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耳热
李葳
人生难逢一知己,夜半相酌到天明。
四郎品尝着口中陈年女儿红的甘醇香浓,这滑润的口感就像爱的香甜,然而后劲的强烈,就有如爱的力道教人无力招架。搭配这好酒的最佳下酒菜,莫过于黑蝴蝶与她敌人间那爱恨难解的长篇故事了。
想从那向来口风紧得有如蚌壳一般的义弟口中,逼问出这故意的全貌,又是一项艰巨任务,但,他四郎想听的故事,没有一个能逃出他的耳朵。
“你就那样不告而别地把黑蝴蝶留给凤勒?”四郎调侃地盯着他的脸说:“怪了,依你的性子,应该会痛殴那家伙一顿,然后警告他不许错待黑蝴蝶,否则就要取他狗命才对。为什么没那么做呢?”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又不是你。”
“哈哈。”四郎又为自己斟了酒说:“你什么时候才肯学乖,生气就皱眉头,高兴就笑,不多少变化一点表情,就算上天给你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也会变得像张面具,还是失败的面具。”
“非得每个人都像你笑里藏刀,才叫做高明?”他也不逊色地嘲讽回去。
“嗯……你这么说就太伤我心了,好兄弟。”四郎扬眉轻挑一笑说:“我可是名戏子,不学会笑里藏刀、喜怒不形于色等等把戏,又怎么能够风靡台下的观众,但你不一样,永远对着别人摆一样的脸色,大家也要只会误解你是个无心无情的人,这不是吃亏吃大了吗?明明就是个大好人,却把许多机会往外推。要不跟我学学怎么唱戏,也许会改进你笨拙的表情。”
“有功夫管我,还不如多管管你自己,随便放电惹得人家绑架你,这事你又该如何交代?”
提起这件事,四郎马上禁口。该死,明明交代大郎、二郎别随口乱说,结果还是让他给知道了。
“幸好这回平安无事,但也赔上一个白蝴蝶,你有资格念我吗?”他不愉快地干完一杯酒。
“哈!”既然被先声夺人,自己怎能不反击。“至少白蝴蝶和独狐九是亲亲爱爱的,但黑蝴蝶和凤勒可是前途多难呀。”
“……那是萤儿自己的选择。”
“话虽如此。”四郎伸手为他倒酒说:“你当时要是没有为萤儿立下那样的赌注,萤儿没有失去记忆,也不会让那家伙有机会在萤儿心中……总之,我就是不懂你干嘛多管闲事,再次封了萤儿的记忆。”
“当时的状况,我别无选择,总不能眼睁睁看萤儿为恨发狂。”
“嗯……说得也是……”四郎叹气地说:“你那时就已经料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才这么做。”
他举杯的手停在半空中,凝视着烛火说:“不,我没想到。”
“不然你以为会如何?子萤会杀了他,了结恩怨。”
他摇着头,默默不语。
“也不是,那我就不明白了。你特意把解开她记忆暗号设为‘我爱你’,不就是已经料到凤勒会爱上她?还是说一辈子凤勒都不说那句话,子萤就一辈子那么傻傻地跟在他身边就够了?”
他怎么能说,自己原本要在凤勒面前安排一场戏,由自己以“爱”唤醒子萤,让凤勒明白子萤心中的爱终于战胜了恨,只要有“爱”就能化解仇恨,唤回记忆,而凤勒的强取豪夺,一辈子也得不到子萤的心——借此来报复凤勒对子萤所做的一切。
但他又怎知自己的计划中出了如此大的误算——凤勒竟然会告诉子萤“我爱你”?他为了刺激凤勒,而故意讽刺他一句“你爱上我家萤儿了”,竟会成为自己永远的败笔,间接给了凤勒“败部复活”的“暗号”,失去了黑蝴蝶这可爱的徒儿。
“说嘛,快说嘛!”四郎见他脸色亦发难看,好奇心也水涨船高。“你原本到底怎么打算的?”
“喝酒就喝酒,别唆。”
“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小气,说呀。”
他索性拿出一壶酒。“想听的话,就和我拼酒,你能把这壶酒喝干而不醉倒,我就告诉你。”
“好,不过是一壶陈年白干,喝不倒我。我就等着洗耳恭听你的秘密!”四郎爽快地捧起酒壶直接就口咕噜噜地喝起来。
他刚趁着四郎不曾注意到时,以移花接木的法术,让那壶白干始终都喝不完,结果……
当晚,四郎到底是没能问出真相了。
他扶着醉倒在桌上的四郎到床上,为他盖上棉被之际,天已渐渐亮了。
少了三名蝴蝶杀手,往后的日子可会寂寞多了。
“我……没醉……咱们再来……”
他回头看着睡梦中还在喃喃自语的四郎,心想:自己在庸人自扰什么,就算“影蝶门”的杀手都各有归宿,有曹四郎这惹祸精,恐怕他想过安稳日子也过不成,更别提“寂寞”二字。
一失足成千古恨,当年要是没遇到他,自己现在该是云游四海的谪仙。
不过他一点也不后悔,这样子看遍人间烦恼也是件有趣的事。
来日方长,离开人间界前,还会有多少恩恩怨怨、打打闹闹的风波等着他呢?他难得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