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厅里的人皆拉长了音调,“二——爷?”
“终于找到你了……”小厮边喘气边拉着步熙然的衣袖,“二爷,好端端的,你怎么自个儿跑到百里府里头来了?”
步熙然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暗骂。
“不上道的家伙……”这小子是专程来拆他的台吗?
小厮关怀备至地望着他铁青的脸色,“二爷,你怎么啦?”
“闭……嘴。”步熙然频频对他眨眼暗示,希望他看了后能够识相点。百里飞雾在思考过二爷这个称呼,并盯了步熙然头上紫冠好一会儿后,唇角缓缓地扬起笑意。
“敢问贵府的二爷贵姓?”百里飞雾漾着亲切的笑容,对那个不怎么上道的小厮懒懒地问。
“姓步啊!”小厮想也不想地就实话实说。
“步”这一字甫出口,又让满厅都对紫冠府敏感的人们拉高了音量,“步?”位处步熙然身旁坐位的飞烟,也讶异地撩起红绣巾看向身旁出手接住她的男人,并且开始在心底祈祷他千万别与紫冠府沾上半点关系。
“呃……他说的步是……”步熙然急忙想补救,“是布料的布!”
失望的口气自大厅四面八万传来,“噢,布料的布啊!”
“二爷,你是何时改姓的?”仍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厮,又不会看脸色地问起实话来。
步熙然一把扯过他,低声地在他的耳边警告,“识相点,再扯我的后腿你就回家吃自己!”
“识、识相?”小厮结结巴巴地问,完全不知哪儿说错话了。
正当步熙然以为他有把握能够瞒天过海时,冷不防地,又有一个四处找他的人冲进来朝他大喊:“二爷!”
百里飞雾动作快速地赶在步熙然之前栏下前来的礼务坊管事,笑意可掬地指着步熙然向他请教,“请问,你的这位二爷来自何处?”
“金陵城。”弄不清楚状况的礼务坊管事报出步熙然的来历。
所有与百里府有关的人们,又拉高了振奋的嗓门,“金——陵——城?”
“在下从未听闻金陵城有布这一姓氏,不过……在下倒是对赫赫有名紫冠府的步家有所耳闻。”百里飞雾在两眼看向步熙然时,得意洋洋地对他咧出个完全不信任的笑容。
“这点不足为奇,天底下同居一城且同音同姓之人比比皆是。”步熙然有招接招,慢条斯理地答来,更加不肯承认自己就是步家的人。
“那你不可能正巧叫步熙然吧?”百里飞雾在问步熙然的同时,以眼神顺便问向他身旁那个很会警话的小厮。
“你怎知道他是步熙然?”一点也不知道被人套话的小厮,在百里飞雾的眼神下,马上抖出步熙然的全名来。
“谁叫你多嘴的?”步熙然的声音顿时冷到骨子里,并且很想掐死这个老是说溜嘴的大嘴巴。
“我……我又说错话了?”小厮期期艾艾地指着自个儿的鼻尖,还是不知道这回他又是错在哪里。
步熙然气结地拎着他的耳朵大吼,“哪边凉快哪边去!”
“原来紫冠府新任的紫冠商人就是你。”套了大半天,百里飞雾总算弄清楚接到他妹子的男人是谁了。
“你认错人了。”步熙然抵死不认帐,撩起脚边的衣衫,打算速速离开此地,免得再生风波。
收到府内下人通知,十万火急返家的百里飞云靠在大门边,唇畔噙着一抹笑,看那个急急朝他走来的步熙然,在见到他时又掉头换个方向走。
“熙然,自从你病了后,我就很久没见过你了。”百里飞云一闪身就跃至他的身后勾着他的颈子对他打招呼,让想跑又跑不掉的老友没地方躲,“四年多不见,近来可好?”
百里季兴奋地自椅中站起,“飞云,他真的是步熙然?”假如这个人真的是步熙然,那他不就捡到一个东床快婿了?
“认识这小子这么多年,我怎会认不出来?”从他头一回护送镖银至紫冠府,他就认识这个爱窝在府里头舞文弄墨不爱做生意的老友。
步熙然没好气地赞着眉,“你就不能忘了我的长相吗?”
百里飞云走至他的面前,轻弹他光洁的额际,“你这爱躲、爱骗人的小子化成灰我都认得。”
“化成灰也认得?”太神了吧?
“你想赖掉这门婚事?”百里飞云眯细了眼,肝火旺盛地问向死板着一张臭脸的步熙然。
步熙然不怎么敢期待,“可以成全我吗?”
“我小妹你有哪一点不满意?”百里飞云马上换了张脸色,蛮横又霸道地逼问。
“没、没有……”他要是不满意,哪会在看呆了之后替自个儿找麻烦地接下她?
“有我们这种高贵又亲切的亲家不好吗?”百里飞云更是咄咄逼人地以指尖戳着他的胸膛。
“不,我没那个意思……”这种亲家是很高贵,但绝对不亲切。
一直在旁闷不作声的百里飞烟,拉下了头上的红锈巾,终于决定挺身出来帮步熙然打这场仗,免得他莫名其妙地娶了个女人过门,而她也不情愿嫁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飞烟柔声地对百里飞云否认,“大哥,他不是我的新郎倌,他没接到我的绣球。”
“但他接到你的人,而且还是连人带球。”亲眼目睹整个过程的百里飞雾,提醒她步熙然可不只接了一个人而已。
飞烟不慌不忙地为步熙然找台阶下,“那是误接。”
步熙然频频点头,“对对对,是误接。”这女人太上道了,完全明了他的苦衷是什么。
“无巧不成亲嘛,是误接也无妨。”百里飞云冷笑,勾紧步熙然的颈项,“总而言之,他当我的小舅是当定了!”
