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因为他对于她是特别而重要的,所以她小心翼翼,不想拿他的生命开玩笑,他却心机深沉地算计了这样的她。
「小蒜,你若真的很愤怒,就直言骂我吧,闷在心里不痛快。」
这一日,他趁小蒜替他擦身子时轻轻握住她的手说道。他受不了她对他的不理不睬。
她看他一眼,怨气憋了满肚子,他这一句话像是触动机关,让她终于开口,不跟他客气地轰责,「你是个阴险的卑鄙小人!」
「我是。」他不否认。
「你诓我!」
「我是。」他坦诚。
「你只会用这副皮相说好听话,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我是。」再骂狠一点吧,能消气最重要。
「……」不骂了,骂了更火。她将这股火气发泄到擦拭他身体的力道上,
不过遇到伤口的周遭仍是窝囊地放轻手劲。
「小蒜,就只有这三句吗?」
「当然不只,但我怕我骂到后来会抬脚踹你!」
「如果打我能让你心情愉快,你就挥拳出脚吧。」
「把你打残,累的还是我。」打完人还得费功夫去救,她又不是吃饱橕着。
「说得也是。」他笑,但牵动伤处,痛得皱眉,她马上低头去检视他的伤口。他扯唇摇头,「不碍事。小蒜,谢谢你。」
她气得直喷气,「你欠我的是道歉!」
对,是道歉而非感谢。
「小蒜,抱歉,让你担心了。」凝望她的额心,那一方伤处让他心疼。
「担心?我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心是真的会疼,那才不是什么胸口碎大石的疼,更不是被野马踹断整排骨头的疼,而是会因为一个人而那么痛……那只是担心而已吗?」她有些茫然,却又有些明白了,那是她从来都不懂的情绪,却因为他而渐渐体会。是他教会了她去碰触那些好陌生的情愫,让她知道,原来落泪并不单纯只是本能。
「小蒜,抱歉,抱歉……」他将她揽进怀里,贴吻着她的额心,吻着伤口也吻着她,只能反复呢喃着歉意。
「你戴在手上的玉戒子碎掉了……」
「我让人修好它。」听得出来她很介意,否则不会特别提起。
「碎掉了要怎么修……」
「我一块一块将它黏回去。」
她安静了片刻,慢慢眯起眼,眼泪在眼眶里迅速凝聚,鼻音加重,「我那时好害怕……探不到你的鼻息时,我好害怕……」
「不怕了,我好好的。听,这是我的呼吸,听见了吗?」他在她耳边拂气,在她肤上吐纳着温暖。
「我那时想着,如果你死了,我这辈子绝不原谅自己,绝不。」
「小蒜……」
「我好怕再也听不到你这样叫我……呜……」
眼泪一坠下就没完没了,她让他见识到何谓一发不可收拾,她用他从没见过的狼狈模样号啕大哭,眼泪鼻涕全都一块来,毫不掩饰哇哇哭声,就那样用力而且专注的哭着,将累积的恐惧及终于放心的情绪全数倾尽。
他只是抱着她,让她尽情哭泣,这也是他欠她的。
而他很庆幸的是,以后她不用再为了他的病情而忧心落泪.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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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明《压上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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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外头都在传言你穆无疾骑着鸟飞向西边了。」
风尘仆仆的伏钢才从战场回来,便直奔穆府,只因他一入城即听见穆无疾病殁的消息。他急呼呼赶来,没想到那个谣传老早就断了气的穆无疾正好端端坐在房里让皇甫小蒜盯着喝药,看起来虽然仍不改苍白瘦削,可是气色明显改善许多许多。
「哦?」是驾鹤西归。罢了,懒得纠正伏钢,反正他的语意他明白就好。
「听说有天夜里,穆府上下爆出大哭,会搞得穆府这么反常,除了你这个病弱宰相嗝掉外,没有第二个人有这种本事。」
「全城都在传吗?」他这些日子几乎不被允许下床,只负责养好身子,府外的事情池一概不知。
「是有几个穆府下人在外头替你澄清,可是大家还是相信谣言,包括我。」
「绘声绘影的流言总是有趣些,人们情愿去相信有趣的事。」
「喂,被传死掉的人是你耶,你怎么反而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多触楣头!」伏钢嗟了声。
「伏钢,你想……朝廷里又会有多少人也认为我的死讯是真的?」穆无疾突然问道,眉目间似乎精明起来。
「大多数吧。没有人来探问你的病情吗?」
