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啊!你只是开玩笑的吧?”
“不是。”我简短地说。
“你到底在哪?我去找你。我们当面谈谈。”
“不用了,恩,就这样吧,我挂了。”我摁掉陈奕南的电话。我何尝不想把话说清楚,只是直觉告诉我,在父亲面前,有些话能少说,就尽量少说。
回到家,继母急切地开了门。一把拉过宇翔,又是气又是喜。家里有点乱,看得出来,这两天都没有打扫。
父亲坐在沙发上,沉着脸抽烟。一支烟抽完,他才开口:“秦宇翔,你行。真有出息啊。给我跪下!”
继母看父亲脸色不对,捏了捏宇翔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说话。宇翔低着头,默默跪了下来。
我站在原地,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空气似乎沉重得可以压垮一头大象。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我再一次摁掉陈奕南的电话,开了静音模式。
“宇翔刚回来,有什么事慢慢说。”继母在父亲身旁坐下,“你不是还有话跟秦苏说么,赶紧说完他还要回学校呢。”
我知道继母是想在父亲盛怒时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以确保宇翔不会有事。我在心里笑了笑,先分担一点父亲的怒气,对宇翔总是好的。反正这件事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我最多也就是挨顿骂。
我走到父亲面前,继母拉起宇翔进了卧室。
“秦苏,宇翔到去找你,你怎么不跟我说。”父亲好像老了很多,我能看到他耳鬓的新生的丝丝白发。想到宇翔在车站那个简短的电话,我回答说:“我以为你知道。”
我事不关己的态度似乎惹怒了父亲,他讲话的声音变大了:“你以为?你知道这几天我们找他找得多辛苦么!那个女生的家长每天打几个电话过来,说要告我们拐骗未成年少女!你怎么就能认为宇翔是经过我们的同意去找你的?!做哥哥的怎么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那个电话的事。
哥哥?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宇翔什么时候把我当过哥哥。小的时候还会和我一起玩,长到懂事就像她母亲一样开始忽略我。我想起不久前我的亲生母亲对我说的那些话,心里开始翻腾。
父亲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说:“总之,你太不像话了。”
“我不像话?哈哈。”这些话不受控制地从我嘴里冒出来,我想停下,却停不了。我听见自己说:“是我把别人的肚子搞大的吗?这件事请跟我无关,你凭什么在我身上撒火?你从来就不把我当儿子看,从小,宇翔惹了祸我就在替他背黑锅,现在长大了,还是逃不掉这样的事情。我躲着你们,你们都要给我找事。”我的声音颤抖着,古怪而嘲讽,然后,我说了一句最不可挽回的话,“就因为我是你不爱的女人生的,你就这样对我。我又没有求你们把我生下来,也没有求你养着我——”
父亲的耳光打断了我没说完的话。他的手悬在空中,微微颤抖。他站起来微微佝偻着脊背,甚至比我矮了一点。
“好啊,你现在打我了,火气泄完没有?还要不要再打?”我火上浇油,破罐破摔,鼻腔感到一阵酸楚。
“你以为我不会打你吗?到底谁是谁的爸爸?!”他的怒吼几乎要把房顶掀翻。
“那你打啊,用皮带还是用棍子?”我跪下来,仰着脸看他。
“把上衣脱了!”父亲动手解自己的皮带,“畜牲!”
我脱掉了全部上衣,尽管开了空调,上半身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仍让我感到寒冷。
“这是在干什么!”继母听到异动急忙跑出来,见父亲举起皮带抽在我身上,出手阻拦,“有什么话好好说,犯不着打孩子啊。”
父亲颓然倒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赫然是伤痛。我以为是我看错了,却听见父亲吸了吸鼻子。
继母拉着我的手坐下,把散落的衣服捡起来塞给我:“穿上,别感冒了。你爸在气头上,你不劝他倒也罢了,还惹他生——”继母忽然停下来,指着我身上说,“这是什么。”
我一下懵了。是吻痕。陈奕南在我身上留下的。星星点点,虽不多,却都在显眼的位置。我急忙往身上穿衣服,胡乱说着:“没什么,蚊子咬的。”
“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继母冷冷地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我说宇翔怎么小小年纪就——原来是跟你学的。你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我绝望地坐在沙发上,怀抱着一堆衣服,看着继母斜眼看我,跟父亲说着什么,然后又进了卧室。
父亲原本颓丧的脸又燃起了怒火,他走过来,竟然一脚把我从沙发上踹到地上:“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我养你是为了让你鬼混吗?!”他扔下手中的皮带,转身走进卫生间,拿了拖把出来。那是老式的木杆拖把,是用来拖阳台水泥地的。父亲两手各握着拖把的两端,脚在中间一踩,竟然生生将木杆踩断了。
“我叫你不学好!”木棒毫不留情地落下来,我护住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这顿棒子,真的是没打冤枉。我的确和别人鬼混,而且,还是和男人。
劈头盖脸的打过,父亲气喘吁吁地说:“说!你是在跟谁胡来!”
