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们把染霜按在梳妆台前,为她敷粉施朱,描眉画眼。染霜惊觉这胭脂水粉的味道竟有些陌生了,从前的她每天必会梳妆打扮,细细的描绘精致的妆容,不落一点瑕疵。此番想来,自己已许久未沾燕脂香粉,亦无意去做红妆季布。连发髻都只是按照王府的形制随意扎上,并无讲究。真不像自己的行事风格,也罢,从前的自己也只剩下唾弃。
染霜望着铜镜,怔怔的出神。直到旁边的婢女叫唤,染霜才回过神来。看清铜镜中的自己,真像,即使面容略显稚嫩,施的也只是淡妆,但镜中之人精心打扮的样子像极了前世的染霜。前尘之事又涌上心头,染霜伸手盖倒面前的铜镜,低头深深的呼吸一下,抬头,“走吧。”
“真漂亮。”在马车前等候的楚修朗,看见身着宫装,略施粉黛的染霜轻移莲步,翩翩走来,满是惊艳。
“谢王爷夸奖。”染霜盈盈施以礼。
染霜与王爷仍是同乘,于旁人看来,这是莫大的荣幸,屡次同乘足见王爷对车内女子的喜爱。但染霜从来都是与王爷同乘,颇有些当局者迷之况。
虽染霜已习惯与楚修朗同乘一车,但以往都是为他抚琴。王爷谅她大病初愈,免了她此次奏乐。车内无人说话,只有些街道传来的嘈杂声,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量染霜再能忍,此时也不免有些坐立不安。
“虽是初次进宫,你也不必过于紧张。”楚修朗看染霜坐立不安的样子,率先打破了沉默。
“是。”染霜仍有些紧张。
“宫中之礼可都已学好。”
“奴婢愚钝,但经嬷嬷悉心教导,宫中之礼亦以知晓。”这宫中的礼仪,染霜前世已习,早熟记于心。此番嬷嬷教得也尽心,御前失礼之事大可不必担心。
王府就在扬安城内,离皇宫也不远。走了两刻钟就到了。马车进了禁宫内城便不再允许进入,剩下的路只能自己徒步走过去。所幸这也并非正式接见,不必经过大殿,直接从侧门进入。虽染霜救了王爷,但还不到可单独接见的程度所以不必再绕去后宫,而是去设宴的中和殿,所走之路亦大大缩短。
很快,煦王一行人就到达了中和殿。
“煦王,到!”尖细的声音想起,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见过煦王殿下。”在场品位比煦王低的人都要起身行礼。
楚修朗一摆手算是回了礼。
楚修朗与染霜一同谢礼后便就坐,因楚修朗与染霜身份悬殊,两人自是不能坐同于一处。楚修朗身为煦王与其他皇子公主坐在一起,身旁伺候的人也自然只能是宫女,而染霜则坐在众女眷一处。
“贤王,到!”那尖细的声音又响起。声音透过耳膜,刺进染霜的心。
染霜不住颤抖,隐于广袖中的手紧握,指甲深深陷进手心。贤王……楚修宇!
“你是染霜,果真人如其名。”
“你喜欢他吗?我喜欢你……”
“只要你帮我把他扳倒,你就是我大楚未来的皇妃!”
“染霜,是你太傻了。”
“你真是下贱”
……
前尘种种涌上心头,染霜恨意翻滚!
