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岁月,似幽深的潭水,缓慢而悠闲。隐藏在众人眼底的惊慌和疲惫终于慢慢淡去,日子蓦然间变得舒缓平静,至少在表面上,那些辛苦辗转、亡命奔逃已渐去渐远。
但样的恬淡安闲,却并未有助于杜子珏的伤愈,他的伤势时好时坏。沈毓和杜沅沅已想尽办法,仍是束手无策,筹莫展。相反,杜子珏却是泰然处之,精神倒似日好过日。
杜子珏的伤势,京城的情形,宫氏与齐氏仇怨的化解,来日的谋划,还有待杜子珏伤愈后去见曦儿的打算,全成未知之数。杜沅沅的心每日都似在油煎火烤般。即便如此,表面上还是如往常,笑语温和,细心照料着杜子珏。只有在杜子珏睡后,才收起轻松表情,来到屋后的山坡上,独自抖开心头千般愁绪。
山下村畔田垄整齐,油绿青葱的稼苗正在疯长,随风起伏如浪。有三五村夫俯首其间,拔草除虫。是派平静悠闲的田园风光。
杜沅沅收回目光,轻轻叹息,那平静悠闲虽好,却都是不属于的。猛听得身后个含怜惜的声,“猜来里。”是沈毓。杜沅沅并未回头,面上却换笑意,轻声答道:“在屋内呆得乏,出来坐坐。”
沈毓在身旁坐下,洞悉切的目光盯注在面上,“在面前又何需掩饰,不想如此辛苦。”杜沅沅的笑容暗淡下来,眉间愁绪又起。沈毓微微摇头,“曾劝子珏兄不要太苦自己,为何不用此话劝劝自己?”
杜沅沅苦笑,“那么多的事,怎能放下就放下!”“总要先宽心思,才能想出法子。”沈毓语声低柔,关怀切切,随着山间花香草气的清新飘到的耳畔,杜沅沅心口热,强压下心头沉郁,展颜道:“是,明白的。”
转头瞥见沈毓衣饰整齐,似是要出远门的模样,不觉奇道:“是要出门去么?”沈毓头,“子珏兄伤势总不见气色,所余药材业已不多,要出山趟,顺便打探下消息,三五日内便会返回。”
杜沅沅有些紧张,“千万要小心些。”沈毓洒脱笑,“单是为句,也断断不会有事。”笑罢,又端正神情,“此间切,已安排妥当。跟从的那些护卫极是忠心,应可保们无虞。”
二人正着话,忽见阿芜从屋角转出,向边看眼,没好气道:“醒,叫。”杜沅沅知道是杜子珏醒,急忙站起身来。沈毓温和而笑,“快去吧,也该启程。”
杜沅沅头,匆匆句,“保重!”便快步走下山坡,进屋去。沈毓看着杜沅沅走去的方向,怔怔站刻,眼中有浓浓的不舍。旁的阿芜冷笑声,微撇嘴角,“若是喜欢便抢回家去,总好过日日看着心爱的子同旁的人亲热。”
沈毓理理衣襟,并不睬,顾自走下山去。阿芜面子时挂不住,脸色涨红,对着沈毓的背影大声道:“们笛羌的儿才不会么没用!”沈毓蓦然顿住身形,缓缓转过头来,面上竟是不屑的神色,“夏虫不可语冰,永远都不会懂得。”他惋惜着摇头,神色忽地凛,语声却是慢条斯理,“听好,若是让知道意图伤害沅沅,绝对不会对客气。”
比之于杜子珏,沈毓就如汪碧湖,水清濯濯,细腻柔和。不论在任何时候,都是副和颜悦色,宽和体贴的模样,鲜少有今日般冷冽的神色,何况又是如此柔和的语声。阿芜吓得退步,却见沈毓已去得远。
杜子珏半倾身子,焦急地看着门口,待看到杜沅沅推门而入,神情松,方靠回去,微笑道:“去哪里?”杜沅沅回以笑,应道:“山野间风清气爽,四处走走。”面着,面去看煨在小炉子上的药。
杜子珏“”声,静静地看着杜沅沅取布巾,将药罐提起,小心将那罐中汤药倾倒至只粗碗中去,只闻得水声滴沥,股浓重药香霎时弥漫开来。
