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咚咚地跳着,红潮泛滥的面容,甜甜地漾开她正盛的青春。
风乔脚上并无大碍,为了不让客栈的人焦急,两人还是决定当天回去。日天体贴,没让她走快,因此两人边走边休息,折腾了大半天,直到酉时,合该万家点灯之时,才回到城内。
一入城,但见远处火光怒飞,奔天展翅,空气热出一股焦味。有奔走的人,见了他俩,急急地跟她说了句……「客栈着火了。」
远处燃烧的烟,就这样闷住她的呼吸。她不能思考,无法呼气,当场昏厥过去,等她再醒来时,那陌生的景物显得模糊,原该熟悉的人,竟也飘忽。
「妹妹,你总算醒来了?」一个女子掩袖轻啜。
那是姐姐,沾了泪的脸庞,犹是梨花带雨的。「姐姐……」她困难地吐着。
「掌柜的,您别说话,好好休息……」说话的人很年轻。
「哎呀,你别说话,让掌柜的休息……」打断他的,是个圆胖的妇人。
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插嘴。「掌柜的,大夫来看过您了,说您是风邪两感,又受了刺激,才会昏过去的,他开了个……什么汤的给您调理。」
「爹,是桂二麻一汤。」年轻人补了他的话。
冈乔看着他们,焦距逐渐凝回。一家三口子,一言一语互相抢着的,只有……风大叔连忙吩咐二楞子取药。「对!对!你赶快去把熬好的药拿来。」
看二楞子去拿药,风乔怔忡的神情,慢慢恢复一抹浅笑。「大叔,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紧张。我和日天去采草药,不小心跌到河里,才着了凉,倒不好意思,平白让你们担心。嗯……日天呢?」
「我在这里。」他开口,从人群中挤出身影。
温暖的笑意,醇厚的声音,那是她的日天啊!
「日天。」笑靥蓦放,她拉住他的手。「我们在哪儿,怎么没回客栈?」
对「风林客栈」她太熟悉了,不用再看了。用闻的,她都确定这里不是客栈,不是她打小混住的风林客栈。
「掌柜的……」风家两老交换了眼神,眼泪簌簌地掉下。
「妹妹……」风清舞眼眶再红,软在一个男子怀中。
那个男人是……「柴大哥!」风乔一笑,没想到会看到他。
柴守尘面色凝重,目光由风乔和日天交握的双手,移到风乔脸上。「小妹……」话从唇边硬生生地吞回。
「柴大哥,你怎么了?我知道你不是吞吞吐吐的人,有什么你就说啊?」
她注意到柴守尘的视线,不时地飘往她和日天交握的手上。
风乔脸冒轻红,悄然缩回手。
「小妹。」柴守尘简短道。「客栈烧了。」
听他这么说,余下的人又是呜咽抽噎,霎时漫出悲愁之绪。
风乔愣了下,片刻只是幽幽低道:「我就在想似乎忘了什么事,原来客栈烧了。」她说得好平静,平静得近乎空灵。
看她这样,更让旁人难过。「掌柜的……」两个老的,心一酸,跪在她床边哭了。「妹妹……」风清舞扑倒在她身上,嘤嘤哭泣。
心会疼的,日天记起风乔说的……就是哭泣,她也不要叫别人看见,他似乎感觉得到她没流下的泪,隐隐地淌过他的心头,熨过一道道炙人的灼热。
柴守尘抿紧薄唇,手握成拳,暗自决定要揪出放火的人,叫他们好看。
风乔浅笑,轻柔地滑开风清舞的发丝。「姐姐,别哭了,人没事就好了。」
「小妹。」柴守尘从后头取了样东西,两手捧交给她。「这是伯父的神主牌位。」那是他拚死从火神祝融手底抢下来的。
触及黑焦的神主牌位,风乔的凤眸立时弥散氤氲雾气。「爹……」她抱住神主牌位,从胸口挤出一声干嚎,干涸的噪音没有一丝水气,她竟哭不出来。
「爹……」风清舞凄凄恻恻地跟着哭唤。
「柴大爷。」悲怆的气氛中,细传出不寻常的低语,日天耳关,注意到二楞子拿了药回来,却先钻到柴守尘的旁边,在他耳边嘀嘀咕咕。
只见柴守尘两道浓眉上飞成利剑,手握持着腰间长剑,旋身退出房间。
日天挨到二楞子身边,沉道:「怎么了?」
二楞子愤声低语:「老大,我在外头瞧到『无奸不』他们家那一砣,带了一票人来,说不定他们是要来闹掌柜的。」
「我去看看。」日天悄然移身,不知觉中,像抹烟似地消移。
外头的事,交给他们两人处理,二楞子端好了药碗。「掌柜的,吃药了。」挤入哀伤的人群之中。
日天到了外头,见柴守尘环胸持剑,守在门口。
「柴兄。」日天抱拳为礼,含笑以对。「感谢您在火场中仗义,救了凤姑娘一家。若非柴兄收留,我们恐怕还无栖身之所。」
「不必谢。」柴守尘淡扫过他。「大妹、小妹同我如一家人。她们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兄台这声谢多余了;至于栖身之所,你是更不用谢了,是小妹容你,不是我收你。」他一句话,要把日天堵到千里之外。
日天倒还笑得出来。「不管怎样,还是得感谢,柴兄爱屋及乌的胸怀。」
「哼!」柴守尘轻哼,目光冷移,商添财带着的人,已经快来到门口……寒剑出鞘,他将剑刺落在商添财的前面。「啊!」商添财吓得大喊。「柴守尘你这个不知死的。」旁边的保镖口出恶言,掂量柴守尘和日天两个立在一起,手上倒也没敢冲动。
「别生事。」商添财低叱了他们几个。「我今天是要带风家小姐回家的,谁都不准闹事。」
柴牙尘挽剑。「这是我的地盘,我没点头,谁都别想进出。」
日天视线在屋内门外徘徊,心头却有了别的计算。
