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意,看向辇上的杜沅沅。杜沅沅知他不懂,又道:“你只需将此物交于皇上。若皇上问起,你上前来,我嘱你几句话。”陆六福急忙上前,杜沅沅低声说了几句。陆六福眼睛一亮,面上满是钦佩之色,急急领命去了。
祈阳殿南书房。
英帝坐在案后眉头紧皱地批阅着奏折,陆六福匆匆进来。英帝急忙抬起头,直直看过去。陆六福立即躬身道:“皇上不必担心,小主已拜谒完太后,现正向凤仪宫去了。一切安好。”英帝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今日一早,英帝本想陪着杜沅沅一同前往,又怕反而因此更加重了太后的怒意,看来即便是有些许风波也都被杜沅沅自己化解掉了。
见陆六福还站在一旁,不由挑眉问道:“还有何事?”陆六福上前一步,将手中丝帕双手递过,“元嫔小主托奴才转交皇上。”英帝有些愕然,接过展开细看,帕子是雪青色的,一角绣着一枝梅花。质料柔细轻滑,一眼可看出是缃丝织就。缃丝乃是地处南部缃州的贡品。缃洲缃丝素来以轻柔细软闻名,宫中女子都爱用其制成丝帕。此物虽然珍贵,在宫中却也是寻常。英帝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下,嘴角不由泛起笑意。心里暗想,沅沅真是个可爱的小女子,心思还不是一般的细腻,万般相思都藏入了丝帕里。如果猜得没错,应是……忽然向陆六福,道““元嫔可还说了什么?”陆六福见皇上问起,忙道:“元嫔小主让奴才转述两句诗给皇上听。”“哦?”英帝来了兴致,“你且念来听听。”
陆六福正了正容,“小主说,一方素帕寄心知,横也丝来竖也丝。”英帝心下大悦,不由大笑出声,道:“果真如此,朕知道了,你下去吧。”陆六福退了出去。英帝握着丝帕,脑中想着杜沅沅微笑略带调皮的神情,心中漫过丝丝柔情,连带着眼神也温柔起来。
站在殿外的陆六福见英帝半晌不动的身影,暗忖,恐怕皇上真是对元嫔小主动了情,这当朝天子如果爱上一个女子,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皇家秘辛
步辇行过禁宫内外城夹道,穿过朱雀门,直向皇后凤仪宫而去。
辇上端坐的杜沅沅嘴角始终带着甜蜜的微笑。刚刚她想起《红楼梦》中宝玉送给黛玉两方用旧的帕子,旨在倾诉脉脉相思。不由得灵机一动,便将手中丝帕交陆六福带给英帝,聪明如他,一定想得到其中原委。
步辇在禁宫中行进,远远便可望见华丽舒展的凤仪宫巍峨而立,飞檐翼角、斗拱彩画、朱柱金顶,与宏伟壮丽的承宸宫隔着祈阳殿遥遥相对,显示出一派母仪天下的风范。
步辇停在凤仪宫门前,皇后的贴身宫女晴琇引领着杜沅沅向内行去。踩着脚下阔大的红松竹梅纹的栗色方砖,穿过两边带着抄手游廊的庭院,进了正殿。却并不停留,直接入了左边的寝殿。寝殿内寂无人声,垂着层层叠叠的绛紫色锦幔,显得有些晦暗。室内流动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
杜沅沅转过绘着百鸟朝凤的隔扇,一眼便看到凤榻上,皇后只穿着家常宫服,脸色苍白地歪在粉彩百鸟玉枕上。一见皇后,杜沅沅立刻按宫中礼节,跪地行了大礼。皇后挣扎着坐起身来,一旁的宫女岫烟立刻来扶,皇后摆摆手,让岫烟扶起杜沅沅。晴琇端来青花凤纹茶盏,皇后就着喝了一口,细细地看了杜沅沅一回,方才道:“本宫身子不好,不用太多虚礼了,坐着说话吧。”杜沅沅忙点头称是,坐过一旁。心中却奇怪这个皇后如此和善。
