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天大哥。」风清舞薄怨清嗔,「你别跟着妹妹起哄哪!」
日天依然挂着笑脸,「我说要同她喝一杯,喝的是茶,不是酒。」
风乔霍地转头。「原来你也是来劝我别喝酒的?!」
「酒这么贵,为什么要喝呢?」日天笑望着她。「喝了之后,你若醉倒,不能做生意,还不晓得要失了多少生意,折了多少银子。」
「嗯……」风乔略有迟疑。
日天坐下来,把酒放在她前面。「你若真心讨厌柴公子,要平白为他折损这许多……」
风乔立时截断他的话语。「他才不值得呢!」
「是啊,他不值得……」日天顿了下。「二楞子兄弟,这壶酒值多少?」
二楞子连忙道:「二钱。」还加重了语气。「二钱耶……」心头对日天,突然升起了崇敬的心意。
风乔恨声道:「对!他才不值这二钱。」她不要为他喝酒,伤了身子不说,还浪费了银子……她不愿意。
见状,风清舞娇笑。「二楞子,麻烦你拿茶过来吧。」赶忙把酒拿走,换上二楞子急忙端上的茶,还为风乔添上。
拿着茶杯,风乔一笑。「日天,你倒了不起,不到一天,我的性子都叫你摸清楚了,我敬你一杯。」
日天含笑不语,举杯与她对饮。
他自忖并无过人之处,有的话,只是他说得少、看得多,多看的,是她的坚强和委屈。
日天的话不多,几天下来,连客栈的客人都知晓了……客栈里龙蛇混杂,人多话语也乱,往来的人有时会同他攀说几句,但多半他都只是静静听着。
他一派恬静,大多数的人也不打扰他,唯一会作弄他的反倒是风乔。
那日傍晚,风乔硬把他拉到柜台帮忙,冲着他诡谲地笑着。「日天啊,我看你言谈有理,举止有度,合当是念书识字的,这么着……」她翻出了帐本。
「帮我管帐吧。」
风乔支颐托腮,看着日天俊眉高拢,邪邪一笑,「有困难吗?」看着日天向来风雨不惊的表情结云凝雾,她就觉得有意思。她喜欢日天,当他是知她解她的朋友,可总觉得他超脱得少了些人味。
日天回首,窘然赧笑。「风姑娘,我拿帐本是真的没辙。」
「没想到我还猜对了。」风乔孩子气地吐舌。「我就看你似是躲着算帐管钱的事儿;不过是堆字,又不是会咬人的蛇,你怕什么?」
「我不谙这些计数,见了它们就头大。」脸上犹带赧然,不过日天坦言。
「若非避开它们,我也不会离家。」
风乔凤眼陡亮。「被帐本逼离家的。这可是我头一遭听闻。」她笑笑望上日天。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同我说,若你说得可怜些,我还会唱曲儿安慰你哦!」
「风掌柜的……你要安慰谁啊……嘿嘿……」一个微胖的中年人,带着六、七分醉意,摇摇晃晃地朝她走来。
风乔柳眉颦蹙。「又来了。」手朝着抽屉里摸去。
「风掌柜的……我最可怜了……你来安慰我好了……」冲鼻的酒气,朝风乔喷上,他竟然抓了她的手腕。
日天怔忡住,鲜少见人醉酒失态。
「张大爷……」风乔早有准备,刷地从抽屉里抽出来一把闪亮的刀,俐落地贴上中年人的肥手。「您要不松手的话,我刀子就要下了,等会儿大家伙就多了只猪蹄下酒了。」她不惊不惧,显然是惯常应付了。
「老张,你放手吧,风掌柜可不是说笑的。」另上个客人搭腔。
「你们都没人要来……安慰我……」放了手,那个中年人竟然抽抽噎噎地哭起来,落了座位后哭得更是伤心,涕泪纵横,哭花的老脸显得狼狈。「风掌柜的……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醉酒的老脸通红,他用力擤了几下,鼻子也糟红,更是滑稽可笑。
