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多……数都数不清。只要是归晴能给的,都想毫无余隙的榨取。
哪怕是一个微笑,一个喜悦的眼神。
“我信你。只劝你一句话,不要委屈着自己,给的太多。”仇心站起身,笑了笑,“你是聪明人……不过,陷入情爱,难免有些事看不清。恩怨、爱恨,每一样到了极致,便成反面。”
施恩太多太重,当受惠者无法承受相报时,便只能逃避,遂成怨。
爱意太浓太深,期望也随之攀升,当无法承载消受时,便只能决裂,遂成恨。
恩多重,怨多深;爱越深,恨愈浓。
凡人,只可施小善。不顾一切的舍身给予,必遭天谴众怒,尸骨无存。
北奴望着仇心离去,唇边一抹浅浅苦笑漾开。
不是不清楚这点的……但对自己而言,这世界上,没有比归晴平安幸福,更重要的东西。
若有天遣,请施于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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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心在获王府盘桓了些时日,便走了。据他说,只是来躲几日官差。
临走前,留下一句话——斯人已逝,还望怜惜身边人。
归晴知道他所指为何,却只淡淡一笑带过。
他这一世,注定是要追随衍真的。至于北奴,等大功告成、心愿了结,他自然会给足银钱,好好安置北奴下半生。
眼下已是深秋。
归晴得到密函,说是来年早春,轩辕奚将亲率大军,攻打北毗摩,让他及早做好准备。
三年多苦心筹谋,终于到了最后决战。
归晴平素的生活和决策,已经完全离不开北奴。在书房里,他将密函拿给北奴,让他看过后烧掉。
“殿下,是真要帮助轩辕奚夺取北毗摩?”北奴看过后,将那几张薄纸投入铜暖炉,烧成一堆灰烬。
“没错。不然,如何能杀定川。”归晴攥着拳,只觉得心中热血沸腾,“三年了,总算等到这刻。”
北奴沉吟片刻,又道:“轩辕奚不会放过定川,必取他性命……殿下在布置完一切,天朝大军开至落城之前,可功成身退。”
“为何?”归晴偏过头,有些诧异的望向北奴。
“……没什么。只是,不想让殿下陷入无谓仇恨。”北奴走过去,忽然抱住了归晴,“那人死前,曾说过让殿下复仇……但北奴以为,他这句话,不过是让殿下活着的理由。他既然和殿下相爱,所希望看到的,就决不是现在满心仇恨的殿下……他一定,还说过别的话。但殿下,却不愿听,也听不进去。”
我曾说过,让你找到两情相悦的人,寻个平静隐逸的去处,安安稳稳过一生。
只要能给你幸福……那个人,是不是我,都无所谓。
归晴,你可记得。
“北奴,不是你所说的这样!”归晴挣开了北奴的怀抱,泪眼朦胧,慢慢摇头,“他一直在等我……一直在等我!”
其实,自己心中明白,北奴所说是真。
但,还是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如果拂霭真的对自己放了手,只剩祝福,人间幽冥,又哪里去寻。
“殿下……”
“北奴,此事不必再提。”归晴打断了北奴的话,急匆匆自顾自往下说,决意要断了北奴念想,“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对我好,但我们之间,根本没这个可能!纵是抛下拂霭不谈……如果是在你和绛瑛之间选择,我也只会选择绛瑛,而绝对不会是你……北奴,你是我的朋友,我的臂膀,却永远不可能令我爱慕追随。这点,你要明白。”
“……北奴说过,一切都是北奴心甘情愿。并不是一定要,殿下付出相同的心思。”胸口绞痛抽搐的厉害,脸上却仍然勉强笑着,“只要殿下能放开过去和仇恨……北奴怎样,都无所谓。”
“那样最好。”归晴想起前尘,也心痛如绞,急于结束这段谈话,“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有些事要想。”
“是。”
退出了书房,替归晴掩上门后,北奴又在原地站了一阵子。
过了片刻,果然听到书房内传来细细、压抑的抽泣。
虽说外表变得坚强,但那仅仅只是层用来防御的硬壳。内心的软弱伤口,轻轻一触就会疼痛欲绝……归晴,我该如何帮你?
