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杜金芸在一起的时间一长,自己似乎与她逐步同化,变得愈来愈乐观——过分天真的乐观,这可不是好事。
“不论如何,你只身一人落在我手中总是事实,你也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乖乖跟我走吧!”拾音见药君没有开口的意思,自顾自地说。
药君心念百转。要是平时,早想出十来个可脱身的法子了,可他现在心里满满的只是杜金芸迫在眉睫的毒患,脑袋里装的是曼陀珂的采法,没有半分空隙去想脱身之计。
“唉!”不由得又是一声轻叹。
早知如此,当年离家出走时,应该随手摘几株曼陀珂才是。
药君大翻白眼。这不是摆明了押他回万嵘拜堂成婚吗?天下第一凶险之事,此事若是排了第二,头名之位可是无人敢占哪!
下个瞬间,他突然冒出个主意。
“要我和你走,也行。”
“这就是了。”拾音抚掌大乐。
“不过,你得赢过我。”药君轻轻击落拾音的喜悦。
“我们要比什么?”
“吹心。”
拾音明白过来,撇嘴冷笑:“说来说去,你就是要为那个妖女解毒!如果你以为我会同意,你就太天真了。”
“我们之间开始于较量毒术医术,以此做结方显恰当。最能代表你们万嵘的就是吹心,难得有个人身中吹心而不死,活生生地摆在那里让我们一较高下,你我何乐而不为?”
“要是你解不了吹心呢?”
“药君甘拜下风,任凭驱策。”药君谨慎地反问:“倘若我幸运怯毒成功,那便如何?”
“拾音愿赌服输,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拾音对吹心有绝对的信心,反正只是说说,不如说得让药君满意些。
药君下马,正要与拾音击掌为誓,一道凌厉的掌风将拾音逼退数十尺,药君眼前一花,杜金芸已稳稳立在他身前,恰恰挡在药君和拾音之间,留在远处的坐骑频频喘气,看来急奔了一段时问。
“你怎么来了?”药君以讶异掩饰心慌。
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老天爷要和自己作对,也不是这种蛮干法吧!
就是方才被拾音拦下,药君也没这么慌张,但是一想到杜金芸宁死不屈的固执个性,药君就只有头痛的分。
“你还好意思问?说!你背着我想去哪里?”
话是对背后的药君说的,杜金芸的目光却是紧紧盯着拾音,后者美丽出众的形影一进入眼中,又将她的不满提高了几分。
这么个年轻漂亮又有显赫背景的少女,不对那些围绕裙下的爱慕者多看几眼,却跑来纠缠她的药君!
“不是留书给你了么?我只是去拜访老朋友嘛。这也值得你特地赶过来?”不死心的家伙还在做垂死挣扎。
“你说的老朋友,就是指她吗?”杜金芸以手中紧握的飞燕刀,指向不远处正密密观察己方的拾音。
“不不不,当然不是。拾音姑娘跟我之间什么都称不上,不是朋友,当然更不是情人。”
“只是双方合意约定的未婚夫妻而已,比朋友情人又更上了一层。”拾音选在此时加入谈话。
杜金芸脸色一变,很想回头抓住药君的衣襟审问一番,然而大敌当前,轻举妄动只会给子敌方可乘之机,只好暂时按下心头狂怒,警戒的双眸下敢擅离拾音娇笑连连的身影。
“药君,给我解释清楚!”
“刚才拾音姑娘和我做了一个赌注,赌我能否解开你所中的吹心之毒,要是解开,便从此天涯陌路,两不相千:要是失败……”药君听得出来,杜金芸已逼近发火边缘,小心翼翼挑辞选句,生怕点燃燎原大火:“我那座得来不易的贞节牌坊只怕要破功了。”
药君的一番努力,最终还是付诸流水。
只见杜金芸一个回身,十指尖尖掐住药君的衣襟,怒声喝问:
“这种终身大事可以拿来当赌注吗?你这笨蛋知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居然答应这种只输不赢的蠢条件?给我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对这拾音有意,才顺水推舟答应了她?”
虽然被掐被提的是衣襟,药君的脖颈却受到极大压迫,别说开口为自己辩解了,就连气也缓不过来,现出行将窒息的痛苦神色。
杜金芸见状,连忙松手。
药君立刻蹲到地上咳了个够。
“你还好吧?”杜金芸心疼地跟着蹲下。
药君摇手:“没事。”
“还说没事,脸都发青了,我还以为……”
“要是这样就死了,不被你骂千百遍没用才怪。”药君咳完,拉着杜金芸一同站起,面向拾音。
“你这位栗雪不知道你我这场胜负是一半一半机会吗?”拾音看向药君的眼中,有着玩味揣度的神气。
“也许。”药君不予置评。
“喂喂,那个叫拾音的,本姑娘不是栗雪,别对着我乱喊别人的姓名!”倒是杜金芸跳了出来。
“如今你被我们万嵘全力追缉,自然要说不是了。”拾音不理她,问药君道:“赌注总要有个期限,你要多少时间?”
药君沉吟,杜金芸的身体状况不容拖延。
“两天吧!”这是最后底线。
“可以,两天后再见。”
拾音嫣然一笑,转身离去。
不需要约定见面地点,万嵘已派有专人监视他们,就算两天以后药君跑到天涯海角,拾音也能找到他。
“两天哪里够啊?”杜金芸忧心仲仲地看着药君。
“赶去见我师父是绝对不够,前往天剑峰却是绰绰有余。”
“天剑峰绝对不行!”
