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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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冷血- 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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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住在“久必见亭”附近的邻居,其中一个,还是看守“久必见亭”的老吴。他们一见冷血,都纷纷指证:“便是他!”

“他是杀人凶手!”

“我亲眼看见他杀死老何全家的!”

冷血勃然大怒,哼了一声,上前一步,那儿人全部噤了声,躲在“大败将军”司徒拔道身后。

司徒拔道却上前一步,低咳一声,沉声道:“冷捕头,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今晚的事,你包涵点,别吓唬这些小老百姓才好。”

这时候,那三个“迟来者”,才发现发生了什么事。

阿里是受打击最深重的。

他那淡褐色的眼,在极度受惊时的神情,更活像狗的模样。

侬指乙和二转子也不能接受这事实:——何况他们的老大:耶律银冲也命丧其中!

而且还死得那么惨!

冷血沉声道:“我没杀人!”

司徒拔道示意军士和捕役进去察看:偏偏在这屋子里,死尸旁,都搜到了不少冷血“所属之物”:包括最近他比较讲究打扮时的衣物和那顶小刀编织给他的竹笠:——竹笠还沾了血。

阿里妈妈身上的血!

冷血的心往下沉:他开始明白了。

他明白这是一个“局”。

——他那些“事物”,决不是今晚才失掉的。

这个“局”是一早便已经布好的了。

只等他今晚自行“踩”进去。

现在问题只是:他如何“破局”。

拒绝再玩

他站在那儿就像一座古代遗迹。

他知道正面对敌人全面的反击。

而且是极其凌厉、猛烈、不留情的反击。

局已布下。

他不得不玩。

也不能拒绝再玩。

“你有钦赐皇命在身,末将不敢逮捕你。”司徒拔道说:“不过,既然你已涉嫌干下这件案子,我也不能任由你来去自如——这点请你体谅我们的苦衷,也请你自重。”然后他推心置腹的说:“坦白说,我也不相信您会做出这种事来,你先且忍一忍,要不是你做的,迟早会查个水落石出。”

要是司徒拔道要强拿下他(冷血当然看得出来:今晚司徒三将军带来的军士中有几人是非比寻常的好手),冷血或还可力抗到底。

不过司徒拔道不是。

他不动手。

他只讲理。

——但他一开口反而封住了冷血的一切“出手”。

冷血听了之后,便说:“你们公事公办,不必管我身上是否有‘平乱玦’。一案还一案,如果觉得我有嫌疑,只要你们能公正公平,不冤不诬,就扣押我入牢侯审又如何!”“哦!不!”司徒拔道却道:“不能因为一点嫌疑就收押冷少侠的,我们会照实上报,以法办案,冷少侠就稍安勿躁——要是清白无辜,自然会还你个公道。”然后,他就吩咐办案公差,点办收集血案现场的证据等事。

同样的,侬指乙、阿里和二转子,本来也决不相信冷血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来!——何况,冷血无论跟老何、老福、老瘦等任何一人都向无怨隙!

可是,这天晚上之后,情势急转直下,流言对冷血是越来越不利了。各种对冷血不利的传说,就像苍蝇发现伤口一般,一旦发出腐味,于是都飞绕群集了。三几日间,街头巷尾、都盛传着:这“钦差大臣”,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早已跟大将军有了勾结。要不然,为何他来了危城一段日子了。总是雷大雨小,大将军仍安坐家中,秋毫不损呢!

要不然.为何他涉嫌“久必记亭”血案、却仍可逍遥自在,并不须收押在狱呢?有人说他收了大将军的巨款。

因为他在这段时间、挥霍无度,颐指气使,贪杯好色,锦衣玉食,连跟他一起办案的好友:都司监张判和几名副捕头,都证实有这等事。

也有人说冷血企图入赘凌家。

他对大将军的女儿有意思。

——老何、阿里妈妈、老瘦、老福等人,莫不是与大将军作对的,冷血为大将军斩除宿敌,也是理所当然。

何况,猫猫的裸尸,极可能就是冷血逞欲杀人的动机。

有些大学士,也开始不信任冷血。

他们甚至作出指责:斥冷血一直没有好好处理他们的状子。

——一直以来,他们觉得本来是他们发动的诉愿,结果冷血一来就给压下去了;堂堂学子,听命于一介武夫,他们本就觉得不服气。

何况上次危城万民沸荡,本大有可为的,但却叫一个冷血暂时平息了——谁知道冷血是不是明攻暗护着大将军?!

最重要的是:有些太学生们想藉此把事情闹大,以俾在乱局掌权,这也是人之常情,偏在此时,挡着个冷血;他们不知冷血若不出现,可能立时便杀戮,反而觉得冷血从中作梗,碍事得很。

各方面的流言,都对冷血造压力。

大将军在此际反而为冷血公开辩护。

“冷捕头是个年轻人,年轻人都难免会犯错。”大将军慈蔼的说:“他一向公正廉明、智勇双全,我信任他,请大家也信任他。”

大将军这么一说,大家就更不信任冷血了。

冷血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

——对方用的不是硬攻,而是软化。

——使的不是明斗,而是阴招。

——布的不是战阵,而是围剿。

最惨的是,侬指乙、阿里、二转子因为冷血指派他们去抓雷炸雷破,才迟了赴“久必见亭”:可是冷血根本没下这道令。

小刀和小骨,也遭冷血着人“迷倒”;当天晚上,他两姐弟便遭曾红军“良心发现”,救醒了过来,并言明“不听冷血摆布,任由他意图染指小刀姑娘,以要胁大将军认罪。”——这一来,便连官府和军方的正义之士,也对冷血失了敬意,起了怀疑。所有与冷血共事的人,都纷纷出来“划清界线”,并指斥冷血的冷酷、残毒、卑鄙等种种不是。

其中当然包括了冷血视为同道的张判,还有向来跟冷血交好的崔各田。这时候,二转子、侬指乙和阿里,情形也不好过。

阿里痛丧双亲,自是难过得椎心泣血。

一个人在太难过的时候自然会失去一切判断力。

他相信血案是大将军所为。

——偏是那天至少有一百六十人(泰半还是老百姓)在青羊宫那儿看见大将军在烧香拜神。

当然,这种事,大将军大可不必亲自下手,不过,种种证据似乎都指向——冷血才是凶手。

阿里已失去冷静。

“但巴旺为了送他上四房山求医,因而送了性命。”侬指乙这时加了这几句:“耶律大哥为了帮他来危城锄奸,结果也葬身此地——都是冷血害人累事!”

