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忽然想到了,他是在察看自己脚上的水。
果然就又见他脱下了鞋子,在月下细细的察看,良久之后,他才冷冷一笑,脸上现出一种失望的神色,又把鞋子穿上。
他又开始在沙岸上来回踱步,内心似乎正在考虑着一件重大的事。
寒月下的莫环,形状恐怖极了。
他那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上,一丝丝的被风吹得飘扬起来,像是一头发怒的母狮子,可是自两肩以下,那瘦嶙嶙的骨架子,看起来又活似一具僵尸。
雪雁舒又青躲在山石之后,看得真有些害怕。
她想再看清楚一些,但是足尖方移,却不留心踢动了一粒石子。
那粒小石子咕咕一响,直滚了下去。
舒又青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当时双掌在石面上一按,整个身子箭也似的飘出,猛地伏了下去。
就在她身子方自躲好的同时,一条飞射来的影子,落在了她原先藏身的地方,现出了莫环那透着张惶失措的身形。
他冷冷的一笑道:“什么人?”
雪雁伏在地上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喘,莫环桀桀一笑,双掌向下一压,道:“出来吧,相好的!”
忽见他掌势向前一推,发出了“轰隆”的一声闷响,似乎整个山谷都为之震动了。
迎着他掌力的正前方,一连三座小石峰,都整个的倒塌了下来,一时树倒石飞,声势端的惊人!
舒又青看得正自惊心,却忽见一只小狸,猛地由身边窜过,向一边的草丛之中逸去。
莫环本是背朝这边,猛然一个转声,叱了声:“谁?”
但见他右手掌斜着向外一分,猛劈而下,草丛中发出了“吱”的一声。
莫环身子跟着纵起,已扑到了草丛中。
他向着深草内一探,右手已提起了那只山狸,看了看,嘿嘿一笑,道:“原来是你这小畜生,吓了老夫一跳。”
说着一振腕,把那只山狸掷了出去。
紧接着,莫环又复展动身形,向峰下疾驰而去。
雪雁舒又青以为他仍然返回浣花溪边,谁知却是头也不回的一径离去了。
偷看了半天,舒又青再没有发现什么,只是看见了莫环在练功夫,他究竟搞什么鬼呢?
黑夜里,四下无人。
莫环独自一人,在悄悄的部署着,他把一束束的干柴,远远的包围在冷红溪所居住的竹楼附近。
他做这件事很是小心谨慎。
因为像冷红溪这样的人,是不能轻视的,若是为他发现了一些风惊草动,自己可就前功尽弃了。
他把这为数无法估计的干柴,一束束的,隐放在竹楼四周的林子里。
这些柴火,他是按照自己所设想的一种阵法,周密的部署起来的,只要火势一起,漫天的大火,再加上他所布的毒阵,相信冷红溪是插翅难飞。
为了这个计划,他已暗中准备了半个月了。
对付冷红溪这样的人,他不敢轻举妄动,必要做到十拿九稳的地步,才敢下手。
现在,他自林内找出了早已藏好的十桶桐油,将之慢慢浇洒在设好的干柴之上。
这一切都作好之后,时间已将近天亮了。
莫环怅怅的望着即将破晓的天,他希望这时候能来一阵东南风,那么他就可以趁风纵火了……
他的希望,马上就兑现了。
这真是天从人愿的事,东南风忽然吹起来了,树梢草尖都被吹得弯下了身子,在这夜幕沉沉里,发出了瑟瑟之声。
莫环眉开眼笑,频频点头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他遥遥的望着那座冷红溪所住的小楼,狞笑一声,道:“小子!你的死期到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够逃过我这火蛇阵!”
说到最后一句,他自身上取出了火拆,迎风一晃,火冒一尺。
然后,他就用它引着了一小堆干柴。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一点火,在夜风助长之下,立刻燃开了。
随着他起飞纵跳,四面的干柴,全为他引着了,风助火势,一时之间,这片桃树林子,已变成了一片火海!
火势顺着莫环的部署,一路烧下去,看起来共分八股,如同龙蛇一般的,直向着冷红溪所居住的那幢竹楼攻去!