「全被冬桃他们请回去了,一概以『少爷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打发。」皇甫小蒜回答伏钢的问题。她端着一碗食物正在一口一口品尝,不时困惑地挑挑细眉。
「这种答案绝对会被那些巴不得你快死的家伙们解释成——嘿,穆无疾再活也不久了!」伏钢不屑地撇撇嘴。对那群家伙而言,穆无疾是挡在路中央的大石,不打碎他就无法更进一步。若除掉穆无疾,小皇帝就没啥好惧怕的,只是个哇哇大哭找奶喝的小娃儿。
「对,他们现在想等的,就是穆无疾断气的消息。」穆无疾仿佛在说着别人家的事,一点也不在意他们讨论的正是他的死活。
「我好像闻到了你又在打坏主意的味道……」伏钢每回见穆无疾露出这号表情,就知道穆小子又有诡计了。
「穆无疾一死,会有多少人露出马脚,我很好奇。」又有多少人捺不住性子立刻造反,他更好奇。与其慢慢一个一个猜、慢慢一个一个测,不如一次引蛇出洞,费一次功夫一网打尽。
「你该不会是想用这招来试探那群家伙……」伏钢明白了。
「我是呀。」穆无疾一笑,直言。
「喂喂喂,你的死讯只要一散布开来,皇城马上陷入大乱,现在掌实权的人是你,你等于是没挂名上的皇上!你以为谁有把小皇帝放在眼里?要不是你还挡在前面,那个小奶娃老早就被他那群皇兄皇叔给撕来配菜吃!只要你一死,下一个跟着上路的绝对就是小奶娃——」
「所以伏钢,这件事就得麻烦你了。」穆无疾手掌盖在伏钢的左肩上,这一拍,是沉重的担子。
「咦?麻烦我什么事?」伏钢看看肩上的那只手,又看看穆无疾。
「进皇城将小皇帝给偷出来。」在小皇帝被豺狼虎豹分食殆尽之前。
伏钢瞠大虎眸,「你要我去偷——」
「对,偷人。」
伏钢觉得头开始疼起来了,「然后呢?」
「然后让那群家伙先自相残杀,我们只要处理最后留下的那个就省事多了。」
「这样不是就非乱不可了吗?皇城里一乱,百姓就——」伏钢浓眉死蹙,他就是为了不想再见到百姓受苦才来当官的,现在穆无疾却想引发朝乱,还要他当帮凶?!
「伏钢,我保证,只乱这一回,在你与我的有生之年里,我不会再让你看到第二次乱政的机会。我知道你渴望太平盛世,你嘴里的那个小奶娃定能给你,这次的赌注很值得。」穆无疾语重心长。
「就像身体里的毒瘤一样,你不将它割掉,它就是在那里作怪,时时威胁你的生命,常常让你痛起就想死。此时只要大刀阔斧将它除掉,痛上这么一次,换来一辈子健康,你觉得划不划算?」皇甫小蒜替穆无疾补充说得更容易懂些。
「……」伏钢陷入长久沉思。他只是武人,不懂太多权谋,他只知道穆无疾这个代国宰相下达什么命令,他就去执行,而穆无疾从没有一回让他失望过。穆无疾明白他的心愿,也清楚他的动机,他认为有穆无疾在,国运便能顺遂,他从来没怀疑过穆无疾的话,因为穆无疾看得比他更宽更远。
这个男人……有着一双像能看透未来的眼!
「真的能做到只乱这一回?」伏钢沉问。
「不行的话,你就用你那四柄大刀将我剁成齑粉。」穆无疾笑着承诺。见伏钢一时半刻无法笃定心意,也不逼他。「你可以再考虑几个时辰,不用急着现在回答我。不过我话说在前,无论你成不成为共犯,我都打算这样做,皇城里野心大的人太多,若是反反复覆,一遍又一逼应付不同人却相同的夺权举止,你认为百姓的日子会过得更好吗?」
「不用考虑了,我做。」伏钢打断他的话,壮士断腕的坚决。
只痛一次,换来长远的国泰民安,就连算帐本领不好的他也知道,这是一门多划算的交易,不做的是傻子!
他赌了!
穆无疾露出微笑,伏钢的同意一直在他计算内,所以他并不吃惊。
「还有一件事也得由你来做。明日上朝,若有人向你问起我的病情,你只管先沉默,再皱起眉,回答『很好呀,我还瞧见他在穆府花园里骑马奔驰』明白不?」他也会让穆府下人偷偷摸摸——假的偷偷摸摸——去采买一些白烛和纸钱这些让人更加误会的用品,顺便训练训练下人们提及「穆无疾」二字就红起眼眶蓄泪。
「这听就知道是谎话!谁不知道你病成那副德行,哪还能骑马?!」
「就是要他们听出来是谎话。来,伏钢,演练一次吧!!伏将军,听说你昨天上穆宰相那儿去探病,穆宰相的情况如何?」穆无疾随兴扮演起一名朝官,探问有关病情的事。
呀?演练一次?呃,好吧。
伏钢按着穆无疾方才教的,先沉默片刻,再蹙紧一对浓眉,「很好呀,我还瞧见他在穆府花园里骑马,噗——」破功失笑。「不是……我光想到你这家伙有本领骑马就觉得很好笑——」穆无疾会骑马?狗都会打鼓了。
「伏钢,你要骗过他们,请认真一点。」
「好——不笑。」重新再来一次。
伏钢重整肃颜,沉默、锁眉,「很好呀,我还瞧见他在穆府花园里骑马奔驰。」
「伏钢,你的唇角动了。」他要伏钢说这番话时,必须让外人看来像欲盖弥彰。
「哪有?!」伏钢否认,他觉得自己做得真好!
「有。」
「我也看到了,你真的动了。」皇甫小蒜站在穆无疾那边。
二对一,伏钢败。
「再来一次。」
「……很好呀,我还瞧见他在穆府花园里骑马奔驰。」
「再来。」还是不行,神情太生硬。
「……我还瞧见他在穆府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