好在,你已经开始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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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早春,天朝皇帝轩辕奚,率领百万大军,亲征北毗摩。
落城,是北毗摩王城若阶的卫城,也是第一个要攻陷的城池。
“我要随军守城。你跟王府家眷一起,离了落城,去若阶避避吧。”绛瑛一身甲胄,腰佩宝剑,神情肃穆的对归晴道。
周围,家丁仆役们已经在忙忙碌碌的捆扎东西、搬运箱笼。
“为何?看情形,竟是整个王府都要搬空?”归晴抬眼,神情有些诧异的望向绛瑛。
“不瞒你说……此次天朝大军势如破竹,已攻下我方三道防线,兵临城下……而且,中途我方不少将领纷纷向轩辕奚倒戈。”绛瑛深深吸了口气,“我们经过商讨,决定将兵力集中在王城若阶,以天时地利进行决战。落城,已被放弃。”
“那你岂不是很危险。”计划看来进行得很顺利,归晴心中不由暗喜。
“呵呵……你是在担心我么?”绛瑛听他这么说,一脸很开心的表情,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抚着他柔滑的黑发,“放心,我主要是在后方坐镇指挥,撑不住时就立即往若阶撤退,不会有事。”
“对了,只跟你说一件事。北奴,要留在这里。”绛瑛沉吟片刻,又道。
不能让那个人离了自己眼前,单独和归晴在一起……否则,难保在时局动摇之际,他不会说出真相,和归晴乘乱远走高飞。
“……北奴在我身边侍候时间久了,换个人会不习惯。”归晴咬了咬下唇,尽量宛转的拒绝。
也的确是……这些年,无论哪个生活细节,都开始渐渐依赖于他。
习惯了他泡的茶,习惯了无时无刻在自己身旁守候的高瘦身影,习惯了每日研磨的浓淡得宜墨汁、将书卷纸张整齐归类……甚至习惯了,遇到任何困难,都向他倾诉、找他解决。
“……你去若阶的话,绝不能带着他。”绛瑛的眼珠转了转,语速减慢,开始寻找可以令人信服的理由,“我们虽只把他当小厮使,但人人都知道,他是依青族所献的性奴。在落城,获王一手遮天,无人敢提这话……但到了若阶,天子脚下,就不一样。你纵然不为自己,也总要为获王府顾惜着清名不是。”
归晴犹豫片刻,终于点头:“既然如此,好吧……绛瑛,你要好生看顾他。”
绛瑛表面微笑,暗地里磨牙:“你放心就是,此事交给我。”
他将来还要成为,医治你心病的良药,绝不会让他轻易死掉的。
你放心就是。
下一秒,绛瑛忽然凑过去,轻轻咬了咬归晴的唇瓣,脸上浮现出妩媚神色:“归晴……你对北奴好得,我都有些嫉妒了呢。有时候,我都在想,你们两个会不会瞒着我私奔。”
“……怎么会。”归晴同样也习惯了他的亲昵,哑然失笑,“他和你,是完全不同的。”
“我和他之间,如果只能选择一个人永远相守,你会选谁?”
“当然是你。”归晴不假思索。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绛瑛对他来说,是施恩者;而北奴对他来说,是一时心软救下的可怜人。
虽说自己心里只有拂霭,这种选择不可能发生……但知恩图报,是人之常情。
话音刚落,归晴忽然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对,他慢慢的转过身去。
北奴就站在他身后,神色惨淡黯然。
绛瑛勾着归晴的脖颈,眸中满是得色。
“北奴……”归晴双眼圆睁,嗫嚅着。
尽管这是事实……但他,绝对不想这样伤害北奴。
这句话,单独和北奴说,还算得上是表明态度。当着绛瑛的面,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就是不折不扣的羞辱。
“留在落城的事,北奴已知道了……告辞。”过了片刻,只见北奴长长吸了口气,朝他们深深一躬后离开。
声音,却在轻轻的颤抖。
院中落满浅浅春雪,无人打扫,结成薄冰。北奴离开的脚步,声声是冰晶乍裂。
七日后,轩辕奚大军抵达落城脚下。
除了镇守的十万精兵,和足以维持一个月的粮草,整个落城完全搬迁,几乎成为了空城。
绛瑛全身甲胄,端坐在城楼之上,满怀信心地望向环城伺立的兵士们。
此阵,呈环形包围着整个落城,用十万精兵肉身,与重型战车塑成。城池前门后门敞开,阵势按八封形与城内相联成一体,以天时流动。
城池既空,内部又按八阵图的走势方位,挖壕筑堤。
如此,粮草兵源绵绵不绝,既可战时互相呼应,又可让兵士们轮休,达到作战的最佳效果。
整个城,成为与兵士们浑然一体的堡垒。
轩辕奚十倍兵力于己方,此次攻城,必是采用稳打稳扎的战术,分三方突破。如果是长时间战斗的话,后援粮草很难为继。
如此布阵,敌人就是攻进城内,也会迷失道路方向,遭遇强有力、及时组织起来的抵抗和巷战。陷入困境之后,又与粮草兵备脱节,难以为继。
这是绛瑛费尽了心思,才从北奴口中套出的守城阵法。他有些不放心,又拿这套阵法去问麾下军师谋士,直到个个都说绝妙,这才真正用上。
本来,放着身边可用的最佳资源不用,向来不是绛瑛的作风。
“没想到你这样一个人,不吃软的,却偏偏怕硬的。”绛瑛回过目光,望向身边坐在藤椅上,披着浅棕色长衫的北奴,笑道,“还是怕死吧。”
“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死了,再见不到归晴。”北奴轻微地朝椅子里蜷缩了一下,有些畏惧的垂下眼帘,望向手上包着的厚厚纱布。
“放心,虽然尽可能的令你疼痛难过,却只不过是可以很快恢复皮肉之伤。我嘱咐过他们,不能伤到筋骨。”绛瑛笑着,伸手扶上他的肩,“不然,等守城的一个月结束,归晴看到你身上的伤,我该怎么解释。”
北奴的身子轻轻颤抖着,神情畏缩,始终没敢抬眼。
绛瑛唇边的笑容渐渐消失。
真的……被那些刑罚弄怕了吗?也难怪,那些专事拷打的狱卒,多得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手段。
他这种反应,是正常的。
只是,有点失望。天下闻名、用兵如神的谋士,让归晴生死相许的人,竟只得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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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百万大军驻扎在落城城前,黑旗黑甲,如黑色潮水般望不到尽头。
“不……不可能。”
正午,地势最高的山陵之上,轩辕奚骑在马背,望向落城方面所布的阵势,眼角慢慢湿润。
只是来勘测敌情……却没料到,居然看到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世上的东西。
那个守城兵阵,是旧年攻打牵萝,自己养箭伤时所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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