身为嫡长子的楚修宇在日旸帝一众皇子中最早封王,赐号“贤”。此时,日旸帝身体尚为康健,楚修宇虽未成太子,却是于立储之中,众皇子里呼声最高的一个。
“见过贤王殿下。”染霜浑身僵直,声音颤抖得不成音,若不是周遭的人一起行礼,染霜的不自然恐怕早已被发现。
染霜微微抬眸,只督见一个深紫色的影子便匆匆埋头,一下一下深深的呼吸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等到楚修宇就坐染霜重新坐下,心情也稍稍得到平复。手心传来一阵刺痛,摊开右手一看,手心四个月牙形的伤口正渗出血丝。
染霜暗暗收回了手,闭上眼睛,长吁了一口气。压下心中强烈的恨意。再睁眼,已是一片清明。
“皇上驾到”尖细的声音又响起,众人起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在中和殿回响,好不壮观。
“平身。”此时老皇帝身体尚为康健,话语间中气十足,满是威严。
“奏乐。”宫中乐师们开始奏乐,舞姬亦款款步入大殿。
“赐宴”宫女托着精美的菜式鱼贯而入。
中和殿霎时一派歌舞升平。可这禁宫之内何曾太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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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嫁予煦王
“又逢春兮,朕今日于此设家宴,望天家之福,福泽连绵,天家之子,岁岁平安,朕,先干为敬!”话毕,皇帝一仰头,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下座的众人亦举杯,仰颈饮尽。
中和殿内琴瑟和谐,歌舞升平,一派欢声笑语。
“修朗,你前一阵春狩时遇刺,今可还好。”皇帝望向正在与八皇子楚修卫畅谈的楚修朗。
“承蒙父皇厚爱,儿臣已无大碍。儿臣没有受伤也是因为府上的一位琴师舍身相救。”楚修朗明白皇帝绝不会只是问他安好,说过要见见染霜,此时皇帝提及此事便是想见。
“噢,此事朕亦略有耳闻,如此英勇护主之人快予与朕一见。”皇帝也想见见这位琴师,只不过先前自家老六一直说那位琴师重伤未愈,不便相见。听闻那是一位女子,皇帝亦自有一番打算。
自幼于乐坊长大,十二岁时进入富商家做乐师,后富商家道中落,落入人贩子之手于日旸三十六年被煦王买回府。出身卑微,倒也身家清白。
“染霜。”楚修朗向众女眷轻唤了一声。
染霜从众女眷中起身,清丽如芙蕖,那一身气度若幽兰,淡雅而不失坚韧。但这样一位看似柔弱的女子,竟会做出舍身护主之事,其英勇亦可嘉。
染霜走向楚修朗,向他微微行一礼。转身走向大殿,走到正殿中央,“奴婢叩见皇上。”染霜从容的行礼,虽是第一次面圣,动作却不见生硬。
“平身。”皇帝看到面前清丽大方的女子,心中又生出几分好感。
“是你救了煦王,唤作何名?”皇帝脸上有些许笑意。
“回圣上的话,奴婢染霜,是王爷赐名。”染霜说到这,心中亦有些欢喜。
“修朗。”皇帝话题一转,把楚修朗唤了过去。
“修朗你今年,二十有四了吧。”皇帝眼中笑意更深。
“回父王,儿臣今年过了生辰便二十四了。”楚修朗似乎预感到什么。
“你也知道你今年二十有四了,你看你八弟去年都已将婚事定下,你的兄长们亦已有儿女,而你却一直未娶妻,你母后亦为此事着急,现在依朕看这染霜姑娘就是不错的人选。修朗,你看如何啊?”皇帝看着染霜笑意盈盈。虽然此事皇后只是提过几次,毕竟不是亲生,皇后尽力照顾但无太上心,但楚修朗是他所宠信的儿子,他已是这年纪,娶妻之事自己亦应当重视。
“婚姻大事,听凭父母之名。”楚修7朗没有明确态度,但隐意已是同意这门婚事。
染霜心惊,皇命难违,但,不可以!
