。
“已经废了。”
“什么?!”
戚少商失声道,随即紧紧抿起了唇,皱眉,视线由顾惜朝平静的脸上移开,脸上一直都有几分柔软的线条渐渐凌厉起来,显出几分肃杀之气。
地上的钱不知这时已经忍耐不住地痛叫出声,顾不上什么帮主形象了。也活该他倒霉,戚少商心中正有一份痛惜和重要宝物被人所伤的愤怒,再加上又记起了钱不知在先前不知死活所说的一番话,视线一落在他身上,便毫不犹豫地伸指重重点了他的气海||||穴。
钱不知浑身震了一下,随即软软地摊在了地上,身上的痛楚消去,还未及舒一口气,就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戚少商。
“戚少商,你做什么废了他的武功?”
顾惜朝惊讶道,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戚少商,“京城里面有个姓诸葛的还等着用人,你忘了?”
“我没忘。”
戚少商哑声道,紧紧盯着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