百里季一点也没把步熙然与百里飞烟眼底的丧气看在眼中,笑得合不拢嘴地拉着她的手,“飞烟,你甭再挑了,你的新郎倌最佳人选就是他,能与紫冠府结为亲家,这可是莫大的喜事。”
步熙然看出了她眼底的不愿意,马上识大体地朝百里飞云拱手道别。
“飞云兄,成亲这一事,我看还是由我大哥来做主较妥,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告辞。”
“别想跑。”百里飞云懒懒地伸出手一把揪住他的后领,不肯让他就这样跑了。
“飞烟,你也给我站住!”百里飞雾也不疾不徐地叫住想走人的妹子。百里飞云将步熙然拎回原处,并对他咧着白牙轻声笑,“你甭急着走,我已经差人通知你大哥了,今晚你大哥就会收到我的口信,我想他应该不会反对这门婚事。”
有如一片乌云刚刚飞来压过步熙然的头顶般,阵阵的惊雷打醒了他,让他顿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步熙然跳脚地扯紧他的衣领,“你通知了我大哥?”
“对。”百里飞云满意地抚着下巴,“在你大哥回覆我们之前,你就暂住下来等好消息,说不定收到你大哥的口信后,你和飞烟就可以先拜堂成亲。”
“我有事急着出门,恕不奉陪!”一旁的飞烟听了马上急急的要离开。
“百里兄,我还约了友人洽谈公事,改日再叙!”步熙然也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肯再多留下来一刻钟。
百里飞云气抖着两肩,在他们俩逃出大门之前对厅内所有的武师下达命令,“来人,送小姐回房、送步二爷至客房!”
“让路,统统别拦着我……”被众人挡住去路的飞烟,噘着小嘴恼火地瞪着一批又一批的拦路人。
“慢着,你们找错新郎了,我真的是不小心接到的。”步熙然边挣扎边对这些阻挡他的人解释,可惜没人将他的话听进耳里。
百里飞雾在后头又追加上一道命令,“务必将他们俩门房的大锁锁上,谁也不许替他们开门。”
“大哥、二哥!”飞烟在被人架着走时还不死心地回头叫着。
“百里飞云,你不能对我这么做!”
步熙然想挣开身边的武师,气急败坏地对那个老友大吼。
百里飞云压根儿不听任何请求,烦躁地挥着手叫人将他们俩关进房里,“别听他们嚷嚷,押下去!”
“所有人听清楚,府内从今天起严加戒备,一个也不许让他们逃了!”百里飞雾也未雨绸缪地防范会有逃婚事件发生。
大厅的人在他们俩双双被架走之后散去了大半,百里季忧心地拉着行事素来莽撞的儿子。
“飞云,你确定这样成吗?你不觉得咱们这样好像是在强嫁女儿、强拐女婿?”好好的一桩婚事,被他们弄得像打鸭子上架,那个步熙然看起来好像真的是没有半点意愿要和他们结成亲家。
百里飞云得意地握紧拳,“这叫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百里季仍是满心的不安,“可是……”
“别可是了,反正有人要娶就该感谢老天爷赏脸了,谁有功夫去管飞烟要嫁的人究竟是谁?”百里飞云才不管那么多。
百里飞雾也搭着他的肩卖力鼓吹,“爹,住后你不需再为飞烟的终身大事发愁,相信我,紫冠府的米绝对够飞烟去蛀,你大可安心。”
望着两个儿子乐见其成的眼眸,和思及小女儿早已到了适婚的年纪,百里季在重新思考过一回后,也不再管这桩婚事到底妥不妥当了。
“有道理,就嫁给他。”
夜未央、人未静,这不是飞天遁地的好时机,位在百里府客房的贵客,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希望月亮能快些升上天际。
步熙然吹熄了桌案上的灯火,看着外头被灯火照得亮晃晃而映在门栏上的人影。
被人关进这间客房后,在他房门外头看守的人多得让房里的苍蝇也飞不出去,入了夜后,门外的灯火甚至比他房内的灯火来得明亮,光是看那些人影,他就知道百里飞云派了多少人。然而就在他的隔壁房,稍早也不时传来一个音量与他差不多的抗议声,就连抗议内容也与他相同,也许,百里飞云派去防范百里飞烟的人不会比他来得少。
面对百里飞云这种决心嫁妹又毫不讲道理的武夫,步熙然这个看起来斯文的生意人,再怎么舌灿莲花,也无法阻挡百里飞云硬要将他们两个凑在一块的决定,但他不想娶妻,而百里飞烟似乎也不愿成亲,这般地锁着他们,只怕会让他们这两个被强架着准备成亲的人,逃跑的决心更加坚定。
步熙然考虑了许久,放弃立刻逃出这座百里府的想法,打算等至夜够深的时分再来逃跑,留给百里飞云一点颜面。至于大哥那边,在短期内绝对无法谅解这种行径,他也只好暂时逃家一阵子,待他气消了后再想办法回家。
打更的钟声自远处传来,提醒步熙然又等过了一个时辰。外头更显得静谧,不再如先前那般吵吵闹闹,而守在他门外三三两两交谈的人声,也在夜色愈来愈深时变得模糊不清。算算时刻,也该出发了。
步熙然轻巧地跃下床缘,将栏放在桌上简便的行囊甩上肩头,就在他攀上窗沿准备逃走之时,发现对于逃婚这件事,好像还有一个人与他有志一同。他压低了音量,懒懒地问着隔壁正与他一样都攀在窗口的女人。
“姑娘,大半夜的,你上哪儿?”天气这么好、气氛这么好,才让每个人都很想在这时分攀窗逃跑?
飞烟转首看了他一眼,自菱角似的小嘴里缓缓地吐出三个字。“吃——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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