他禁不住皱皱眉头,低低道:“方才起来不见……”杜沅沅听他语声中大有依恋之意,心中微微怔,故意装作未听清,只道:“该喝药。”杜子珏看着那药,神色间有些微的迟疑。杜沅沅只道他嫌汤药苦涩,笑道:“先喝下,去端碗水来给漱口。”罢,便走出屋去取水。
装水的铜壶放在外间的张木案上,杜沅沅面将水倒入只粗瓷盏中,面出起神来。
自那日杜子珏在马车中醒来后,虽然看起来表面上与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朝夕相处在处,杜沅沅总觉得有些东西不同。不论是两个人相处,还是众人在处,他的目光总是跟着的身形,肆无忌惮、毫不掩饰,全是深浓的爱意与眷恋。但在那些爱意与眷恋之后,分明能窥见丝恐惧和痛苦。曾探寻过,也曾暗示过,但他总是云淡风轻的笑着,仿佛那切都是的错觉。
定是发生什么,或者可以是在那次他与沈毓探尚书府时发生什么。在来杏花峪的途中,沈毓曾告诉他们去尚书府,进隐斋下的密道。但也明,只有他人走入密室,隔良久,再出来之后便成个样子。
杜子珏醒来后,杜沅沅也曾询问过,但杜子珏却顾左右而言他,甚至于绝口不提。因顾忌着他直未见好转的伤势,杜沅沅便也不再提及,但心中的那团疑惑就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沅沅!”杜子珏在里间招呼道。杜沅沅才回过神来,发现水已流地。慌忙应声,随手擦拭几下,端着瓷盏走进来。见杜子珏身前的药碗已空,便将瓷盏递过去。
杜子珏浅浅噙口,淡淡笑道:“喝么久的药还不见好,累们替担心。”杜沅沅自然而然地拿出帕子拭拭他嘴角,“不要样生份的话,当务之急,便是将伤养好,来日畅游山水,快意江湖!”
“畅游山水,快意江湖?”杜子珏喃喃重复,眸中似有星光闪亮,轻轻执起杜沅沅的手,“只有有的山水,有的江湖,才令心向往!”杜沅沅心中震,面上却是个若无其事的神色,“再歇歇,刚喝药,小心胸口发闷。”着,手拿过杜子珏手中的瓷盏,站起身来,被杜子珏握住的那只手便不动声色地脱开去。
杜子珏眼中极快地滑过尖锐的痛楚,淡淡笑道:“好,再歇刻,在里陪聊聊吧。”
白铺集只是个小镇,但因它是南向进京的要路,同时又背靠茵罗江,水路便利,因此,里聚集南来北往的商贾平民,异常繁盛。
此时,在镇中家客栈的上房内,名玄青色夹乌金绣衣袍的子临窗背手而立,他的神色虽有几分落寞与疲惫,但眉间不怒而威,气态轩昂尊贵,望便知来历不凡。
门上传来几声轻啄,子并未转身,沉声道:“进来!”随着房门开启,名子垂手走进房来,刚要见礼,便听窗前的子道:“既不在宫内,无需多礼。”进来的子顿顿,仍躬身道:“皇、不、少爷,奴才,不……”那子急头脸的汗,竟是不出话来。窗前的子回过头来,面上是好笑的神色,“六福,还是记不住。”
两人,竟是英帝和陆六福。
转变
陆六福见英帝面色并未不豫,心下稍安,自嘲道:“奴才记性,真是该打!”英帝不再理会他,只是问道:“还是没有消息么?”陆六福肃然道:“是。铁骑营护军统领项蓬大人已带人寻遍白铺集,仍未有丝毫发现。”
英帝重又看向窗外,不远处便是渡头,木仓货船星罗而列,挑担脚夫、行商巨贾往来其间,十分的热闹。他怔怔看刻,自语道:“既然不曾发现,应是未到白铺集,看来并未选择水路,难道是进山?”他吩咐陆六福道:“召项蓬回来。”
陆六福急忙出门去。
