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对的。
“我……”被一阵抢白,东篱暄说不出话来,前一刻还在身下哭著的柔弱人
儿,似乎一瞬间便变得凌厉。
“雪沾衣是什麽人,你比我清楚,江湖上的事,我不及你。”
东篱暄看著他,缓缓地道:“他是西域葬花楼的少楼主,前朝太子的遗腹子。”
寒落没马上接下去,仰头道:“我告诉你雪沾衣跟你有什麽关系,这是真话,
你要相信我。”
东篱暄不懂他为什麽这麽说,只是点头:“好。”
寒落笑了,似乎是在笑他回答得轻易,良久,才缓缓开口:“其实很简单,
他是你最爱的人。两个男子相爱会怎麽样,一目了然。整个山庄的人都反对,除
了东篱昕。葬花楼的人自然也反对。於是制造了误会。然後……”寒落笑,没说
下去。
“然後怎麽样?”东篱暄的脸色阴沈,声音带著自己不知道的颤动。
寒落轻轻挑动琴线,琴声留下长长的颤动,如同东篱暄的声音,唇边笑意未
敛,寒落轻轻地道:“然後你亲手杀了他。”
“说谎!”思绪还没来得及反应,东篱暄便已脱口而出,只因为寒落的话,
太离奇了。
寒落耸了耸肩,伸手去摸那被他褪落的衣物,东篱暄下意识地捡过来给他递
去,不料寒落却只是放在手上半晌,突地抛落在地,推开他走下床,缓慢却准确
地走到柜子前,从里头摸出一套干净的衣物,套在身上。
“落。”东篱暄叫他。
“既然不相信,又何必要问?”言辞冷淡,甚至带著讽刺。
东篱暄不禁脸色一沈,冷哼一声:“这也太荒谬了吧?最爱的人?那为何我
竟然没有一丝印象?”
“我不是你,我怎麽知道?江子寻要我来,我只需要问出理由便够了吧?何
况,他还一直纳闷你为什麽不记得呢!”
“为什麽突然告诉我这些?”
寒落正在穿衣服的手微微一顿,一低头,很轻很轻地吐出二字:“出去。”
东篱暄一愣,不懂他为什麽突然这样说。
“出去。”淡如云烟,却字字皆重。
东篱暄像是看著鬼似地看著寒落,越发这人的心无法触摸。
寒落轻轻叹了口气,扣上最後一颗纽扣,抱著他的琴,向著门外走去,没再
说一句话。
东篱暄一手拉住他:“干什麽?”
“你不走,我走。打搅暄少爷了。”
“什麽意思?”
寒落淡淡一笑,悠悠道:“既不相信,何必相问?”
东篱暄扣著他手腕的力度渐渐加重:“被算计的人是我,难道我就不能略带
怀疑?”
“略带怀疑?”寒落摇头,“自始至终,每一字每一句,你可有相信过我?”
东篱暄无言,却不肯放手。
窗外传来响彻的雨声,春天的雨说来就来,一下子却又把屋子里的死寂给盖
了过去,天开始暗淡无光,仿佛空中的污迹,便要一次过给刷下尘世。
东篱暄死死地盯著寒落的脸,那张脸上无喜无悲,只是一种淡得让人哀伤的
笑,仿佛便是一笔一画描上去的,看来似乎温柔,却什麽都没有包含。只是一幅
画,衬在另一幅更美的画上。
这样一张脸,就在那个初见的夜晚就已经刻在心头了,任是如何否认,如何
不在意,到头来依旧无法忽视。
寒落只是任他看著,这几年来,随著芙蓉谱走过多少地方,还会有怎麽样的
目光,是未曾领略过呢。只是,这一刹那,却似乎有什麽,隐藏在那肆无忌惮的
目光之下。
他不愿去想那是什麽样的感情。
他不敢去想那是什麽样的感情。
一声春雷,闪电掠过才惊觉屋子外的天色已经很暗淡了,一低头,几乎都要
看不清眼前。
──既不相信,何必相问。
东篱暄突然手中一扯,寒落便跌入怀中,唇与唇已是相触。
感觉只是无尽的菊花香,一直深入,似乎没有终止,窗外的雨声将一屋的旖
旎盖去,毫无羞愧。
“啊。”一声低呼,寒落伸手推开东篱暄,脸上带热,只是不住地微喘著,
唇上带著一抹醉人的潮湿。
“对不起。”东篱暄很低很低地道。
寒落抬手拭上唇边,喘息未定,只是冷冷一声哼笑:“寒落受不起。”
东篱暄垂眼,伸过手去拉他那唇边的手,暗自用劲,不让他挣脱:“山庄的
事,由不得我不怀疑……只是,我认了。你为什麽而来都好,你赢了。”
寒落微微一动,不懂他的话。
只听东篱暄又自说下去:“东篱暄本来就不是什麽死守正道伦常的人,女子
也罢,男子也好,我只要我想要的。”
寒落心中一震,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颤抖:“你是,在跟我说吗?”
东篱暄一手搂过他,不理会他那小小的挣扎:“除了你这里还有人?我不管
了,你的目的也好,那些关於我和雪沾衣的话也好,你以前的事也好,我都不管
了。从今以後,你只是我的,不管你现在的心是如何,我一定会拿到我想要的一
切。所以,别再去想江子寻宛雁惜那些人了,别再想你以前的那些事了,从现在
起,只想著我就好了。”
“这是……威胁吗?”寒落轻轻地问,唇边带著若有若无的笑意。
东篱暄的嘴角也不禁微微上弯:“这是表心迹,难道你听不出?”