我双膝跪地,脸贴在地上,缓缓地说:“我爱的人。”
挨了一顿打,我躺在床上,浑身钝痛。父亲似乎是没有力气骂宇翔了。隔着一扇门,我听见他在客厅里叹气。
我摸出手机,11个未接来电,9条短信。还来不及看,屏幕又一闪一闪地亮了,又是陈奕南。
我按下接听,却懒得开口说话:“……”
“喂?是小苏吗?”干涩的声音。
“嗯。”刚才挨打的时候能够不吭一声,挨骂的时候也能克制住自己不掉泪,却在听到陈奕南跟我说话时差点哭出来。
“你根本就不爱我,是不是?我想通了,你重新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报复,是吗?”他轻轻地问,语气舒缓。不是质问,那么,他大概在等我否定吧。
可是我想起了之前自己赤裸着上身跪在地下,脸贴着冰冷的瓷砖说出的那几个字,心里冒出一股恶气。
“去你妈的!”我说,然后挂掉了电话。
挂了电话又开始后悔,却拉不下脸跟他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再也没打电话过来,我翻出那7条短信:
“算我求你,接电话好吗?”
“不然,我们用短信谈谈,你回复我行吗?”
“为什么说翻脸就翻脸?”
“就算是我的错,也让我知道我错在哪啊!!!!”
“小苏,我知道了,你在开玩笑是吧?”
“我爱你,你不知道吗?”
“你知道我爱你,只是你不爱我,是吗?”
我知道陈奕南刚才是因为我没理他,急了,才说那些话刺激我,想故意激我反驳。我的态度,大概让他很受伤吧。
虽然已经决定跟他分手,但也不想用这种方式。毕竟,我还是爱着他的。心里堵得慌,我索性把手机扔到一边,用枕头蒙住了脸。
门响了,我没有动,也不想动。
“哥……”竟然是宇翔。我从枕头下露出脸看他,她好像很久没有叫过我哥——懂事以后好像就不叫了。
“哥……你……好样的!”他费力的找出合适的词表达自己的意思,“我都看到了,爸爸打你的时候。你——比我勇敢多了。对不起,之前说你的那些话。”
“哥,我很佩服你,真的。”
我呵呵地傻笑几声,心中忽然溢满了温情,忍不住说了他几句:“既然你很爱她,那么就必须要对她负责。你不该让她怀孕的。”想了想,又补充,“你就根本不该跟她走到最后一步。”
宇翔沉默了一会儿,说:“真爱自然会走到这一步。”这孩子真是被宠坏了,这么自信,这么嚣张……也挺早熟的。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根本不敢奢望有人爱我,也不懂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下午,父亲开车送我回学校。在路上,他忽然开口说:“这么多年……我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对不起。”他专注地看着前方,手将方向盘握得很紧,骨节发白。
“我对你……是有些忽视。”他的声音令我心酸,“但是,我从来都没有不把你当我儿子过……”他再也说不下去。
“对不起,爸爸。”他此时的样子很可怜,让我想拥抱他,但在车上不行,“我……说的是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父亲摇摇头,“你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总是偏袒宇翔。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你妈大概都跟你说了……不然你也说不出这种话来。你长得太像你妈妈了,在珊珊眼里,你就是我不忠的证明。她对你怎样,你也别在意。毕竟,她没有刻薄过你。但是我……”
“爸,你不用说了,我理解。”人总是不能做到客观,尤其是涉及到感情的时候。我不知道父亲每次看见我的脸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恨母亲吗?
“这么多年……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摇摇头,我不恨。对他们没有爱,哪来的恨。心早就冷掉了,现在我们把话说开,有了父子的样子,谁知道过一段时间是不是又会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们。”我说。
父亲不再说话,专注地开车送我回学校。
回到寝室,他们三个都到了,正在乱七八糟地分着从家里带来的特产。
高远见到我很高兴,一巴掌拍到我身上,“芹菜!你终于回来了!”却正巧拍到我的伤处,我闷哼一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想死你啦!”
周铭在里边儿招呼我:“来尝尝我外婆作的地瓜干!”狒狒嘴里塞得满满的:“当心黏牙。”
我嚼着周铭带的地瓜干,不住地赞扬他外婆的巧手。高远又甩给我一个香蕉:“陈奕南来找了你好几次,叫你回来就去找他。”
我的心又变得沉重,想到要跟他分手,心像有什么在绞着一样痛。
第二天下课,陈奕南叫住我:“小苏,我们谈谈。”
三月的阳光温暖,风却湿冷。我们又走到了情人湖边。几天前,就是在这里,我决定离开他。
“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陈奕南先开了口,“可是看现在的样子,又不是。到底怎么了?你说昨天回家了,是不是你家人——”
“不,”我说,“跟我家人没有关系,我离开你,是因为我爱你。”
我隐隐约约觉得这句台词很耳熟,后来才想起,陈奕南曾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我发现我比想象中更爱你,这对你不公平。
“我对你的爱,就像是培育一株植物,不断的浇水,施肥。你知道,我原本就是一个感情贫瘠的人——”不知道这样说他是否能听明白,“我将我的全部浇灌给你,再也收不回来。我想要的,是一株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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