看他那样,日天心头闷重。初时,这人轻薄风乔,教他有几分不悦,可再看他涕泣时落魄的神情,又叫他胸臆窒闷。
俊眉微皱,这样的人对他而言太陌生,陌生得让他微闷无措。
风乔不同,她是在这种环境中打滚大的,应付自若,口头上哄道:「我怎么会看不起您呢……」顺手把刀子收回抽屉,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您的银子,也是银子啊。」
「呜……」中年人哭了几声。「都没人看得起我……」语音方落,软瘫在桌上睡着了。
「哪个好心的?」风乔低身,掏出了一件长衫,高声朗着。「这件他的,给他披上,省得他着凉了。」她眼睛一尖随即道:「老李,这大好人、大菩萨就是你了。」
「又是我了。」老李嘟囔两声,放下酒菜起身。「风掌柜的,您就这张嘴厉害,好话说尽,坏话说绝了。」去接了长衫,铺盖在老张身上。
「好说。」风乔笑嘻嘻。「老李,你行善积德,下辈子不愁吃穿的。」
转了眸,看日天俊容怔愕,想他是个不沾尘俗的人,肯定鲜少看人这般醉酒失态。她含笑,举起肘子顶顶他。「还好吗?」
「还好。」日天从沉思中醒来,微牵动嘴角。「倒不晓得风姑娘这般体贴。」看她为张老板张罗衣物,才见识到属于她独有的体贴方式。
「才没呢。」风乔脸上微红,抿唇而笑。「我是和大夫不合,不甘心见他有生意可做。」说得似真似假,让人摸不清她心思。
靠上日天,她的眼神飘向老张。「这人姓张,四十来岁,之前是开了间布店,在地方上还算有些地位,可后来同人作其它生意,赔了本业,之后,日子过得消沉,贪杯好酒,气走了老婆、孩子。这两、三年常来我这儿喝酒,喝了之后就这样了。」她娓娓低叙一段平凡而真实的人生。
日天的眸光紧锁着她,她说的事情,对他而言是陌生而鲜活的。
回眸对上日天专注的眼光,风乔巧然嫣笑。「你看。」她指引他的目光。
「最角落那桌,一个醉得像只猪,嘴上喃喃自语、结结巴巴的。」
「嗯。」日天定焦在那人身上。
「他姓孙,年轻时便是个秀才,可惜功名也只到秀才为止。他认得孔子,我只认得银子,我们不大有话说的,每次喝了两杯,他就开始子曰子曰地胡扯。你看他旁边……」风乔指着与孙姓男子对坐的老者。
那老者已经醉趴在桌上,身子蜷曲,缩头藏脑,悄然无声息。「像不像只乌龟?」风乔一笑。
尔后她敛藏薄笑,低声缓道:「那人是老吴。别人只知道他儿孙有成,却不知他媳妇不孝。他倔强不同别人说,谁晓得却让我知道了。」
风乔秀丽的侧脸,眉眼端凝,俯视俗尘百态,那一瞬间恍若玉雕观音……看着她,日天移不开眼。
这些年,阴郁的、不快的,俗世底流窝藏的泥垢,她都瞧见了。
她朱唇拈笑,凤眼驻落在喧扰的客栈中。「这人嘛!谁没心事呢?只要他们不闹事,也就随他们了。」那眼底不是悲悯,亦非鄙薄,只是观看,而后包容。
日天蓦地笑道:「没人同我说过,你是这般宽厚的人。」
她领他开了扇门,叫他得以窥见红尘百态,窥见她宽厚悠然地处事态度,那一面的她,没人说过,可他看见了。
「什么?!」她有些愕然地瞧着他,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话。
四眸交睇,她看见了滚滚红尘、浊浊恶俗,只有他那两潭清池仍是一派澄澈;而他池底莲浮出的倩影,那是她本来面目,竟然在他眼底……发现。
第四章
从凝望中退出,那话语落到了心坎处,风乔粲然朗笑。「你竟然说我……」他竟然说她宽厚,她确知这辈子除了他,不会再有人这般看她了。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啊?」前头几座的客人朝风乔看去。
