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沉静,却非冷清,哗哗剥剥的烧柴声,还有日天窸窸窣窸的脚步声,都让她心头暖实。
「日天。」她轻唤,颊上绯晕。
「怎么了?」他放下手中的柴。
「嗯……」话到喉咙,她吞烟回去,扯了个笑。「没事。」
日天回以笑容。「柴准不够,我再去外头捡。」
「嗯。」风乔睁睁地看着他离去。「唉……」见日天身子消失在洞外,她从胸臆释放出一声叹息。
方纔她本想问他,那时他说她还有他,除了感念她的恩义,是不是……是不是还有情愫。
「不对。」她柳眉结蹙,喃喃叨念。「我好象对他也没啥恩义。」
对着空荡的山洞,她忍不往胡思,揣量他对她是怎生的感觉。「日天对人都好,会不会是我自作多情?」
头枕着弯曲的双膝,朱唇嘟噘。「如果我那时没打喷嚏,而是问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他会……我会……我们会……」
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她认为孩童不宜的画面,她抿抿干热的嘴唇,痴优地发笑。
「会什么?」日天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
「啊?」风乔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眸,心跳漏失了好几拍。
「嘿!嘿!」风乔勉强牵动嘴角,收回发愣的视线。「没事,没事……哇!你抱这么多柴啊?」她回了神,才注意到他抱着一堆枯枝。
「你现在保暖最重要,多备一些柴比较好。」他放好柴,堆在她身边。
「不好意思,若不是我的脚拐到,行动不方便,该同你去外面捡柴的。」
她揉抚着脚踝,动动,打算起身。「其实脚好象也不是太痛。」
「别忙……」他按下她的身子。「你嫌在客栈里还没忙够?既然脚受伤了,安心地坐着就是了。」
「我倒真是个闲不下的人。」她不否认,蜷起膝重新坐好。
「所有的事情,你都一个人揽下,怎么闲得下来。」他不多话,可清朗的眼眸,洞悉她的心性。
她淡淡一笑。「靠山山倒,老人人跑,没有什么可以依恃,怎么能不独自承揽?」
「自己就真的可靠,不会累倒,不会病垮?」日天顺手丢了根枯枝。
「所以……我才觉得不安全哪!」看着冒起的火舌,风乔撤了平日的笑脸,轻声喟叹。
「因此你才要多攒一些钱吧!」日天凝神望她。
「就说你本事大呢。」她回眸巧笑。「别人看我,似在云里雾中,可你手掌一翻,却是座五指山,什么事情都在你的掌握中。明明认识不久,可我心头想的是什么,你偏能一目了然。佛家说的『直指人心』,就是这样吧!」
「我没这样的修为。」他回以向来的笑容。「只是你跟我爹爹有些相似,我才大胆断言。」
「你爹爹?」风乔拾了根枯枝,在手上把弄。「没听你说过。」
「他是个白手起家的生意人,看钱看得很重的。」
风乔手上一停,神情转为凝肃。「你会……瞧不起他吗?」她还记得,他曾说过她看钱看得似乎太重些。
那时她没太在意,可现在他在她心头的份量,已经不同了。
她不希望他同柴守尘一样,嫌弃她贪财。
「怎么会?」他在她身边坐下。「看钱看得重也不是羞事。只不过,我和他老人家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那我们两个呢?」她急急丢了柴枝,拉扯住他的袖子。「也不在同条路子上吗?」她知自己是红尘人,然而他却是世外客,可他亲口说了,除了这石洞之外,她还有他的,若他们相距这么远,如何能一道走呢?
她那亲昵的小动作,逗惹出他深浓的笑意。「你会把客栈交给我吗?」
她摇头。「不会。」
「这就是了。」他两手交握,抑下想抚顺她眉结的冲动。「你知道我不善营生,你也不会逼我做这事;可我爹不同了,他要我跟他一并经商做生意,承继家业。可我自小就知道,我处理不来这些事,买进卖出,人情交际,这些我都不会。」
她松口气,有闲情奚落他了。「我看你是真的不会,人嘛!秉性各不同,像你,做不来你爹那样;像我,扮不成我姐那般。我想咱们俩的爹,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感慨了吧?」她顺便自嘲了一番。
「你爹不该感慨的。」他直吐对她的想法。「若没有你,大小姐的幸福难得保全,客栈的生计难得维持。我心中敬你是了不得的姑娘。不善拳脚,却是女中豪杰。挑责担任,更是不让须眉。你行所当行,干犯众人之不讳,愿受众人之怒骂,我想寻常闺女红颜,没有这等的志节气魄。」
从没想过,他会这么说她……她愣了半晌,全身一震,只能睁睁瞧他。
「我失言了吗?!」日天俊眉纠错,想起他第一次用枪来形容她时,虽是好意,可惹得她不快,他不会又说错话了吧。
「不!」风乔连忙摇头。
她定定地瞅他。「不会再有了……不会再有男子这样说我了。」半晌,妍绽笑靥……朱唇嫣然薄弯为一影帆,满承的是酬谢知己的情衷。
凤眼粲然飞扬为子夜星,揽怀的是,一生难遇的知音。
不由自主的,他的目光叫她牢牢锁扣……响应她绽放的绝美,是他唇边一抹静默的微笑。
是交心,才能在笑里送出暖意,才能以静默等待聆听。
