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衫、锦袋、古剑,这还不够认出么?”
“在下可以请教么?”
“如不嫌弃,坐下来喝两口,怎样?”
“叨扰不便……”
“这就显得酸了!”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走了过去,老者扔过一个蒲团,道:“别弄脏了衣服!”
丁浩毫不拘泥地从了下去,心想,这老者古怪,那失去的革囊可能与他有关,等会伺机套问一下。
老者推开蒲包,是一只烧鸡,一大堆熟切牛肉,撕了一半烧鸡递与丁浩,然后拔开葫芦塞,道:“你是客,先喝!”
丁浩不客气地捧起葫芦,嘴对嘴饮了一大口,又递了回去,道:“好酒!”
老者哈哈一笑道:“老夫衣食可以不顾,这黄汤得选好的灌!”
两人吃喝了一阵,丁浩重行道:“阁下如何称呼?”
老者又是一个哈哈道:“不雅,不雅,说出来扫兴,不提也罢!”
“但既碰上了,总得认识一下呀?”
“你一定要知道?”
“理当请教的!”
老者咕嘟嘟鲸吸了一大口酒,用手一抹鬓上的酒渍,生怕被人听到似地低声道:“老夫是做没本钱生意的!”
丁浩惑然道:“这话怎么说?”
“连这也不懂,老夫是高人!”
丁浩恍悟道:“梁上君子?”
“对了!”
“不过,阁下这高人当不同一般高人?”
“哈哈哈,有意思,所不同者,技艺更高明些而已!”
“阁下尚未示知名号?”
“树摇风!”
“树摇风?”
“对了,如树影摇风。”
丁浩不觉莞尔道:“妙,很雅,当浮一大白!”
“树摇风”乐得咧嘴大笑道:“当饮一大口!”
说着,又鲸呼了一阵。
突地正色道:“秀才老弟夜游鬼气森森的城隍庙,”不是无因吧?”
丁浩心中一动,机会来了,不疾不徐地道:“阁下说对了!”
“什么贵干?”
“有位朋友,寄存了东西在庙里,托在下来取!”
“哦!原来如此,寄与庙祝么?”
“不,寄与城隍爷!”
“这很妙,东西取到了?”
“不很妙,不翼而飞。”
“是件什么东西?”
“一个革囊?”
“很值钱吧?”
“可能,但在下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物事!”
“既然丢失,那只有问城隍爷讨了!”
丁浩一哂道:“看来只好如此了!”
“城隍爷如果不认帐呢?”
丁浩一听话中有因,语含深意地道:“在下是讨帐能手,不给不走!”
“哈哈,不走,留下管香火么?”
“那香火便要断了!”
“树摇风”抓了一大把牛肉放在嘴里,老半天才吞下去,又灌了一口酒,舔嘴咂舌慢条斯理地道:“城隍爷极是灵验的,稍停问他讨就是。”
丁浩点了点头道:“这一说,在下放心了!”
酒干菜净,“树摇风”醉眼迷离地站起身来,走到神座前嘿嘿一笑道:“城隍老爷,别人来讨东西了!”
丁浩看着好笑,却不作声,看这老偷儿玩什么把戏。
只见老偷儿爬入神龛,在神像后取出一个革囊来,笑嘻嘻地递与丁浩道:“是这东西么!”
丁浩接过手来,道:“在下代物主向阁下致谢!”
“不必!不必!”
“在下告辞了……”
“慢着!”
“阁下有什么指教?”
“我老偷儿代为维护此物,是看在同行份上……”
丁浩大是困惑,愕然道:“同行,与谁同行?”
“寄放脏物的人!”
“什么,赃物?”
“不是么?”
丁浩有些啼笑皆非,白衣女子,惠质兰心,一代绝色,难道真的是老偷儿的同路人?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心念之中,惊愕地道:“阁下知道物主是谁?”
“一个临凡仙女,不错吧?”
丁浩惊愕莫可名状。剑眉紧锁道:“她……她与阁下是同行?”
“对了!”
“但……她说这是她祖传之物……”
“哈哈,祖传之物,还有失主追上门呢,若非老偷儿使了一记绝招,东西早被人追回去了,城隍爷又奈其何!”
“这……这……怎么会呢?”
“为什么不会,老偷儿亲目所睹的。”
“革囊内是何物?”
“这个老夫不会看,行有行规,帮有帮法。”
丁浩顿生冷水浇头怀抱冰的感觉,他心目中圣洁女神的偶像,被打破了,“梅映雪”天仙化人,却是个江湖下九流的人物,这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捧着那被称为赃物的革囊,真不知如何是好?
“树摇风”嘻嘻一笑道:“秀才老弟,只有你才配得上那白衣女子,恰是壁人一对!”
丁浩只“嗯”了一声,心情陷于纷乱之中。
他第一次倾心一个女子,而这女子竟是个鼠窃狗偷。
“树摇风”接着又道:“你猜这东西是什么来路?”
丁浩冷冷地道:“什么来路?”
“说出来你会吓一跳,‘望月堡主郑三江之物’!”
“取自‘望月堡’?”
“那倒不是,取自郑三江的手下!”
丁浩下意识地道:“偷得好!”
“咦!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郑三江那老匹夫一手遮天,该挫挫他的锐气。”
“嗯——秀才老弟,你这东西一现眼,马上就有好戏上场……”
“在下求之不得!”
“老夫明白了,你是有意要斗斗‘望月堡’,所以才要她下手,是么?”
丁浩心一凉,这并非行事之道,白衣女子取这东西,或许有她的用意,也许这本是她的东西,被“望月堡”中人得手,她又取回来。
自己如一招摇,必误了她的事,身为侠士,来清去明,岂可因一己之私,贻祸于人,何况她是个女子。
心念之中,道:“阁下错了,这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是么?”