阿里激动得想马上就找冷血算账。

侬指乙也嚷着要去。

——要不是有二转子在,他们早已去找冷血晦气了。

二转子眼珠子一直在转着:“冷大哥也是我们的好友,这局面,不如再看定些才出手——我们要是杀错了人,报错了仇,那真正的杀人凶手一定更正中下怀,得意非凡了,是不是?”

这句话有反激作用,总算劝住了两个冲动的人。

而这段日子的小刀和小骨,已完全失去了自由。

大将军不准他们踏出“朝天山庄”一步,理由是:不许他们跟嗜血杀手在一起!——冷血已成了杀手。

其实,他本来就是要当杀手的。

他自知不适合当一名好捕快。

他的个性像杀手多于像捕差。

但他至多是杀手,不是“凶手”。

他没有杀过“久必见亭”的任何一人。

不过,到现在,已几乎人人都以为他是凶手。

大家都在怀疑他。

疏远了他。

至此,他已完全孤立。

他知道他的敌手还在“玩”着他。

他是被“玩弄”者,他没有办法拒绝再玩。

除非是对方拒绝再玩下去。

——不“玩”下去的时候,这布局就会变成“杀局”。

他反而在等这一天。

他宁愿痛痛快快的杀一场,也总胜呆在这样的闷局里,英雄无用武之地,遭人摆布、玩弄!?

我未玩完!?宁可战死,不愿苟活!

一个有才能有志气的男子汉,就是要顶天立地的干出一番作为,如果叫这种人去经历一般人庸庸碌碌的生老病死,从少年迷迷糊糊的过度到中年,自中年昏昏噩噩的过度到老年,简直痛苦得要发疯,甚至杀掉自己!

到这时,冷血几乎已断定自己当不成一个好捕快的了!

到了不得已的关头,他不能给这些群小销磨尽了斗志,只好让诸葛先生失望,他也要杀出重围去闯一闯,以他自己的行事作风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必要时,他要去刺杀大将军!

——他发现若要凭各种罪证使大将军伏法,不但费时,而且全无把握!加上大将军富可敌国,上下勾结,又有谁敢冒大不韪,把他治罪?又有谁敢捋其虎髯,跟这种人结仇?

最痛快、最直接、最干净利落的,莫过于是去行刺大将军!

他宁愿去当一名杀手!

杀手比捕头易为!

——杀手只要把对手杀掉,就算完成“任务”!

——捕快要依法办事,既要惩奸除恶,又要服从上令,更要平民愤怨,实不易为,至少,不是他可以胜任的!

到现在他才知道:在生活里,会做人要比会做事更重要,在江湖上,手腕高要比武功高更高明!

他几乎要认命了。

他想像自己是一名无牵无挂无羁无束的杀手——那该多好!

如果他是,他现在就可以马上去刺杀大将军,以舒久憋心里的一口鸟气了!他在最孤立的时候,只见这危城里,当官的都比他舒服多了,对抗强权的也比他舒坦多了:只有他自己,蹇在那儿,不上不下,不生不死,不痛不快,不情不愿!他觉得在这辅京里,他是个最失意的“杀手”——一个还当不成杀手的杀手。他天性是名杀手。

——为何要勉强自己去当捕快?!

他心头很恨,请葛先生悉心培植他,予他机会,办这个大案子,可是,这案子一接上手,眼睁睁的看着兽兵屠村,无能为力;眼巴巴的看着小刀受辱,无法相救;现在还眼白白的看到无辜战友泰半遭格杀,还得眼光光的遭人指责、怀疑、诬诌、被玩弄于对方股掌之上:自己一出道,就如此不争气——冷血真有些气颓:到底自己还适不适合闯这江湖风波恶道!

他心里已充满了挫折感。

他真不想再干这捕头了。

他要当杀手。

一个憔悴的杀手。

一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怀挟恩怨、快意恩仇的杀手!

一个行侠仗义、以暴易暴的杀手——而不是现在:止戈为武、执法伏法但束手无策的捕头!

他要当杀手,无非是要证实一点(向他自己、朋友或敌人):我未玩完!

大将军估计这游戏快要“玩完了”。

他快要结束这场“游戏”了。

这“游戏”一直都是他“布”的“局”,除非是他要结束,否则,谁也只好依照他的“游戏规则”玩下去。

——这样玩下去,规则是他定的,所以只有他赢,没人能胜的机会。他既然收揽不了敌人,就只好杀了他;在杀他之前,先得“摧毁”了他——“摧毁”有很多种方法,要是一次推不倒一面墙,大可以一块块砖的挖,宜挖到墙倒为止。“事缓则圆”,他把案子“拖”下去,自然,就会使人对这年轻人不满、生疑,而且这年轻人的败笔和弱点,也难免会逐渐揭露在他眼前。

这点他倒不是从武林中、官场上或军队中学得的,而是从两位有名的翰林文士相互排挤斗争里“悟道”的:原高枕原是文林中有名的老宿,诗文俱为一时之绝,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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