「什么叫你的地盘?!」商添财旁边的总管尽忠护主地吠叫。「这蒲柳城每分地都在我们老爷子脚下;更何况,我们家少爷可是风家两姑娘的未婚夫。
他要见她们,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管得着吗?」
「啊!」剑光刷地点指总管,吓得他一声尖叫。
柴守尘持剑抵住他。「听清楚,我这里,不容犬狗吠哮。风乔需要静养,你们谁吵了她,我割下他的舌头来。」
「柴兄。」日天足尖点地,身形几转,从地上踢了剑鞘,又格开柴守尘的剑锋,再顺势落剑入鞘。「大家以和为贵,何必动怒使剑。」
几下起落,不过是须臾转瞬,别说旁人,连柴守尘都是心中暗惊。他俊容薄怒地看向日天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日天脸上犹是抹笑。「不过我倒认为,让他们进去探望风姑娘,也许是件好事。」
众人脸色丕变,没想到日天和他们站得是一边。
柴守尘不屑嗤笑。「客栈才烧,你就变节,急着讨好别人了。」
「不是……」日天淡道。「我是站在风姑娘的立场考量的。风姑娘突遭巨变,横遇灾难,以她的性情,此时,能让她再度站起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朋友的鼓励;再一件……」他一笑,「则是敌人的打击了。」
这话,说得违反常情,却让柴守尘蓦地一惊,因为……日天可能说对了。
他没想过,这男人竟然对风乔了解得这么透彻,想得这么缜密。
嘎的一身,里面的柴门打了开来。
开门的是臭着一张脸的二楞子。「商……商公子,我们家掌柜的请你进去。」他带了个令众人意外的消息,柴守尘脸色一暗,目光斜飞到日天脸上。
日天一样温着笑脸,不见狂喜或自得自大的神情。
也许……柴守尘浮上不好的念头,也许他真是抢不过这男人了,虽然他先这男人认得风乔,可是……商添财一听风乔肯让他进去,他是高兴得连自己名字也都忘了,兴冲冲地奔入门里,不过,除了风乔之外,屋里头的人见了他,都把脸转了过去。
刚刚他们在屋内,听到几声尖叫和争吵,风乔探问是怎么回事,二楞子才将情况告诉她。他还安慰她说,有日天和柴守尘打发商家人,风乔不需要担心。怎知风乔思量片刻,竟要他把商添财请入。
「清舞妹妹、风乔妹妹,你们两个好吗?」商添财对着两人堆出笑容。
「承情。」风乔半躺直身子,凤眼斜睨。「人穷命贱,一时片刻死不了。」
随后进入的日天,听了这话,笑容迭逸……与人拌嘴时的风乔,又是极富精神了。
有种人屡败屡战、越挫越勇,风乔便是这样的姑娘。
「风乔妹妹,你看了我,就不能说些好话吗?」商添财好生委屈。
「你要我说什么?」风乔虚扯笑容,目燃怒火。「说客栈烧了,我风乔从此一贫如洗,孤弱无依,无天可靠,无地可凭,无路可行,无厝可居,是吗?
还是要我说,既然前无依凭,后无指望,倒不如嫁给你,是吗?」
商添财被她的气焰压得抬不了头,说起话来结结巴巴。「我只是想……把你们……接过来……照顾而已。」虽是胆小,可他倒是一片赤忱。
「不用!」风乔断然拒绝,舒吐一口恶气。
「可你们……两个……是我的未婚妻……总不能跟……别的男人……住在一起……这样很难听。」
「嫌难听,就不要听啊!」风乔不了床,手插在腰上。「要真听不下去,这样好啊,休了我们两姐妹,你也省得烦心。」一步步地逼向商添财。
商添财细小的眼睛挤出了泪光。「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他大喊一声,忍住眼泪,朝外头跑去。
「少爷……」一群牛鬼蛇神跟着追出。
他一走,风乔的腿便软下。「小心。」两对手臂扶住她,一个是日天,另一个则是柴守尘。两人对望了一眼。
风清舞看着柴守尘,头低了下来,霎时像枝花朵枯萎了。
「谢谢。」风乔对两人道谢,却偏向日天,由他搀下。
柴守尘手一空,俊容阴郁,似罩了朵乌云。
日天扶风乔在床边坐好,「其实你没必要对商公子这么凶的,他不是恶人。」他目光清朗,心地慈软,看得出商添财虽是无能之徒,却非奸恶之辈。
风乔微微不快。「他不是恶人,我才是恶人,他不该惹我。」
「谁说他不是坏人。」二楞子接口。「说不定客栈就是他叫人烧的,上次他不找人来砸客栈吗?」
「对!」此言一出,马上引来他爹娘的附和。「很有可能呢!为了逼两个小姐早点嫁他,他什么事都可能做的。」
「别瞎猜了。」开口的竟是风乔。「他可能叫人砸店,不过不会让人烧厝。这人没这胆子,也没……」风乔看了温含笑容的日天一眼。「也没这么坏啦!」
日天凝望她,眸底坦然地呈现对她的欣赏。
「咦?」看他们两人四眸相接,二楞子一家面面相觑。「呵!呵!呵!」
浮出了这两天来,第一道笑声。
「笑什么?」风乔斜睨他们一眼,双颊彤云翩飞。
风清舞看着掩袖而笑,玉颜轻绽春花。
「小妹。」柴守尘出声,他已经看不下去了。「你好好安歇,我还有事。」
「柴大哥……」风乔叫住他,睨目娟笑,「我还没好好谢过你呢!听姐姐说,你不顾安危,奔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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