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是我自己“勾引”了父皇。我的人生,为何要如此荒唐?
我真的笑了,眼泪簌簌淌进嘴里,可我还在无声地笑。
父皇的神情有些惊愕,但随后叹口气:“算了。”叫进内侍替我俩沐浴更衣。
打点好上朝的一切,他突然问:“你想要什么赏赐,只管开口。今晚朕会再来看你。”
“让我走。”
我平静无波,看见父皇手背青筋突然横起,我半点不怀疑他会喝令内侍将我拖出去就地正法,那也好过继续做这可笑的禁脔。
可他仅是瞪着我,最终压着满怀怒气拂袖而去:“滚!”
我整了整衣裳,挺直脊梁,无视四下里的诧异目光和在我背后点点戳戳的议论,飘然走出宫门。
回到清流的府中,已是晌午。阳光热烈,当头照下。青天白日,我却宛如刚从阴曹地府游魂归来,找不到方向。
清流夫妇就在花厅用餐。看到我,清流惊喜地冲上前握起我的手:“莲初,你回来了!皇上还说要留你在宫里唱多两天,我还担心着你不懂宫里的规矩,怕你惹火了皇上呢。”
他对我,是真的好。即使昨天我硬要上台,气着了他。可如今,他全然抛诸脑后,只挂念着我的安危。
泪花渐渐迷糊了双眼,我哽咽着刚想伏在他肩头嚎啕大哭,却在旁边李夫人质疑的眼神里顿住。
那双水灵灵的眸子,正落在我颈中,尖锐得像把刀,在锯。
“你不是去给皇上唱戏的么?”她的嗓音比平时要高:“脖子上的那些痕印,又是怎么来的?”
“是啊?莲初,发生了什么事?”清流也注意到了父皇留下的吻咬痕迹,追问。
他眼里,有疑惑,可还是清澄得同当年一样。
我收住了眼泪,慢慢抽回了手。
那样干净的一个人,不是我再该触摸的。我更不想他知道真相,就算全天下都鄙夷我,以为我无耻媚上,我也不要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蔑视。
我丢下他和夫人,径自回小院去了。
小雨正坐在窗前的逍遥椅上,做着针线活。纤美的小脚悠悠晃荡,嘴里哼着儿歌。见我入内,她高兴得跳起来,扔了手里的活。
“怎么做起小孩的鞋子?”我木然望着椅子上的鞋样。
小雨取笑我:“李大哥没告诉你么?嫂子有喜了。我反正都闲着没事,帮她做些针线。”她拿起对已经缝好的虎头虎脑的小鞋子,突然脸微红,细声道:“不过这双鞋子,可不是替她做的。莲初,你猜,这双鞋是给谁穿的?”
李夫人有了身孕?我茫茫然坐下。我最后能从清流那里得到的那一点爱怜,是不是也要被他将来出世的孩子给夺走了?
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我凝视小雨秀气娇美的容颜,带着笑,快活无邪。这么个与世无争的女孩,其实根本不值得留在我身边。
一身污秽,满心阴郁的我,给不了她要的无忧无虑的生活。
“小雨,你走吧。”一瞬间,我已做了决定,替她拉开房门:“回家去吧,好好找个老实人嫁了。”
她吃惊地抬头,半天才意识到我不是在开玩笑,颤抖着抓住我衣袖:“你说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我走?”
我扯开她的手,指着脖子上的痕迹,一字一句:“你看不到吗?我有了别的女人。”
“你撒谎!”她蓦然大叫,泪水已不绝滴落。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居然还笑得出声,原来我也是冷心冷血的人。
“你一早该知道,我会迎娶大家闺秀进门。人家是千金小姐,见不得有个小丫头比她抢了先。你还是走吧。”
我侃侃道来,眼也不眨。小雨终于失声痛哭,用尽全力扇了我一个耳光,哭喊着奔出。
我摸着火辣辣的面颊,,心底却一片冰凉。直到再听不见小雨的哭声,才过去闩上房门。
踏上椅子,将腰带抛过屋梁打了个死结,伸进脖子。
这个被亲生父亲玷污过的身体,无颜苟活于世。
愿种种烦恼哀伤,从此隔断,还我永远的解脱。
我阖眼,脚尖用力一蹬,踢翻了椅子。
魂灵儿飘飘荡荡飞上了九天,脑海里白花花的,一片片掠过,全是那年城门外落的雪。
母妃,我很快就来陪你了,楚儿好想你啊……
可上苍似乎连我这点乞求也不肯满足,在我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房门被踢开了。清流变了调的声音在狂吼。
我最终仍是死不成。
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清流。他眼圈发黑,下颌青青的须根显然几天都没修过。
“莲初,莲初,你怎么如此傻?”
他劈头就骂,下一刻却紧紧抱住我:“是我不好,不该让皇上带你回宫,害你遭这等罪。”
我愕然,但看到自己身上崭新的睡衣,立时明白了。
清流,一定已经发现了我被男人侵占的痕迹。
我苦笑,即使清流一早预知这结局,难道他还能阻止父皇的决定?但我依然感激他。
李夫人也在房内,站得离床远远的。名贵的素绢帕子掩着嘴,神色里有点怜悯,也有厌恶。
也对。这身体,我自己都觉腌脏,何况是她。
我慢慢又闭上了眼帘。听到李夫人松了口气,来拉清流:“让他休息吧,你也两天没合眼了。”
清流叹着气:“我不走,我怕他想不开,又会做傻事。”沉默了一阵,又自怨自艾:“都怪我不好……”
李夫人终是受不了他万事往自己身上拉,微恼道:“要怪也只怪他自己,偏要心痒上台出风头,唱什么‘凤飞离’,真是戏子改不了贱命。”
我震惊,想不到这个人前仪态万千的女子竟口舌忒地刻薄。只是,她似乎已经忘了,若非我这贱戏子,谁来替她兄长挡过一劫?
