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为他担心?”她仿佛猜透了他内心思绪,讽笑一声。“不觉得多此一举吗?他可是殷樊亚呢,难道你还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男人吗?”
一个不可能随她起舞的男人。
这点路柏琛相信。樊亚表面温煦平和,对谁都没有架子,但真正能亲近他的人,少之又少。
他微微一笑。“你身上有太多谜题,相思。”
或许哪一天,有某个男人会努力去解开吧?但不会是他。
“你现在还有空担心别人的问题?”李相思又是一声冷笑。“殷家发生大事了,你知道吗?”
他一震。“什么事?”
李相思没有回答,静静地挂了电话。
路柏琛怔然握着手机,正寻思时,一抹高姚纤细的身影忽地掠来眼前,他蓦地起身,迎向神态仓皇的殷恬雨。
“怎么了?恬雨,发生什么事了吗?”
“柏琛,不好了!”殷恬雨焦急地抓住他臂膀,脸色苍白。“刚才哥打电话给我,家里、家里出事了!”
“到底什么事?”他反手搂住她因激动而不停颤抖的娇躯,抚慰她。“你慢慢说,别急。”
殷恬雨深吸一口气,稍稍平稳情绪。“哥说以前伯父在当部长的时候,收了大笔的工程回扣,现在事情爆出来了,连我爸也脱不了关系。还有‘弘京’也牵连进去了,听说现在检调单位手上握有一些证据,怀疑‘弘京’旗下的金融机构利用境外投资的公司帮殷家洗钱,也牟取不当利益。”
“怎么会这样?”这下别说殷恬雨惊慌失措,连路柏琛亦是震撼不已。
一向在政界呼风唤雨的殷家,遭逢如此剧变,一夕风云变色,事先竟毫无征兆。
这背后肯定有内幕。路柏琛飞快地运转脑子。是政治斗争吗?究竟是谁有如许能耐在幕后伸出黑手?
“哥要我们马上回家一趟。”
“好!我们走。”
***凤鸣轩独家制作******
殷家豪宅里,笼罩着一片低气压。
殷世裕夫妇、殷樊亚、殷恬雨,以及路柏琛,五入围坐在书房里,开家庭会议。
殷世裕刚从调查局应讯回来,神态显得十分疲惫,无须多问,其它人也明白事情进展的方向,恐怕对殷家很不利。
“知道检调单位是从哪里得到的证据吗?”路柏琛首先打破僵凝的空气。
殷世裕摇头。“他们很聪明,一点蛛丝马迹也没透露,不过我想,十有八九是党内对殷家不满的人,发动的政治斗争。”他顿了顿,鹰眸进出冷光。“殷家在政坛上朋友固然很多,敌人却也不少。”
“那伯父呢?他情况怎么样?”殷樊亚冷静地追问。
“他是矛头直接指向的那一个,这次要平安脱身,很难。”
又是一片沉寂。
殷母承受不住压力,轻轻地啜泣,殷世裕不耐地瞪妻子一眼。“哭有什么用?能解决问题吗?”
“可是……”殷母泣不成声。“我们殷家,该不会……就这样完了吧?你……不能想想办法吗?”
富贵荣华,权势名位,难道就这样转眼成空?
“你以为我没在想吗?!”殷世裕暴躁地提高声调,殷母吓一跳,殷恬雨连忙坐到母亲身边,安慰地环住她肩膀。
殷世裕懒得跟妻子多说,转头望向女婿。
“好在你暂时退出政坛了,柏琛,否则形象一定跟着受损,这次火没烧到你身上,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路柏琛听出岳父的言外之意。“爸的意思是,希望我做什么事吗?”
“你得回到政坛,柏琛。”殷世裕坚定地下命令。“殷家绝对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在政坛倒下,这次党内县市长初选,你一定要争取提名,我们会全力支持你。”
意思是,未来复兴殷氏一门的责任要落在他肩上了。
“可是爸,还有海棠呢。”
“海棠早就背叛殷家了!”殷世裕不悦地咆哮。“她现在可是别的政党的明星,怎么可能回来趟这趟浑水?”
“但是——”
“怎么?你是不是怕被我们殷家牵连?”殷世裕脸色铁青。“你以为我们现在卷入政治风暴,就一蹶不振了吗?我们在党内的势力还在,你这小子不要太忘恩负义了!”
“爸,你误会了,我不是这意思。”路柏琛连忙止住岳丈大人。“当初我能在政坛发光发热,都是靠爸的栽培,我怎么会忘记这份恩情?只是——”他迟疑地瞥向妻子。
恬雨不喜欢他继续从政吧?她说过,她并不喜欢当政治家夫人。
“你不用顾虑我,柏琛,我之前说那些话不是认真的。”殷恬雨看透丈夫的疑虑,扬声澄清。“不论你决定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
是真的吗?路柏琛仔细审视妻子澄清的眼眸,寻找其中是否潜藏着一丝勉强。
“倒是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真的要出来选吗?”殷恬雨柔声问。
路柏琛明白妻子的暗示,这种时机跳出来竞选,背负的可是殷家染上污点的招牌,得不到掌声也就罢了,或许还要遭人辱骂。
他淡淡一笑,只在乎一件事。“如果我出来选县市长,你会投我一票吗?”
樱唇浅扬,如春花吐芳。“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这一票,永远是你的。”
暖意,懒洋洋地在路柏琛胸臆间蔓延,即将担上肩膀的重量,刹那间也犹如羽毛般轻盈。
“我答应你,爸,我出来选。”他直视殷世裕,眼神坚定。“不过有件事我要声明,我会想办法重建殷家在政坛上的政治势力,但要照我的方式。”
殷世裕狐疑地扬眉。“你的意思是,你要走自己的路?”