她说出她的心,那是俗世难解的叛逆。「在我身边,看我经营客栈的人,坏心的,咒我嫁不出去;好意的,担心我嫁不出去。却不知道,我定了志,若寻不到知我解我的,我不嫁,纵然他疼我护我,亦然不嫁。」
她说得决绝,连日天都有些吃惊。
她不急,耐心解释。「我是恶女,想法惊世骇俗,怪异荒诞,注定要孤独的,若我喜爱的人不能知解我,我只是更加寂寞。」
「最初我也曾同其它姑娘一样,等待一个男子替我挑起客栈,给我依靠,可我盼不着、等不到。风家的产业,早是个空壳子,沉重的家计,是不餍足的饕餮,那怪兽怎么喂也喂不饱,可我不信,我认为只要我够拚命,总有一天撑死这只饕餮的。」
见他含笑,她受了鼓励,继续说着。
「就是那样,让我学会,与其等别人来,倒不如自己打理。我不觉得我做得比旁人差,特别是那些男人。可只因为我是个姑娘家,说什么话、做什么决定,他们都听不进去;他们就会说我泼蛮,可我若说得不大声,他们谁听见了?!我不服气,我一丁点儿也不服气。」这些话她无从跟旁人说,只能对他倾诉,因为只有他懂。
看他眼底依然澄朗,她笑了。「老天爷可能觉得我对男子的想法太偏颇了,特意让我遇见你,我才知道,这世上原来还有男子看待姑娘家,不贪美貌,不求高才,不重俗情,就看她招人骂的地方。」
「我不比寻常男子高明。」他坦言,清澈的眼眸直视着她。「我会这般看你,是因为你招人骂的地方,恰恰是我想做也做不来的事情。不幸的是,你的能力,叫你成了恶女;而我的无能,让我成了逆子。」他一笑,云淡风清,这是事实,他并不因此鄙薄自己。
她巧转笑花。「那我们也是同病之人了。」因为与他拉近距离,而略自开心。
「倘若我有和你一样的能力,我爹爹一定很开心,可我深知自己是做不来的。要是我为了顺从他老人家,接了这个家,将来只怕会落个家产散尽,徒看他老泪纵横。钱财于我,不过是身外之物,然对他老人家而言,却是半生心血,我不能毁坏,只好选择离弃。」
这话,他同样也没对别人说过,更何况是个姑娘。
「因为不想败家所以离家,甚至还想过出家。」这便是他的经历。
「离家?!出家?」她一时无法想象。
他缓道:「我自小身体不好,我爹请了师父教我拳脚,以强身健魄。没想到十数年下来,不但练好了身体,也演出了兴趣,一心只想求得武艺上的精进,希望将来能以武艺助人强体健身。十年前,爹有意要我成家立业,我无法顺从,只能留书出走,请爹原谅我这不孝子,另寻他人承继产业。」
风乔柳眉微拧。「你爹若跟我同样性子,怕是很难接受吧!」
「我只希望他能看破。」他说得平静,像是出尘离世。
她听得一阵悚然。「什么看破,这种无牵无挂、无欲无爱得近乎无情的话,听了让人发毛。」她柳眉蹙得更深了。「你刚刚提什么出家的,是怎么回事?」
「我那时离家,是为了寻太师父,听师父说,太师父是个云游四海的得道高僧,我便悠然生起向慕之心。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叫我找到他,跟他练武学佛。」提及过往,俊容浮出超然物外的平和之情。
「日天,你不要出家啦!」她扯他的衣袖,依恋不舍。
她那模样,叫他觉得好笑,可爱又窝心。「太师父说我俗事未尽、尘缘未了,还不能出家。」他这趟下山,便是要回去拜见父母,怎知在路上,为了她,就这么搁置不前。
他是随遇而安的人,遇上她,亦然是种缘分,他顺随而行。等哪日安妥了她,他再回去拜见父母,也许……也许……也许与她一道。
「哎呀!」她放心地拍胸。「你太师父当真是得道的高人哪。」交臂环胸,她细细盘量。「嗯,这样好,我帮你找些俗事尘缘。」
他深情含笑。「不用了。」他已经找到心头的牵绊……那是她一颦一笑、一语一动,绵密织就成的网。
不解他话中玄机,风乔急道:「当然得找了。」她抚上下颏,凤眼流盼。「这俗事不外吃、喝、拉、撒。」定眸耽视他,心头有了计算。「咱们还有吃的吗?」
「这……」日天解下包袱。「剩下点干粮,怕刚刚也浸了水。」打开包袱一看,果然全湿糊了。
「哎呀……」风乔皱眉。「这不能吃了呢。」她摸着肚子。「咱们今晚,铁是要在这儿过夜了,有点饿呢,你去找吃的好了。」
日天沉吟。「要打斋的话……」
「什么打斋?」风乔截断他的话。「我无肉不欢的,你要吃素,我是不管的啦!可我想吃……想吃些肉,你功夫这么好,帮我猎个什么回来,我自个儿处理,不会让你双手沾血的。」
日天皱眉,颇有难色,这杀生的事,他着实难以下手。
「算了。」风乔转过身,蜷紧身子,背着他。「那就让我饿一夜好了。」
「好吧。」有些无奈,但他真无法见她挨饿受冻。
「日天,你真好。」她回眸,巴巴地盼着他。
「那我走了。」日天温言交代后,才转身离去。
看日天走了,风乔嘴角滑逸出抹奸邪笑。「嘿!嘿!」像日天这么好的男人,很难找了,她一定要想办法把他留在俗世。
风乔等着日天,等着等着,竟睡着了。
咚,猛然垂点一下头,她才醒来。「好冷呢!」忍不住打颤,周身发冷,火光在她睡着已然暗沉。
她赶紧丢了几根柴,嘶的一声,火再度窜上。「怎么这么冷?」风乔蜷紧身子,才发现皮肤烫热得有些异常。
「糟糕。」风乔眨眨眼,头晕然昏眩,花火在她面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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