大火漫延了整个山谷,整个的半边天,都被照红了。
望着这大片的火海,莫环面上,现出了大颗的汗珠,他眸子里爆出愤怒发泄的喜悦。
在如此的大火之下,他想道:“除非冷红溪是神仙,否则他断断是跑不掉的!”
他立在一块大石上,目睹着火舌爬上了那幢竹楼,发出了吱吱喳喳的声音,大股的浓烟由楼上冒出来,竹楼被燃着了。
他冷笑了一声,心内不禁想道:“这一次他定是活不成了!”狂啸着腾身而去。
这场大火声势之大,惊人已极。
当红红的火光和炙热的空气,隔着浣花溪水,袭过对岸时,玉鹰、雪雁才由梦中惊觉过来。
玉鹰由床上跳起来,大声嚷道:“唉呀!火!火!”
雪雁也惊慌失措的,由卧室内扑出来。
姐妹二人几乎撞了个满怀,雪雁面色惶恐的道:“是哪里起火?”
玉鹰指了指窗外,二人双双跑下楼,跑到门外,只见隔岸的火势,已扑到了溪水旁。
所幸那溪水甚是宽阔,又是逆风,没有漫延过来,否则就不堪设想了。
玉鹰看到此,长长吁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幸亏有这一道水,好大的火呀!”
雪雁舒又青,这时一言不发。
她面色十分苍白,紧紧咬着下唇。
忽见她身形一窜,纵上了楼顶,然后展目远远地眺望过去,隔岸是一片火红,大火之下,已分不清哪里起火,哪里没有起火,目光至处,只是火和浓烟。
“糟了……”
她紧紧的互捏着手,暗暗想道:“冷红溪不知怎么了?也许他已经……”
想到此,脑中一阵轰然,差一点从房上摔下来。
定了定神之后,她立刻跑回房内,换上了一套紧身衣服,匆匆赶出楼外,飞也似的向着溪边赶去。
玉鹰见状怔了一下,马上也赶了过去,她一面追,一面道:“又青,你要干什么?”
舒又青焦急的道:“我要过去……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不知要怎么说才好。
舒修文冷冷一笑道:“你不要傻,这么大的火,你要死么?”
雪雁不由秀眉一扬道:“我自会处理,你不要管就是了!”
说着又要纵身而去,玉鹰一把拉住她的手,冷冷笑道:“你是担心他?你不要……”
雪雁用力把她的手摔开,又要转身,却忽听一声冷笑道:“你们姐妹不要怕,这火是烧不到这边来的!”
二女全是一惊,赶忙回身,却见莫环,带着一副神秘的冷笑,慢慢走过来。
雪雁只好站住了身子,她强作微笑道:“我怕它会烧过来,想去设法扑灭它!”
莫环嘿嘿一笑,摇了摇头道:“你放心,姑娘!”
说着走上几步,眼望着对岸,频频点头道:“这火不久就会停的,太好了……太美了!”
他一面说,一面轻抚着双掌,二女不由甚是纳闷,玉鹰忍不住问道:“你老人家早知道了?”
莫环哈哈一笑,目光扫向二女,道:“两个傻姑娘,这正是我老头子苦心计划的呢!”
雪雁不由一惊,面色发白道:“莫非这火,是你老人家放的?”
莫环哈哈一笑,道:“谁说不是,为了这把火,我费尽了苦心,那小子是插翅难飞了,他虽有一身功夫,这一次,却不得不认命低头了!”
听了这几句话,雪雁的腿几乎都软了。
她靠在一株树上,一言不发,只觉得全身上下出了一阵子冷汗。
玉鹰也几乎呆住了,她讷讷的问:“老师父,那冷红溪武功精湛,只怕这场火,未必能困得住他吧?”
莫环鼻中哼了一声道:“傻孩子,你知道什么!”