“我又不是那些小姐姑娘,怎麽会知道。”寒落一笑,摇头。
“那麽,答案呢?”
寒落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东篱暄却是哈哈一笑,把他往怀里一紧,怀中人没有反抗,他的笑声更响了。
暄,那个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吗?
你不知道。
你在想什麽,我也不知道。
来得如此突然的话,我没有相信的勇气,却也没有否定的能力。
那时只是一直在想,你说,你不管了。我曾经相信过这一句。
於是心中只是一直在想著。
暄,即便你真的爱上我,对於我说的话,你终究是一句也不相信。
然而,这却是对的。
接下来几天,东黎暄没再走进观雪楼,却每天遣人送来不同的东西。寒落的
心情也似乎格外地好,每天只是弹弹琴,跟寄儿天南地北地扯半天……甚至只是
坐在窗边吹吹风,也是一整天地笑著,仿佛在想著些什麽愉快的事一般。
“公子在想什麽开心事吗?”看了几天,寄儿终於忍不住了,试探著问道。
寒落笑了:“寄儿,一定要有开心的事才可以笑吗?”
见他点明了,寄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公子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所
以寄儿就……”
“没什麽,我只是突然觉得,我跟东篱暄有点好笑而已。”
“暄少爷?好笑?有什麽好笑?”
寒落但笑不语。
寄儿也不敢追问,过了一会,像是想起什麽似的,道:“对了,有件事,从
其他下人那里偷听来的……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
寄儿看著他的脸,想看出他的表情,却什麽都找不到,吸了口气,道:“我
听那些人说,公子跟观雪楼的上一任主人长的很像,不,不只是像,而是一模一
样。只是……”
寄儿没有说下去,她说不下去,寒落却悠悠接道:“只是那个人却已经死了。”
寄儿吓了一跳:“公子你知道?”
“我知道。”
“全部?”寄儿小心翼翼地问。
寒落轻声一笑,低下头,寄儿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很轻很轻地说: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这观雪楼的上一任主人叫雪沾衣;我知道东篱暄很爱他,
爱到不惜与天下为敌,不顾一切;我知道这观雪楼是东篱暄特地为他建的;我知
道他是西域第一楼葬花楼的少楼主,前朝皇室的後裔;我甚至还知道,到最後他
死在了东篱暄的手下。如果你指的‘全部’就是这些,那麽,我全部都知道。”
寒落的声音变得幽然,寄儿心中不觉一惊,忍不住唤了一声:“公子?”
寒落猛地抬头,脸上已是灿烂的笑容:“怎麽样,我厉害吧?其实啊,这个
山庄里每一个人见到你的时候都一副深受惊吓的模样,完全不会掩饰自己的声音
和目光,我想不知道都很难呢!”
寄儿觉得,在王府时跟著他的几年里,都未曾见过如此灿烂的笑容,一时间
只是心中掠过一抹不安,却是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对了!”寒落突然低叫了一声,吓了寄儿一跳,便听到他笑著道:“寄儿,
带我去抱云楼好不?”
“抱云居?”寄儿一阵愕然,她知道抱云居是东篱家二少爷的居处,可是,
为什麽会是去抱云居呢?
寒落点点头,站了起来,摸索著拉过她的衣袖,示意她快走。
“你来干什麽?”只是站在抱云居外,东篱昕已是一脸敌意地看著寒落,问。
寒落笑笑:“不能进去吗?”
东篱昕迟疑了一阵,侧过身,看了寄儿一眼,示意她带寒落进去。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寒落抱著琴立在那儿,也不坐下,见东篱昕没说话,便
自顾说道:“暄说他想要我。”
东篱昕不自觉地一吸气:“你说什麽?”
寒落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说,暄说他想要我。”
“什麽意思?”东篱昕的声音不觉一沈。
寒落悠然道:“就是你想的意思。”
“不可能!”
寒落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似的,继续道:“然後我默许了。”
东篱昕突然不说话了,寒落也不著急,只是站在那儿等著,感受到寄儿投来
的疑惑目光,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突然东篱昕低低地笑了:“果然是这样。”
“我只是想,你反正也是早料到的,所以就过来告诉你一声。”寒落说完,
转身去拉寄儿,竟然便要走了。
“慢著!”东篱昕叫住他,“你觉得我哥对你会是真心麽?你知道的,不可
能吧!”
寒落停了下来,笑道:“他只要对雪沾衣是真心就足够了,不是吗?”
“可是沾衣已经死了!”
“而我在这里。”寒落淡淡地接下去。“之前江子寻没告诉过我东篱暄没有
了关於雪沾衣的记忆,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想,江子寻成亲那晚,他会跟著出
来,就足以证明雪沾衣对他还有影响力。江子寻要赌的,也不过是这一样而已。”
东篱昕冷冷地看著他:“那你呢?”
“我?”寒落唇边突然掠过一抹莫测的笑意,“我怎麽样都无所谓。”
东篱昕料不到他的答案竟是如此,一时无言,半晌,才幽幽开口:“三年前,
哥带著沾衣回来的时候,那种幸福,让我羡慕不已,所以即使家里再怎麽反对,
我还是站在哥的一边。可惜後来天意弄人,那些人……造成的误会,却令他们以
为对方放弃了。以为自己被背叛了……”
“所以他们刀剑相向,雪沾衣却在最後撤剑,死在了暄的剑下。”寒落淡淡
地替他接下去。不意外地听到身旁寄儿的吸气声,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说下去,
“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