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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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奴[上]-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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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非虽然是众位亦家子孙中最有钱的,但也食用简单,唯一不同的是他酷爱吃辣。我记得他最爱吃的是榆钱饭拌辣油,外带一碗糙茶汤,至多放一点上好的板油在里面。呃……所以我也不去跟人家争爱吃的了。
  酒足饭饱我就回了自己的狗窝,原本吃了就睡是本奴才最大的长处,但是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有睡得着。于是拿来了一把梯子慢悠悠地爬到了屋顶上,裹着一件老棉袄晒太阳,
  对于我来说,才子与奴才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上梁的方式以及在梁上的衣着略有一些不同吧。戈壁滩上的太阳其实很烈,只是太过荒凉的大漠聚不住那温热。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总之后来睁开眼天已黑,夜空中有衣袂飘动声,我不由一笑,今天月黑风高,果然是一个出门旅行,上梁揭瓦的好日子。
  那黑衣人轻轻落在我的身边,淡淡地道:「小师弟别来无恙?」
  我转回头微笑道:「天底下还有你主子不知道的事情么?大师兄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师兄轻叹了一口气,走过来也坐下,将宝剑插在身旁的瓦片中,道:「皇上总算对你不错,你当年被锦贵妃赶出府,若非遇上皇上,你又怎么会成为今天闻名天下文武全才的陈清秋?」
  我听了淡淡地一笑,道:「若不是遇上他,我又怎么会是今天的顾九?」
  师兄又叹了一口气,道:「你公平一点,这么多年,皇上三番两次要救你离开大漠,你就是要呆在这里……」
  我转头去看他,道:「你知道为什么?」
  师兄平静地看着我,我笑道:「因为我不想再欠亦仁的。」
  师兄淡淡地道:「可是你早就不欠亦非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欠他的太多了,我欠他一条命……」
  师兄冷冷地道:「可你也救过他!」
  「但是我却听从亦仁的指令烧了他一船的火器,故意栽赃陷害于他,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害得他与宫藤家族交恶?」
  师兄微微沉沈默了一会儿,道:「主子让你选择的。」
  我冷冷地道:「是啊,他确实给了我选择,选择我自己做,还是让别人去干,他明知道我,又怎么会让亦非身处险境。亦仁从来如此,他让你办了事,还不会欠着你的,他让我去打击亦非,却又给了我救他的机会,可我即便救了亦非,却仍然欠着他的。」
  师兄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想太多了。」
  我看着茫茫夜色中的戈壁滩道:「我又怎么能想不多,若非是我酒后抱着他嚷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枝,灼灼有辉光。他又怎么会陷于不能洁身自好的狼狈境地,最终于止于太子之位前一步之遥。
  「亦容若非为了自己弟弟摆脱困境,以她公主的尊贵,岂会半夜邀请我,故意给自己制造奸情?我欠他的,实在太多太多……」
  师兄沉沈默了很久,才道:「小秋,你知道你把亦非所有的失败都归结在了自己的头上。即便没有你,皇上也会让其他它人烧了亦非的火器,即便没有你,亦裕家族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亦非登上太子之位,所有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是,因为有了你,亦非有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退出这场漩涡的理由。他到今天能平安无事,是因为你,小秋。」
  他见我没有回话,就又轻轻地道:「你不要以为主子是想挣这个皇位,他有他的难处,你们还有退路,他完全没有退路。」他递给了我一张纸条,道:「我临行前主子给你写的纸条,他说你看了,会原谅他的一行作为。」
  他拔出剑,转身走了,我展开那张纸条,只见上面写了挺公正的几个字:郑伯克段於于鄢。
  我愣了一下,不由一笑,郑伯克段於于鄢是左传里的一则故事,讲得是郑庄公弟弟太叔段,郑庄公以不断退让的手段,让弟弟终于犯了谋反犯的大罪,才名正言顺地将弟弟下手除去。
  亦仁是在表白自己不想当庄公,我不由哈哈大笑,亦家的这些皇子当真个个有趣,属亦仁为最。
  我长叹了一口气,当年我帮亦仁,也许正是因为早就看出亦非绝对不是亦仁的对手吧,那是个天生要当皇帝的料子。
  我从梯子爬了下来,摸了摸肚子忽然觉得又有一些饿了,想起小厨房天天会给一郎炖他爱吃的雪蛤,琢磨着该炖到时候了,于是高高兴兴地向小厨房走去。
  我刚要从抄手廊穿出去,却听花园里安宁那清脆冰冷的声音道:「我叫你去池塘里把我的球捡出来,你没听到吗?」
  然后是一郎忍气的声音,道:「我去叫人来替郡主捡!」
  安宁冷笑道:「怎么,你难道不是我十五哥府上的奴才么?」
  我听了心里大乐;一郎流年不利才会招惹了安宁;那真是浑身长刀子的女人啊。我三下二下爬到廊上,准备看场好戏。
  一郎与安宁站在花园内那个砌池塘边上,一郎的脸色铁青,显然想要发作却又有顾虑,安宁一身白褂短打的装束,手里还拿着那柄薄鲨皮剑。
  一郎看着池塘里的竹编的小球,气道:「明明是你故意丢进去的……」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安宁手起掌落给了他一巴掌,脆生生地道:「这巴掌是打你这个奴才不懂服从。」
