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无声 元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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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无声 元谋人-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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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价杀得极狠。几乎让他还完欠款後基本没有剩余。
                    他们吃定他急於脱手。
                    
                    周祖望说不出话,只能手比纸划,对付那个男人和赵方的红白脸双簧十分吃力。他心下焦躁,又有些黯然泄气:过去能说出话时,何曾如此被动过?哪个时候不是自己一手掌控谈判进程、调节各人意志?
                    
                    两方各不相让,寸土必争。争的是真金白银,更是丝毫也不肯放松。正相持不下,这间中介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人逆著光走了进来。另外空闲的经纪中立刻有一个迎了上去。那人笑了笑道:“租房,希望是在本区。”
                    熟悉的声音骤然敲击上鼓膜,周祖望忍不住回头。
                    
                    正对上一双些微讶异的眼睛。
                    
                    那个人显然也发现了他,脸上的表情先是不可置信,然後,慢慢转换成十足的惊喜。
                    
                    他快步走过来,情不自禁似地说:“周祖望!真的是你?太巧了,太巧了!”
                    
                    见周祖望盯著他,微张著嘴却不出声,他有点怪责地说:“难道你已经把我忘了?”脸上表情委屈至极。一个大男人再做这般孩子似的样子,很可能会恶心。但由这人做来却再自然不过。
                    
                    周祖望终於微笑起来。他摇摇头,拿过纸,端端正正写了几个字,交到对方手里。
                    
                    纸上写著:狄寒生。
                    
                    那人有点惊讶地看著他说:“你嗓子不舒服?唉呀,我冤枉你了。嘿嘿,一会儿兄弟我得赔罪啊!我们都多久没见过了,这回既然天意都要让咱们在这里遇到,就得好好叙一叙!我们再品酒夜谈,谈他个三天三夜,不醉不归!”说著忽然看了周祖望一眼,想起什麽,道:“啊呀,你嗓子不好,得,一开始你就听我说吧,哈哈哈!等你能说了我再听大哥你这些年的传奇经历,如何?”
                    
                    周祖望晦暗的心情仿佛也被这爽朗的笑声照亮。
                    很久以前,这个人不符其名的狄寒生,就是他们大学宿舍的开心果,活跃气氛的功力比他还要高明。面孔上时刻挂著明朗的笑,与他在一起,永远不必担心话题不继,言语乏味而冷场。
                    
                    反正那个下家也没有足够的诚意,看样子只是想乘势压价。
                    他放下纸笔,随狄寒生走了出去。
                    背後传来那个中年男人低声的嘀咕:“一个哑子,还不老实,话都说不了了,折腾个P啊……”
                    周祖望咬了咬牙,努力克制住自己回身出拳的冲动,用力闭了闭眼,才平复下情绪。
                    狄寒生忽然伸手,拍了拍他攥紧的拳头,低声笑,声音却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人家买不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钱也不是能凭空变的。总有买得起的……”
                    
                    周祖望不用看都知道中年男人是什麽精彩脸色。他自从不会说话以来,难免遇到这样尖酸刻薄的嘲讽。今天却是第一次有人在身边和他并肩作战,替他出气。虽然只是讨幼稚的嘴上便宜,可是心里,毕竟舒服许多。
                    他感激地看狄寒生,发现那双亮亮的眸子也凝视著他。
                    大学毕业後他们已经7年没见过了。
                    年少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说实在的,他自己知道“周祖望”这个人从学校出来後,已经改变了多少。三十不到的年纪,便因为生活不规律饮食不均衡,而有了微隆小腹。整个人迅速脱去刚出校园时的意气风发头角峥嵘,向社会人转变。他自我安慰男人成熟有担当的,都免不了要向这个方向发展,能给妻女一个安稳的家,才是正经事。但内心深处,每每想起当年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光,都带著点唏嘘的感慨怀念。
                    
                    然而,狄寒生的眼睛里,依然带著锐利。即使是埋藏在世故圆滑的神情下,那抹锐气只一闪而逝。周祖望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寒生和他同宿舍四年,从来就不是一个凌厉的人。要说锋芒毕露,恐怕还是他更合适些。
                    
                    他们随意在路边找了家咖啡座。坐下後,寒生先看祖望眼色,见他指了指推荐的牌子,便笑眯眯地对侍者说:“这位先生要的是爱尔兰,我要热奶茶。”侍者一愣,寒生严肃地点头重复:“我要热奶茶。”
                    
                    看著周祖望有些好奇的眼神,狄寒生苦笑了一下说:“这几年老吃西餐,胃已经罢工了。沾咖啡就吐,过敏似的。”
                    
                    祖望在纸上写:你去看过病没有?
                    