停了一会,皇后又道:“你就是新封的元嫔!在秀女二选和昭顺阁赐宴上,本宫见过你。在这宫中,你也算是拔尖的了,难怪皇上会如此上心。”又向一旁的岫烟道:“把东西拿来。”岫烟答应了一声,入内取出一柄象牙瓷青湖色团扇和一匹烟色细纹罗。皇后道:“这都是今年南边新贡的,我也用不着,都给了你吧。”杜沅沅急忙起身谢恩,绿媞在一旁接过。
皇后轻轻抚着玉枕上的百鸟图案,悠悠道:“既入了宫,便要与宫中姐妹和睦相处,安守本份,替皇上分忧。”想了一刻,又道:“这宫中人心思各异,皇上对你又格外恩宠,必有人因此不服,你也是个通透的人,今后更要谨小慎微,别去多惹事端。免得闹出前日丽妃硬闯入承宸宫的事来,幸好我派人知会了皇上,不然真不好收场。”杜沅沅心中一动,丽妃要仗毙她那日,英帝及时赶来,事后她也曾想过多次。丽妃闯宫时英帝正在乾安大殿上议事,能够如此及时地出现在承宸宫内,必是得到了消息,却不知暗通消息之人是谁。听皇后话里的意思,竟然是她。
杜沅沅急忙站起身来,盈盈拜倒,“沅沅谢皇后娘娘相救之恩。”皇后叹了口气,“如今宫中情形,想必你也知道,我并非只为救你,只是不想宫闱混乱,小人得势罢了。”听了这话,杜沅沅浑身一震,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皇后来。原本以为皇后当面和盘托出就是那日知会皇上之人,必是对她有所图谋。如今听来,到是自己多心。眼见皇后面容坦荡,侃侃而谈。看来皇后倒真是一心为了皇上,想要治理好后宫,做个贤德的好皇后。想到这里,杜沅沅并未起身,复又拜了拜,由衷道:“今后如有差遣,沅沅必全力以赴。”
告辞皇后出来,杜沅沅仍旧沿着来时路向外行去。穿过庭院时,看到放置在紫檀架上卷缸内的蝶衣睡莲大半已枯萎凋落,曾经明艳的花瓣早已暗淡了颜色。杜沅沅忽然想到了皇后病弱的面容。顶着皇后的名份,除了锦衣玉食,其他却是千疮百孔。提防旁人对其位子的觊觎,苦苦地在这诺大的后宫里生存,却依然想着要做一个好皇后,必是十分不易吧。心中不由得对皇后生出几分同情和怜惜。
杜沅沅回到怀玉宫已进午时。步辇刚停在宫门前,兰兮正站在宫门前翘首而盼,一见步辇停下,急忙上前低声道:“小主快些,皇上来了好一会儿了。”杜沅沅一阵雀跃,急急跨进宫门,直奔寝殿而来。一见到殿前那个焦急等待的身影,再也按耐不住,撩起裙角,不顾仪态,飞奔起来。
英帝正等得心焦,冷不防一个温香软玉的身子猛地扑到怀中,英帝下意识地抱了个结结实实。鼻中闻到熟悉的幽香,已知道来者是谁,不由道了句淘气。待看到怀中人眼眸如星,樱唇红艳,便再也舍不得放下手来。太监、宫女知趣地远远退开,院中只留下两人亲密相拥的身影。有紫薇花瓣轻轻从树顶飘落,滑过眉梢,落入衣襟,轻盈如梦。二人俱都沉默无言,均觉天地虽大,都不如这一方小小院落。
过了良久。英帝忽然霸气地道:“我要罚你。”杜沅沅很是稀奇,“沅沅未做错什么,为何要罚?”英帝将脸贴在杜沅沅鬓边,“是你害我在朝堂上不能安心听大臣们的禀奏,害我在书房里不能细细批阅奏折。所以,你要受罚。”杜沅沅啼笑皆非,心中却甜蜜异常,向英帝怀中偎了偎道:“都是沅沅的错,那你要怎样罚?”英帝的眼睛眯了起来,眸子微微发暗,一片惊涛骇浪隐藏其中。杜沅沅象是被蛊惑了,一时无法移动。只听英帝喃喃道:“我们进殿去说。”杜沅沅突然明白了英帝的意思,连脖子似都已红了。
英帝故伎重施,一把抱起杜沅沅,大踏步的走入寝殿,“咚”的一声踢上了殿门,遮住了身后太监、宫女或诧异、或惊奇的目光。寝殿内不知又是怎样一番无边春色。