“你,你竟然说这种话?”清流也惊怒,低声叱呵:“妇道人家,多积点口德。”
李夫人应是从未受过此等重话,嘤嘤哭道:“你就只知挂着他,不用管我们母子俩了。你陪他去罢,不然他又寻了短见,万一皇上哪天心血来潮,又要召他进宫,你拿什么交差?就等着咱满门抄斩算了。”
她一路哭喊着跑了。清流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喃喃道:“我要做爹爹了?啊,哈哈……”他像孩子般手舞足蹈地冲了出去找夫人赔罪。
李夫人那番话,却也提醒了我。
我呆呆地凝望屋顶,角落里,一只蜘蛛正忙碌吐丝织网。它的一生,就是织就一张牢固的网,从此捕食无忧。
而我的一生,已经是张网,将我层层笼罩,无从逃遁。连求死,亦是奢望。
我静静地休养,清流知道我将小雨赶了出府,也没再追问什么,只叹道:“也好。”
他心里,似也已认定我扛不起一个男人的担子。毕竟,连自己也保护不了的男人,谈什么成家立业。
他绝口不再提功名之事,我也日夜缄默。我们唯一的交谈,仅是在饭台上寥寥数语。以往那夜半剪灯芯,靠肩读诗书的日子,遥远得仿佛已是前生梦境。
李夫人也全无那天的尖酸,对我依然笑脸晏晏,甚至比从前更亲切几分。也许她以为我不曾听到她那天的话,也许是清流告戒过她,也或许,只是因为不想我再度萌生死意,连累了李府。
这一层利害,不用她说,我也明白。
她的注,押对了。
两个多月后,中秋。
宫轿停在了府前。皇帝传旨,嘉奖我上回的“凤飞离”演得入戏,赐下几大箱的绫罗珠宝,还要我去为今晚秋宴献艺。
还好,他用的字眼是献艺,不是赤裸裸的侍寝。虽然从跪伏听旨的清流夫妇到宣旨的太监,都心照不宣,我此去,不过是将在另一个男人身底下扭动呻吟。
清流望着耀花了大厅的赏赐,脸上阵红阵白,拉着我的手嗫嚅,却终究没说什么。
原本,他也确实帮不了我什么。
我默默地朝他点了点头,上了轿。
本以为轿子会直入父皇的寝宫,过廊里却被人拦下,有人盘问了几句,轿夫突然调了头。
停下时,几个太监粗暴地将我从轿里拖出,压着我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眼前珠帘低垂,两边高脚紫铜香炉,凤凰喙里袅绕吐着龙涎沉香。
这香味,幼年也常在母妃的殿里闻过,只不过母妃的香炉是丹顶鹤。只有皇后才能用凤凰图徽,这也是心比天高的母妃一直想一争高下的痛处。
我低着头,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人把我带来这里。她也不开口,只听见轻轻的金属声,那是她长长的纯金护甲套敲在凤椅扶手上发出的声音。
就当膝盖冻得发麻时,终有人打破了死一样的沉寂。
父皇一身便服入内,脚步在我身边稍稍停顿了一下,上前掀开了珠帘:“梓童,怎么不去秋宴?”
“哀家若是去了秋宴,不就见不到皇上了吗?皇上难道不是想在自己的寝宫独自听这小戏子唱曲么?”相隔多年,皇后的语调比往日更冷淡,甚至带讽刺。我垂低的视线里,看到她纤长的手正缓慢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呵,父皇终于又有了子嗣?无怪皇后有对父皇冷言相向的胆量。
父皇有些狼狈,旋即朗朗笑:“梓童多心了。中秋佳节,朕当然是要与梓童一起去御花园赏月。”
“谢皇上,只是今夜风寒露重,哀家怕冻着这小家伙。”皇后指指自己腹部,冷冷的语气带着得意和欢喜。
父皇一拍额头,笑嘻嘻地摸上皇后肚子:“是,朕糊涂了,冻坏了我的皇儿可罪过了。”
皇儿?看来父皇真的是朝思暮想,也盼着再生一个男儿。
可笑你的楚儿,就跪在你面前,你却半点也认不出。
我双眼渐渐迷蒙,心,越来越冷。
父皇却回过头,吩咐那几个太监放开我,叫我起身,就在这里为皇后唱上几曲。
我诧异自己的忍耐,面对害死了母妃的皇后,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为她唱曲。
想必,我的血,已经凉透。
如果说那么年来,始终还幻想着有朝一日能重享父皇的爱,还憧憬着有否一日能为屈死的母妃伸冤,那此刻,一切已成泡影。
当死都成为遥不可及的美梦,我只有好好唱我的曲,好好演我的戏。希冀不要触犯了任何人,殃及清流。
他,大概是这世间我最后牵挂的一点东西了。
皇后看我的眼神一直高贵不屑,但慢慢漾起点惊惑。
我笑了,做了亏心事的她,这些年来,不知道是不是经常在梦中见到母妃的鬼魂呢?她,一定是从我身上看到了母妃的些许影子了吧。
“皇上,哀家想休息了。”她转头不再望我。
父皇自然留在了皇后寝宫过夜。
我被太监带到皇后宫门外。父皇既没交代他们送我去何处,也没说我可以回李府,所以他们就让我跪在宫门外空旷的青石板上。
今晚的月亮,真是很圆。
我茫茫望月,什么也不想。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值得我再去想。
风也很大,我试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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