“信不信在于阁下!”
“别阁上阁下的,你叫老偷儿一声老哥哥,不会辱没了你吧?”
“那里话!”
“你从荆山来的是不是?”
丁浩一怔神,道:“不错!”
“去过黑石谷天音洞?”
丁浩骇异莫名,惊声道:“哦?老哥哥怎么知道的?”
“猜到的!”
“猜?老哥哥有未卜先知之能?”
“那倒没有,最近我去看了一趟老搭档‘全知子’,是他说出你会应允他办这件事,此地距荆山不远,所以胡乱猜一猜。”
“老哥哥也认识‘全知子”?”
“岂只认识,还是多年搭档!”
“这么说来,都算自己人……”
“小老弟,若非如此,我能冒昧与你拉关系?”
“他没有什么吧?”
“静待你的好音!”
“他没白等,事情办妥了!”
“你……已经借到‘雷公匕’!”
“侥幸办成!”
“树摇风”作了一揖,道:“老哥哥我代‘全知子’先行向小老弟致谢!”
“不敢当!”
“小老弟,如有什么差遣,老哥哥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丁浩大受感动,这代表了江湖中的义气,也说明了盗亦有道,单只慨还革囊一事,便可看出老偷儿的为人,当下欠身道:“如有借助鼎力之时,小弟自为奉恳!”
“别说得那么见外,你不顾奔波涉险,援手‘全知子’,老哥哥我感同身受,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此乃江湖人本色。”
“小弟并无布恩市惠之意……”
“这话说得离谱了,你还不够豪爽!”
“是小弟接受这指教!”
“哈哈哈,这才够意思!”
丁浩心念一转,道:“老哥哥方才说与‘全知子’前辈是搭挡?”
“不错呀!”
“又是同行?”
“不,不,那你错了,是同道,也是知交,老哥哥我走千家,穿百户,所见所闻不少,而‘全知子’又是阅历极丰之人,彼此同济,否则人非神仙,焉能全知天下事,这不过极言其见闻超人一筹而已,说得难听点,我们是狼狈为奸,哈哈哈哈……”
丁浩由衷地颔首道:“前辈所说是至理,只以‘冷面神尼’的‘石纹剑’下落而论,他便束手了。”
“照啊!他被囚了十年,真是冤哉枉也,那尼姑也真狠,只为了一句话,便折磨人十年……”
“据说是无意泄了神尼之秘?”
“其实又有何害,所谓隐秘,说穿了便没多大了不起。”
“小弟此番北上,‘全知子’前辈便可脱困!”
“老哥哥我静待好音!”
“小弟想找两个人,不知老哥哥可有线索……”
“什么样的人?”
“一个是‘江湖恶客胡非’,另一个是‘长白一袅’!”
“树摇风”灰眉一皱,道:“这两人已多年不现踪了,老哥我注意这件事便是!”
“如此,重托了!”
“好说!”
“还有一个人叫‘云龙三现赵元生’,据判断是受‘望月堡’包庇,可是迄无线索,老哥哥有所闻否?”
“树摇风”一拍后脑袋道:“真绝,老弟弟要找的人,尽足下落不明之辈……”
“那只好慢慢查访了!”
“老弟找这三人是……”
“不瞒老哥哥,小弟不计代价,必欲得此三人,目前能找到其中之一便好了。”
“嗯!我尽力而为。”
丁浩忽地心念一转,想到带着这革囊行走江湖不便,白衣女子不知何时来取,她曾说过,无妨寄存稳妥之处,当下沉吟着道:“老哥哥,这革囊请暂时代为保管,如何?”
“为什么?”
“带着不便,对方不知何时来取!”
“好,可以!”
于是丁浩把革囊放入预置的藤匣中,递与“树摇风”,又道:“老哥说那白衣子与老哥是同行?”
“树摇风”嘻嘻一笑道:“那只是一句戏言,东西是她取自别人不假,但她并非‘空空妙手’这行道中人,不然,岂非与如此佳人,奈何作贼之叹!”
丁浩闻言,心中大慰,原先的疑虑,顿告烟消云散,一看时间不早,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事情也算办妥了,没有再耽下去的必要,当即抱拳道:“老哥哥,后会有期了!”
“树摇风”面上现出了依依之情,沉声道:“小老弟,不久再见,我也可能北上,今晚结识了你,老哥我引为生平快事!”
“小弟亦然,告辞!”
说完,转身出殿,向庙门口行去,甫出庙门,只见一条黑影,如鬼魅般飘忽而至,若非是丁浩这等目力,还真不易发现,登时心头一震,暗忖,好快的身法,立即朝门里一缩身,隐入墙角去。
黑影直拉入庙,到了大殿前的院中停住,这时可以看清来人一身黑色儒装,佩剑,看面形约在四十岁左右。
来人发了话:“老偷儿,出来答话!”
殿内传出了“树摇风”的声音:“谁呀!”
“老相好的!”
“我醉欲眠君且去,老夫没你这相好!”
黑影只一晃,使入了殿中、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呀!你……”
“区区‘黑儒’?”
“不错!”
“有何见教?”
“把那革囊交与本儒!”
“树摇风”惊惶的声音道:“什么革囊?”
“别装佯,本儒没太多时间。”
“可是……老偷儿不知阁下在说什么……”
“嘿嘿嘿嘿,老偷儿,你还不想死吧?”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把东西交出来!”
“要老偷儿交什么出来?”
“那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呛!”拔剑的声音。
一条人影,如一溜轻烟般从殿中飘了出来,另一条人影跟着追出,同样的快得不可思议,那先出来的是“树摇风”,脚才沾地,便被那自称“黑儒”的截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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