又过了良久,忽听得殿内英帝微有怒意的声音传来:“来人。”一直侯在殿外的兰兮唬了一跳,急忙走进殿去,见锦袍、罗裙、披帛、肚兜四散一地,一片狼藉。兰兮装作不见,目不斜视走到榻旁,福身道:“皇上有何吩咐?”英帝道,“让六福速取我的寒玉化瘀膏来。”声音一片焦急,兰兮蓦然变了脸色,也不敢细问,只得疾步出殿找陆六福去了。
纱帐内,英帝一脸怒色,眉头紧皱,看向杜沅沅红肿的膝盖。沉声道:“这是哪宫主子送你的拜谒礼物?”杜沅沅从锦褥中直起身来,轻轻靠在英帝的怀里,手指抚上他的眉心,柔声道:“不妨事,都过去了。”英帝将杜沅沅环在怀中,轻抚着她丝滑的秀发,缓缓道:“即便是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景宁宫么?”杜沅沅默然不语,显是默认。英帝冷哼了一声。
此时,陆六福在殿外道:“奴才将寒玉化瘀膏取来了。”英帝道:“着宫女送进来吧。”不一刻,兰兮捧着一个青瓷小瓶从殿外进来,福身道:“皇上,是否需要奴婢……”,“呈上来,你出去。”英帝不耐烦地打断了兰兮的话。兰兮只得将瓷瓶从帐外递入后退了出去。英帝伸手接过,从瓶中取了些透明膏体轻轻涂抹在杜沅沅红肿的膝盖上,一股微微的药香散发开来,杜沅沅觉得膝盖一阵清凉,酸痛感也减轻了许多。
英帝将瓷瓶放在一旁,将杜沅沅拥在怀中,斜倚在榻上,语声平静,缓缓开口:“我的母族,想必你也听说过。申氏,乃是大齐的开国功臣,自建朝起,便被加封为可世袭的一等护国公,而家族中也陆续出了三位皇后,何等的荣耀与光彩。但也因此导致了外戚权势的扩大。到天成年间,即我父皇在位时,已经渐渐地开始左右朝政。父皇空有一身文治武功,却处处挚肘。朝堂上,护国公把持朝政;内宫中,母后独揽后宫。自小,我便经常看到父皇的无奈与悲哀。那时,我就下定决心,如果有一天我能即位,一定要摒弃外戚干政,大展拳脚,建立一个盛世王朝。”
杜沅沅听着英帝的娓娓诉说,心中一阵骄傲,这就是她托付终生的男子,一个目光高远、胸怀天地的帝王。
英帝继续道:“我十岁登基,因年纪尚小,母后便在一旁辅政。也因此,更扩大了申氏的权势。我心中虽急,却毫无办法。只能暗暗学习治国方略,以图来日。十六岁那年,有夷人犯我边境,我便趁此机会出征,不仅大获全胜,还一举收回了兵权。也从那年起,我开始一点一滴地收回权柄。到了冠礼之后,便开始正式亲政。自此,我致力于瓦解申氏在朝中的势力,可申氏势力盘恒数载,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削弱的,只能慢慢进行。因此,我当政多年,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与申氏的权谋斗争上。”
杜沅沅听得英帝语气虽然平静,但内里不知包含了多少惊心动魄、或暗或明的政治斗争。心中对他十分怜惜,不由更紧地靠近了英帝。
英帝将锦被向上拉了拉,接道:“除了朝堂的勾心斗角,后宫中也颇不平静。按照惯例,我冠礼后必须娶申家女子为后。为防止其权势再度扩大,我坚持自行选后,挑了一个无权无势七品文官的女儿。那时在朝中,我已培植了自己的势力,与申氏势均力敌,故最终各退一步,我自行立后,但申氏之女随后进宫,很快晋为丽妃。我知申氏并不死心,这许多年来,丽妃仗着太后与申氏一族,对皇后颇多打压挤兑。只是朝堂上申氏余威仍在,一时之间,也动弹不得。所以,后宫才成了今日的这个局面。”
英帝看向杜沅沅,眼含愧疚,深情款款,“我知你受了委屈,也想为你讨个公道,但当前这样的局面,只能让你暂且忍耐,待来日时机成熟,必不能再让她们再得意下去。”杜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