  我大呼过瘾,在廊上无声笑得前仰后合,脸上那是全然小人得志的笑容。
  一郎几时吃过这种冤枉亏,一气之下手一搭剑柄,却见安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忽然恍然大悟,道:「你是故意的,你挑得我跟你打,好到王爷跟前挑我的错处。」
  安宁似有一些悻悻然,道:「你倒不笨么!」
  一郎冷冷地道:「哪里,郡主大名我是久闻了的,一郎不知道何处得罪了郡主,还要请教。」
  安宁晃了晃手心中的剑柄,微笑道:「没什么,我看你不顺眼,什么时候你不会在我眼前晃了,也就不得罪我了。」
  我皱了皱眉,想不出一郎为了什么得罪了这个女煞星。
  一郎咬牙道:「我誓死跟随便王爷的,郡主若是在王府中呆一辈子,只好一辈子不顺眼了。」他说着卷起裤角,当真下去替安宁捡球。
  我见安宁在他背后一笑,笑得颇为冷酷,纤长的手指缓缓抽出宝剑,我大惊,没想到安宁竟然是想要一郎的命,情急之下失声大叫道:「小心背后。」
  一郎倒不愧亏是宫藤家族年轻一辈中的顶尖高手,千钩一发之际,身体猛转,安宁的剑几乎是擦着他身体而过,安宁的剑顺势一横,显然是铁了心要一郎的命。
  我飞身从抄手廊中跃出,还没等我扑到,一条白影一闪,接下了安宁的一招,一郎就地打了个滚,浑身湿透的从水塘里爬了出来,脸色煞白。
  原来是十六王爷亦祥接下了安宁要命的一剑,安宁柳眉一皱,身体一晃,继续凶狠地攻击一郎。
  我气上心来,两指弹开她刺向一郎的剑,联想起她过去的种种,不由破口大骂道:「你发疯了,动不动就杀人,你还有没人性。」
  安宁手持着剑,抿着唇,半晌才抬着尖尖的下巴倔傲道:「我高兴杀他就杀他,你管得着吗?」我冷笑道:「女人我见多了,但像你这么冷血,丧心病狂,心狠手辣的女人还真是绝无仅有。」安宁脸色一白,我心中不由一悔,过去我虽然常骂她,但是骂得这么难听的倒是第一次。我见她踏上一步,以为她要抽我一巴掌,又或者刺我一剑,心想那就随她了。
  谁知道她只是走近了,看着我半晌才沙哑地道:「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我嗫嚅了一声,一时倒找不出话来回她,谁知道她接着道:「你看得很对,半夜把门关关好,保不准哪一天我一高兴,连你也一起杀了。」说完竟然转身就走了。
  我气结,只看见她脑后的长发随风飘扬,很快就走远了。
  十六王爷亦祥看着我,那双眼睛很冷,半天才缓缓地道:「你知不知道,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骂她,唯独你不能……因为你不配。」他说完也走了。
  我只好接着目送他走,一郎慢慢地从池塘里走出来,我还没开口,他已经冷冷地看着我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地招人讨厌。」说完他也飘然走了。
  我张大了嘴把他也目送走了,在池塘边上站了半晌,忽然见池塘对面凉亭里有一个黑影一动,飘了出来,飘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亦非。
  我吃了一惊,挥了挥手道:「晚上好,亦非王爷。」
  亦非穿了一袭宽大的袍子,一根发簪将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束着,临风一吹,当真风度翩翩,坐着看戏不去唱当真可惜了。
  「亦非王爷这么晚了还不去睡么?」
  亦非那特有的声音沙哑地道:「今晚不是有很多人无眠?」他说着偏过头来看我,夜太黑,我抓不准他眸中的表情。
  「王爷来找我上床?」没办法,李公公也说了,我爱投机取巧但为人老实。
  谁知道亦非隔了一会儿,居然淡淡地道:「是的。」
  第十章
  王爷打小就沉沈默寡言,从不轻言一字,长大当然也是惜字如金,叫人难以琢磨,只是我万万想不到的就是他在床上也是那么的深沉。
  我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王爷,道:「亦非王爷没啥要问的吗?」
  王爷托着头侧躺在我的身边,用他沙哑的嗓音问:「你想让本王问你什么?」
  「比如我怎么如此多才多艺?」
  亦非沙哑地问:「你想让本王问你究竟是谁?」
  「难道你不想问么?」
  亦非突然伸出一只手,拿起我的一缕黑发,看着那束黑发从他修长的指间滑落,慢慢地道:「若是我问你,你会老实地回答我么?」
  「不会!」我眼睛眨也不眨地干脆答道。
  亦非淡然一笑,道:「那本王又何必要问,我问了,你不答,我是罚你好呢,还是不罚?」他说完又叹息一声,道:「你真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不过他是一个哑吧。」
  我听了,问:「你提起他好几回了,他是谁?」
  亦非淡淡地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只是我小时候一个随身侍候的奴才,性格也似你这般轻挑,被母妃撵了出去,这些年大约早就娶妻生子了吧。」
  我看着他,幽幽的灯光下,他的眼睛似有一些轻雾,忍了许久还是开口问道:「你喜欢过我么?」亦非似沉思了一会儿,才叹气道道:「睡吧,后天这个时候,本王的姐姐十二公主亦容就到了。」
  我大吃一惊,道:「十二公主要来,怎么府里一点没有动静?」
  亦非闭着眼,道:「大约是十六写信让她来的,亦容完全没有给过本王一点消息,她的銮驾已经到了金屏县附近了,不出三天就会到达盘口镇。」
  我的脑袋空空的,似听不大出他的意思,亦非又淡淡地道:「明天本王约了十六去查看马贼的情况,约莫要到晚上才会回来。」
  我突然又问了一句:「你喜欢过我吗?」
  亦非睁开了眼,似乎有一点无奈,道:「或许吧。」
  我坐在床上,把这三个字想了又想,慢慢地起身,摸起地上的衣服套好,拉开房门,转过身回头看了一眼。
  亦非又闭上了眼,我想我就这么一直走出王府的大门,他也不会睁开眼了。我忽然想要大吼,可又没有吼的资本,我与之亦非,就像安宁与之我。
  安宁对我痴情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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