王爷竟也同意……自己可是染霜!那个身负背叛之罪的女人!她应该身至地狱,王爷怎么可以娶她!王爷要娶的是贵族小姐,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而不是她一介卑贱的琴师。若王爷娶了她,只会折了王爷的福。况且,在她那里,早已不是什么配不配的上的问题。叫她该如何跨越心中的那道坎,叫她如何心安理得的嫁给一个自己曾亲手杀死的人……
那日王爷以奇楠香琴相赠染霜就已感受到,王爷对她不仅仅是主仆。她是王爷的劫,她不应该再踏足他的生活,她是祸,她本就应该躲得远远的。她护得了他平安,唯独此事,她阻止不了……
“染霜姑娘,你意下如何。”皇帝也只是形式上询问,嫁入天家,这天下的女子有哪个会不愿意。只要染霜点头,他可以马上赐婚。
“谢圣上隆恩,奴婢惶恐。奴婢出身卑贱,福薄命浅,无才无德。只恐辱没了王爷,若往后言行有失仪之处亦怕会给天家蒙羞。请皇上收回成命!”染霜即使冒着触犯龙颜的大罪也绝不能嫁给煦王。
“既然染霜姑娘有此担忧,再勉强也是无济于事,天家之威比什么都重要,这婚事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还请父皇收回成名”皇帝刚要说话就被楚修朗截去了话头,楚修朗虽也想揪住染霜的衣领质问她,但此时保住染霜的命最重要。把皇家的威严这顶大帽子盖上,皇帝也不好再坚持。
“既然如此,这门婚事便作罢。”方才没有把话说死,亦没来得及赐婚,染霜虽是拒绝,但把错归咎于自身,不好责怪,楚修朗给皇帝一个台阶下,皇帝也就顺坡而下,虽心有不满但也不再勉强。
在一旁的楚修宇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垂下眸,挑了挑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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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米娜桑~祝各位爷新的一年心想事成!新年狐狸我不要再词穷(什么鬼)!
☆、第十二章 意欲何为
一小段插曲过后,大家照样把酒言欢。皇帝脸色虽无异,但谁都不愿除了霉头,也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
染霜坐在一旁,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茶,心却不能平静下来。虽避过了皇帝降罪,但这门婚事王爷也是同意的。自己这一番,不仅忤逆了圣意,更是拒了王爷的婚,王爷在这里帮了自己,回去怕是仍要责问一番。也不知王爷此时如何。
染霜心中忐忑,抬头偷望楚修朗,不想正在和楚修咏谈笑的楚修朗也正好回头看染霜,两道视线撞了个正着,却只对上一瞬就两相消散。染霜连握着杯子得手都在颤抖,染霜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没有选择更好的方法解决问题,却没有后悔自己拒婚。光与蝼蚁,何以相称。
在另一边的楚修朗同样纠结,自己究竟是为何会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那个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嫁给自己有什么不好,说什么门户之别,自古以来奴婢嫁入皇室的例子俯拾皆是,她就竟在担心什么。怕是染霜有别的意中人不成,但染霜的背景自己并非没有查过,也从未听过她与什么人往来密切。楚修朗心有疑虑,与楚修咏的谈话也变得有一搭没一搭。
宴会似乎过得特别快。在两人仍在纠结的时候,家宴已落幕。来时是同乘,亦没有准备其他马车,所以回去注定亦是同样。在染霜考虑要不要请求徒步回王府的时候,楚修朗却已唤她上车。
车里,又是尴尬的沉默。
只是他们都在等,等对方开口。楚修朗在等染霜的解释,而染霜在等楚修朗的责问。
而此时,心中越是忐忑,也就越沉不住气。所以这次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染霜。
“染霜今日有失礼节,冒犯了王爷,请王爷降罪。”染霜直接在马车上向楚修朗跪下请罪。
楚修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染霜,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被楚修朗就这样盯着,即使染霜低着头,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毛。
忍受着这样的折磨,马车终于回到了王府。染霜觉得这短短的两刻钟仿佛久于百年。
马车停下,还没等楼侍卫放好马凳,伸手扶王爷下车。楚修朗自己就跳下马车,也没有对其他人做何吩咐,径直走进王府。
染霜看着楚修朗渐行渐远的背影,心有所思。跟随王爷那么久,也从未见过王爷如今日这般。但染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