「没有。」风乔摆摆手打发他们。这话她不会再说出口了,她要独酿这盅好话,留待往后品尝。
「谢谢。」她弯唇嫣笑。「你的话真叫人受用。」
他一笑。「不必客气的。」笑里流递的是一径的暖度,窝得人舒心。
「掌柜的!」一声粗里粗气的吆喝声,打坏恬静的氛围。
「来了。」凤眼一转,瞧扫过去,七、八个的大汉朝柜台走来。柳眉顿挑,这些人面生得紧,可能是外地来的,看上去绿眉毛、红眼睛的,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日天眼神转动,打量几人,盘衡柜台后面的情势。
几个警觉性高的客人,已经在考虑该不该离开。
「嘟!没想到掌柜的倒是个标致的妞。」带头的进来,冲着风乔恶笑。
风乔虚应笑容。「几个客人要点什么?」
「嘿!嘿!」一群人莫名地笑起,带头的开口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丰胸窄腰肥臀的俏姑娘。」
风乔嗤笑。「咱们庙小容不得大菩萨,只有些个獐头鼠目狗嘴的恶客人。」
啪地一声,带头的怒击桌子。「你说什么?」惊了一客栈的客人。
「我说笑话嘛。」对上他们,风乔勾笑,摊耸肩膀。「爷们从外地来的,可能不知道,我最喜欢说笑话了。我们这里的捕头,他打小和我一起长大,最爱听我说笑话了。不信,您问问其它客人,就知道了。」
她这话里,有两层意思,一层是警告这些外地客,她是有靠山的,要他们别轻举妄动;第二层是要相熟的客人,去帮她向柴守尘通风报信。
她觑了个机会,挤眉弄眼地同老李使眼色,老李理会,悄悄地往门口挨去。
「做什么?」没想到几个人还是注意到了,横挡在门口。
风乔见情况不对,脸色一沉,模向抽屉。
一只手突然握住她寻找刀子的手,风乔的心,猛然漏了一拍。
「别妄动。」那是日天的手,有力地稳住她突然发抖的手。
挨在风乔身边,他的声音沉稳得叫人安心。「有什么事我来处理,好吗?」他确知这群牛鬼蛇神,不是风乔一个人一把刀子可以打发的。
「喔。」风乔点头,由着他带她推离抽屉。
几个大汉围着老李,没注意风乔和日天的动作。「怎么老子一来,你就要走,这是不给老子面子吗?」
「不敢……不敢……」老李已经吓得结巴了。
「啊!」风乔娇喊,唤回大汉的注意:「几个客人要的不是俏姑娘吗?干么现在都围着个糟老头。」媚眼飞拋。
这一眼,几个大汉失了半条魂。「掌柜倒是个知趣的。」色迷迷地盯着风乔。
那样色缠,看得风乔反胃,心里多少有些发毛,悄然挨向日天,她低道:「你说给我靠的。」忽地她发现日天的阳刚气息正覆裹着她。
「嗯。」他的回答简单有力。
那气息、那答案,都让她一颗悬吊的心安稳地落地。
凤眼再度飞扬,她放大胆地往柜台靠去。「爷们要酒吗?我看不。」朱唇嘟吸,倒也风情。「人说醉翁之意不在酒。」
「嘿!嘿!」几个人口水都快淌出来了。
风乔抿唇惑笑。「那爷们要菜吗?嗯……」她嗲声娇喧道:「秀色可餐,有什么佳肴比得上美人。」
「没错,爷们不要酒不要菜。」带头的人,手往风乔抓去。
风乔滑开身子,俏昂身躯。「这么说爷们不要酒、不要菜,只要姑娘。那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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