“我要走恬雨认同的路。”他答得直率。
殷世裕眼色一沉。“大男人不应该受女人影响。”他厉声警告。
路柏琛收到了,却仍坚持。“如果连我的妻子都看不惯我,不愿意留在我身边相挺,我一定会迷路。”
他朝殷恬雨伸出手,她会意,羞怯地走过来。
殷世裕瞪着夫妻俩紧紧交握的手。“你的意思是,你跟恬雨不离婚了?”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她离婚。”
“恬雨你呢?”
“我会一辈子陪在柏琛身边,爸爸。”殷恬雨娇嗓细细,粉颊绋红,许下的,却是一个女人所能道出的,最勇敢的承诺。
一生一世。
“这才对。”殷世裕满意地颔首。“好吧,柏琛,只要你肯重返政坛,你打算怎么做我不干涉,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是个优秀人才,一定能重新荣耀殷家,千万别让我失望。”他殷殷叮嘱。
路柏琛毫不犹豫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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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耳语、黑函、唾骂,这就是路柏琛在这场选战里所得到的。
一场艰困的选战。
但从没有任何一场选战是简单的,从没有任何一张选票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从选民手上拿到,除了具体可行的优良政见之外,大街小巷,贩夫走卒,深入每一寸最偏远的土地,诚恳地向每一个最基层的百姓拜票,才能得到选民的信任。
他一直如是坚信。
“拜托!请惠赐给三号一票,三号路柏琛,恳求各位乡亲父老来相挺!”
飘着细雨的早晨,宣传车缓缓开过街道,停在一座传统市场前,路柏琛下车,亲自进市场拜票。
陪在他身边的,除了几个帮忙发传单的助选员外,当然还有他的爱妻,殷恬雨。
“大家的反应好像很冷淡。”殷恬雨在丈夫耳畔轻声细语,感受到选民的冷漠,她忧虑地颦眉。
“也难怪,下雨天生意不好,又碰到讨厌的候选人,要是我心情也好不起来。”路柏琛自我解嘲,不甚介意地微微一笑。
他愈是不以为意,殷恬雨便愈是心疼。
这回选战,因为殷家深陷政治暴风圈,一路打下来,他备尝人情冷暖,从前处处受欢迎的政治金童,现在成了人人唾弃的落水狗。
她实在替他感到委屈。
路柏琛却还是笑着拜票。“阿伯,落雨天卡寒啊!你有够辛苦。”他操着流利的台语。“今天鱼货看起来不错喔。”
“小姐,这水饺你亲手包的吗?”
“这糖炒栗子真香!恬雨,你来尝尝看,好吃吧?”
殷恬雨蓦然回神,看着丈夫将一颗油亮的栗子细心地剥开,将饱满的果粒递过来。
她接过,咬一口咀嚼,眼眸一亮。“嗯,真的很好吃。”
“要不要买一袋来吃?”
“好啊。”
温热的糖炒栗子捧在掌心,甜蜜芬芳的气息,仿佛也浸透了身上每一个细胞。
殷恬雨心弦一扯,羽睫扬起,凝视丈夫继续前进的背影。
那傲然挺立的背影,是如此坚定、强悍、气宇轩昂。
他不畏艰难,不在意路上这一点点风雨啊!
胸海,顿时胀满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情。
“恬雨?”他回过头,寻找她的身影。
她神采飞扬地奔过去,亲昵地挽住他臂膀,仰望他的明眸温润澄净。
“怎么了?”
“没事。”她抿着嘴摇头,忽然不介意市场里的人有多冷漠了,因为她的心很烫很热。
她陪同他一起拜票,笑容和他一样灿烂,融化每一张凝霜的脸孔。
“路律师、路律师!”一道爽朗的声嗓忽地从后面追上来,夫妇俩同时回头。
是个浓眉大目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打招呼。“是我啊,我去过你的事务所几次,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路柏琛笑。“你是阿强,跟阿清伯他们一起来的,对吧?”
“对对对,没错没错!”阿强很惊讶他的记忆力。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小时候在这里长大的啦,刚好回家来看看。对了,在这摊卖菜的就是我大嫂。”阿强拉着路柏琛来到一个菜摊前。“嫂子,这个路律师以前是立委,你应该知道吧?他人不错喔,很热心,你要帮他多拉几票啦!”
“嫂子你好,我是三号路柏琛,拜托投我一票。”路柏琛笑着握了握阿强大嫂的手。
接下来,阿强又领着一行人,跟市场每一个他认识的叔叔伯伯阿姨邻居拍胸脯保证,强力推荐路柏琛。
待众人士气大振地走出市场,天色不再是一片灰蒙蒙,阴霾散开,一线阳光初绽。
殷恬雨感动地望着微蓝的天空。“太好了,柏琛。”她紧紧握住丈夫的手。“终于有人理解你了。”
“怎么这么说?”他含笑望她,星眸熠熠。“最理解我的人,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
她眨眨眼,领悟丈夫所指的是自己,芙颊一暖,轻声娇嗔。“你明知我不是那意思,不要笑我嘛。”
“我没笑你。”路柏琛俊容一敛,低语。“其实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坏,会对你说谎,恐怕也是因为我对真正的自己没有信心。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曾经是那么软弱的一个少年,也不想让你知道,我对自己的父亲那么无情,更不能让你知道,其实我从政,根本不是为了理想,只是一心一意想得到权势,成为人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