                    寒生笑嘻嘻满不在乎的说:“医生说没事,我不适合咖啡而已。不喝就行了。”随後又滔滔不绝开始讲他这几年的步步高升的伟大经历。
                    
                    反正是一路狗屎运,先进一家外企,然後被送回总部进修,结果被总部一个老大哭著喊著留下当重点人才培养了。混了几年,现在又成了该公司派驻此地的几个副总之一,跑了回来做二鬼子,狐假虎威呢。
                    寒生叙事跌宕起伏,很有说书的风采。一张嘴,舌灿莲花,丝毫不输当年在寝室里乱传校园八卦时的劲头。
                    周祖望和他高中便是一个班一个寝室,彼此熟识,本来觉得这样的人混混还行,要担当重任恐怕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当年就担心这个老么後来的发展。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拿浴缸计量,人家现在混得风生水起、春风得意,失魂落魄的倒是他自己了。
                    他也不是嫉妒,只是自己现在穷途末路,和当年的同舍兄弟一比,内心难免辛酸。
                    
                    狄寒生一口气杀不住车地说完他自己种种经历,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笑,道:“今天太开心了,一时多嘴多舌的本性暴露,不过在大哥面前,浮躁点不要紧吧~~”周祖望是他们宿舍年纪最长的,狄寒生是最小的,不过其实最大和最小之间只差了三个月。
                    
                    祖望笑了笑,刚想再写,狄寒生却从包里掏出一个两个巴掌大的电脑,把折叠在一起的键盘展开後,和平时通用的笔记本键盘基本类似。把电脑推到周祖望面前,他自己也跟过来坐到周祖望的身边,道:“打字吧,比手写快一点。我说的那麽钜细靡遗,大哥你可也要详细说才行!”
                    周祖望忽然醒悟,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是永远不能说话了。所以依然这麽随便,一点都没有小心翼翼对待。别人知道他失声後,对他的态度,不是挖苦,便是同情可怜。
                    
                    他只是简略叙述了这几年的情况。其实也确实没什麽好多说的。人在局中时,只觉得千头万绪,终日劳心费力;被一脚踢出局外,反而看清楚了。
                    只是努力向上爬,努力赚钱,养家糊口而已。
                    他是他们大学里早婚的一个,一毕业就结婚,但因为是离开原本读书的城市,所以请的同学不多。像狄寒生,当时才进公司实习,也根本不可能请假来。
                    後来不知道怎麽的,联系都慢慢断了。可能是工作太忙,也可能是心累了,不想再去面对校园的热血回忆。
                    
                    寒生看他跟列提纲似的说了一点。自己问三句,他才打一句回答,也有点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像他自己般高。末了忽然问道:“那,嫂子好吗?怎麽要卖房子?现在卖不是时候啊。”
                    周祖望心里蓦然一痛。
                    本来还想欺骗他说都很好,现在觉得说这种很快会被拆穿的谎,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手指敲击键盘,屏幕上很快蹿出一行字:“我们离婚了。现在想把房子卖掉,回家乡去。”
                    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但打出这些字时,仍然克制不住指尖的颤抖。
                    因为他心口依然疼痛。
                    和玉秀是大二认识的,到现在恰好十年。十年的感情,就这样完了。
                    
                    狄寒生再粗心,这时候也觉出了不对劲。
                    他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你们……祖望,什麽事?”
                    
                    周祖望此刻已经平静,只是敲打键盘,“我年初查出来,患了甲状腺瘤,开刀时划了声带,从此不能讲话了。”
                    狄寒生愣了愣,转眼便吞下了吃惊,继续问:“那你这房子现在卖出去是亏多少?”
                    “单价差2000左右。”
                    狄寒生立刻摇头,说:“现在正是楼市被调整到低谷的时期。晚一点,你起码能平价卖出去。原来投进去的首付和贷款利息还能回来。”
                    周祖望苦笑摇头。他必须得卖掉房子。
                    下一个月的还贷,他还不知道要从哪里找呢。
                    
                    狄寒生却好象完全了解了他目前的窘境,陪著皱了会儿眉头,忽然展颜,得意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怎麽就没想到呢?我刚才不是要去租房子麽,嘿嘿,正好有一笔公司出的租金。拿来租你的房子,正正好。”
                    周祖望闻言一愣,随後本能摇头。他本性倔强好强,最不愿受人施舍。虽然玉秀绝情寡义,他却决不纠缠,也是因此。
                    狄寒生知道他秉性,耐心分析此法的好处:“你看,每个月的租金,我不用掉,公司也不会兑现给我,反正是要租房子花掉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不占就是猪头三。与其落了外人腰包,我不如和你利益均分──现在先用这个付按揭房贷,等楼市转暖的时候你再卖掉,起码别亏本──到时候你要是实在想做猪头,就把租金兑现折给我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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