英帝神色间有些失落和黯然。那夜,他凭着杜沅沅的留书和凌海的回话,心中已有八分确定杜沅沅并未被烧死,而是偷偷离开禁宫。个发现令他欣喜若狂,虽然离去多日,恰如水滴落入苍海,踪影皆无,但却远比隔着碧落黄泉不得相见,要好上千倍万倍。因此,他便打定主意,不论花费多少代价,定要将寻回。
杜沅沅的信里已经透露的去向,寻找杜子珏。而不久之前,他与杜子珏刚刚在尚书府地下密室内见过。当日当他提到沅沅时,杜子珏大异往常的态度还让他以为是急火攻心,过后想起,却有许多可推敲之处。英帝几乎可以肯定,杜子珏是知道杜沅沅的下落的,或者可以,他们就在起。那么,只要找到杜子珏,自然不难查到杜沅沅的去向。
杜子珏的下落并不难查。当初他虽独自守在密室之内,但毕竟是国之君,不敢托大,便在尚书府内外埋伏近身侍卫,只是下死令不得轻举妄动,才使到来的杜子珏未曾觉察。而当他们会面结束,杜子珏伤重而走,也是出于关切,他派几个侍卫暗中护送杜子珏出城。因此,不仅发现沈毓,也明他们远走的方向。
每当想到此,他都不住感叹,切都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上还是给他留下线生机。
他自然不能再等,便以斋戒祈福为烟幕,神不知鬼不觉地乔装出穹宇坛,来到白铺集。但是,线索到里竟是断,他在白铺集已耽搁两日,却什么都没有查到。
英帝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喃喃自语,“沅沅,到底在哪里?”
“若是累便歇歇。”杜沅沅柔声道。杜子珏摇摇头,略显苍白的面颊上有抹晕红,额间犹带着汗意,“不妨事的,咱们再走上刻,样野趣盎然的风景还真是不多见!”
此时二人正缓缓走在山间小径上,前面是翠屏如障的连绵山峰,两边是及膝的灌木青草,而杏花峪早已落在他们身后的树丛间,渐渐消失不见。
杜沅沅有些犹疑,轻轻拉住杜子珏的衣袖,“走么久,还吃得消么?的身体还未复元,还非要逞强出来。”杜子珏弯眉而笑,却并不答话,忽然指着前面道:“沅沅,看!”
杜沅沅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只见对面突起的山峰之上,株莫连伸展而出,满枝尽是巴掌大的火红花朵,艳丽之极,就象半空里燃烧的灿烂云霞,美得夺人心魄。杜沅沅“啊”声,紧走几步,满面的笑意与惊叹,“啊!怎么会有样的美丽,让人气都透不过来!”
杜子珏并不看那株莫连,目光却是紧随着杜沅沅,满面都是满足和宠溺的笑意。
杜沅沅看刻,发觉身后的杜子珏无声无息,便回头来看,正好撞见他样的神情,不觉怔怔,笑问:“在做什么?”
杜子珏面上的笑意更深,却含丝隐隐的叹息,“在想,上次见样笑时,似乎还是未进宫的时候。”杜沅沅的笑意已僵在脸上,脑中只是轰鸣作响,眼前的切迅即倒退,那些重叠累积的酸甜苦辣层层剥落,还原至最初踏入个世界时的无忧时光。
看着杜子珏,心头有无限感慨,不过是数年的光景,由谷底走上巅峰,再由巅峰跌入谷底,其间的人事变迁沉浮,令人不胜唏嘘。回想当日的简单心境,比照如今心灵沧桑,真的走太久太久,久得如同走过前世今生。
杜子珏的目中含怜惜与心痛,“当年是那般的无忧无虑,若非是被选入宫,若非是样的身世,也许切都会不同。”他忽然上前步将轻揽入怀,“知道,受的苦已太多。但是,切都已过去。相信,会尽所能,让安宁快乐。”杜沅沅只觉得眼眶热,已是万般疲累,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