“不上天剑峰,就采不到曼陀珂;没有曼陀珂,就连放手一搏的机会也没有。既然没有机会,我看我这就去找拾音,乖乖当她的盘中飧吧……一入毒门深似海,你我从此再无会面之日,你可要好好保重……”
药君哀声叹气,声音语调凄凄切切地到了十分:心底却是盘算得好好的,要是说理不通,便挤出几滴眼泪来搏感情。
不须药君泪眼以对,杜金芸已经快气炸了。
“不成不成,这种事我绝不答应!”
“可是,我不能累你放下自尊……”
“哈!自尊算什么玩意,看得见摸得着吗?再说,上山取药与自尊何干,我有什么好顾忌的?”
“那么……”
“我们这就上天剑峰去!”
杜金芸一把抓住药君将他扔上马背,自己也上了马。
药君任她施为,一抹柔和的笑意缓缓爬上那张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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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药君而言,这是劫难重重的一天。
一关刚过,又来了另一关。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上山?”
杜金芸的疑问合情合理。
可药君仅是耸了耸肩。“剑神是出了名的讨厌不速之客,凭令尊与剑神的交情,你上山拜见顺便求药并不奇怪,我这素未谋面的小小大夫跟上去未免失礼。”
刀王剑神这十年来的反目只是意气之争,并非真心把对方视为不共戴天之仇,双方都在等待和好的机会。
“你是我的大夫,主管我的病情,也是我的未婚夫,我共度一生的对象,同我上山拜见长辈,最是名正言顺不过。”
“我在山下等你。”
药君出人意料的顽抗,引起杜金芸的注意。
“你是不是有什么理由不想上山?”
“有吗?”当然有,药君暗暗想着。
要是与杜金芸一块上山,这场无可避免的父子相认戏码将被杜金芸尽收眼底,到时候要自己这条小命的可不止他爹一人。
被剑神秋后算帐是一回事,在杜金芸面前东窗事发又是另一回事,两者相距不可以道理计,不能混为一谈。
——要是混在一起,岂是一个死字了得?
“如果没有,你干嘛畏首畏尾,怎么也不肯跟我上去?”杜金芸紧盯药君不放,发现他的神色有异。
要是陪你上去,那才是自找死路。药君咽下真心话,只是淡淡地说:“唉,一言难尽啊!”
“本姑娘洗耳恭听。”
“事实上,我不小心和剑神结下了梁子……”
“就凭你?!”
“哎,听我说完再发表议论行不?”
“好啦,继续继续。”
“总之,某个机缘巧合下,我无意中害剑神饮下迷药,这绝对只是个意外,没有半分故意的意思在里面,可是剑神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人物,从此把我给恨上了,任凭我怎么低声下气向他道歉,他都不理会。”
幽幽叹息声中,药君将“是非颠倒”、“指鹿为马”的本事发挥到极致,说得连自己都觉得真是这么一回事了。
药君话中根本是破绽百出,只要稍微一想,便可指出诸多不合理之处。
他一个小小大夫,如何迷昏武功见识俱胜他数倍的剑神?既然已低头认错,那剑神又怎会如此小家子气,与一个江湖小辈纠缠不休?
然而,杜金芸偏偏是深信不疑。
“早听过我爹说剑神什么都好,就是锱铢必较,一与人结怨就往心里去,原来真是如此。”
杜金芸有身中吹心的经验,体验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真理,以此认定剑神误中迷药,自然不足为奇。
“所以喽,还是你自己上山去吧!我逃命都来不及了,怎么敢去送死?”见自己那荒谬的论点竞被恋人采纳,药君乐得眉开眼笑。
没想到,事情当真出现了转机。
当药君抱着悲壮心情走出客栈时:心中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慨,可一转眼问,峰回路转中,柳暗花明又一村,摆在眼前的悲惨未来竟呈现大开大阔的格局,教药君怎能不喜上心头?
“好,我自己上山。”杜金芸点头允诺。
“为了安全起见,我的相貌年纪最好也是只字不提。”药君很有自觉,知道自己与十五年前抛夫弃子的母亲十分肖似。
“放一百个心吧!你这人我就当作没见过!”
于是,药君将曼陀珂的采法细细说了几遍,直到杜金芸记得滴水不漏,两人才在天剑峰下分手。
目送恋人上山的窈窕背影,在药君脸上的笑容愈来愈灿烂。
老天待他还真是不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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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要真是那么顺利,也未免太便宜药君这个数典忘祖、我行我素的混球了。
当药君正轻轻松松地哼着鼻歌,打算找棵大树暂歇之时,‘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这句古谚终于堂堂实现在他身上。
才刚找个树荫坐下,一个苍劲雄浑的嗓音便自药君背后响起。
“这位小兄弟上我天剑峰来,所为何事?”
嗯?有点耳熟哪!药君带着疑惑转身,这一回头,登时吓得魂飞天外,受惊过度的脑海中乱成一团。
站在那里的,是与他同样惊讶的中年男子。
……短短数年之内,惨遭妻抛子弃厄运的剑神——司徒剑狂。
“恩儿!”
毕竟是父子天性,剑神一眼即认出不肖子。
“呃,前辈是哪一位高人啊?在下药君,师承药师王,眼下只是一介云游大夫,初到贵宝地,还请多多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