接着更是得意的道:“在那竹楼四周,我设有极为厉害的一种阵式,分八面向中心集中,每一道火路,有三明三暗,六处火穴……”
说到此,他笑了一声又道:“那冷红溪要是聪明,他最好是在楼内不要出来,虽然仍是一死,却比在外面死得舒服,要是他自恃武功,想涉火而逃,那简直是自找苦吃了!”
雪雁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道:“这么说,冷红溪是不能活了?”
莫环森森的一笑道:“这是自然,姑娘,你的气也可以消了。哈……”
说罢舞臂狂笑了几声,在他的笑声里,雪雁感到一阵无比的寒意,她自语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想不到,一个盼望已久的人儿刚刚出现,竟是如此快的又消失了,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顿时感觉到生趣索然。
莫环目光望着对岸,喃喃地道:“为了慎重起见,你二人不妨过去看看。”
雪雁立时点头道:“好!我马上就去!”
莫环摇头笑道:“现在不行,等火熄之后,你们再过去,否则,你二人困在火内,连我也是救你们不得了!”
雪雁沮丧的垂下了头,如果这时莫环注意到她,定必会发现她的失常之态,只是他此刻全部心意都在隔岸观火,哪里还会留意到其他!
那阵大火足足烧了有半个时辰,整个的桃树林变成了一片残灰!
在天色微微发明的进候,大火熄灭了。
黑色的焦土上,到处都在冒着烟,远远望去,满目苍凉。
附近的人们,一起围拢到岸边观望。
当他们发现,昔日醉人的桃源,一夜之间,竟变成了焦土时,皆都不胜感慨,纷纷在指点谈论着。
莫环在人群逐渐消散之后,对二女道:“好了,现在你们可以过去了!”
玉鹰皱了一下眉道:“冷红溪如已烧死,只怕尸身莫辨,如何还能认得出来呢?”
莫环微微一笑道:“这很容易,他手指上戴有那枚两相环,那是不会被火烧坏的!”
这句话,不由使玉鹰心中一动。
她立刻含笑道:“我倒是忘了,好吧!”
说着拉了雪雁一下道:“咱们走吧!”
二人立时纵身登舟,小舟清乃的向着对岸驶去。
上岸之后,地上的热气,仍然十分的烤人,有几处地方,还在冒着火星子。
她二人行了一阵,已能看见冷红溪所居住的那一所小楼,只是此刻看来,实在太凄惨了。
那所原来爬满了牵牛花,绝色可爱的竹楼,如今一半已塌,剩下的一少半,也只剩了几根空立的支架,黑黝黝的,歪歪地立着,只要再来一阵风就能倒下去。
看到此,雪雁不由一阵心酸,她忽然站住脚步,不忍心再走近,玉鹰惊问道:“你怎么了?”
雪雁摇了摇头道:“我不过去了,你去看看也是一样!”
玉鹰眼珠一转,点了点头道:“也好,那你就在这里等一等吧!”
说着一只手捂着鼻子,因为地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实在难闻,两只脚站在地上,也烫得很难受。
她纵身来到了楼前,就近看了一下,但见竹楼内的一切已整个的化为灰烬,实在是凄惨得很。
玉鹰脑子里不由想道:“冷红溪绝不会死在屋内,我还是先在附近找一找吧!”
于是她就在附近焦土地上,寻了一周,目光所至全是一株株的枯树林子,都成了焦黑的颜色,却是不见冷红溪的尸体。
她不由甚是怀疑,最后只好走进了那半座废楼,半座楼架仍存,不过变成了木炭,勉强的没有倒下来。
她在楼下的废墟里找寻了一阵,仍未见冷红溪的影子,就腾身上楼!
玉鹰、雪雁姐妹二人,各人都有一身了不起的工夫,她身子飘然的落在了楼架之上,整个的楼身,轻轻地晃抖了一下,并没有倒下来。
忽然,她目光触及到一样东西——那是一具尸体,玉鹰吓得战抖了一下。
她提起一口丹田之气,轻轻的飘身过去。
就在一根黝黑的横架上,面朝下的垂挂着一具尸身,看起来比一只狗大不了多少。
这尸身上的衣服,已烧成了碎片,只是并未裸露,整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