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整个温家从里到外都像是进行了一次大手术,外表看起来还和从前一样,但支撑温家经济体系的支柱和骨干,却已经彻底的以新代旧了。
这种变化外人无法察觉,但内部的人却不免有些嘀咕,若不是亲眼看见温师仲依然谈笑风生地在每个部门巡查日常事务,恐怕难免会让人误会温家已经被人阴谋颠覆了。
这些新来的人大都还很年轻,充满着朝气。一坐稳位子便大刀阔斧地对整个温家经济体系进行一系列改革,剔除了一些积痈已久的旧陋陈规,带进来一些崭新的经营理念、管理方式和奖惩制度。
再加上用大洒金钱的手段来改善众人的福利,这样一来,很快便拉拢了大部分人的心,使得温家整个经济体系奇迹般地没有在这一次大地震式的人事变动中崩溃。
虽说人心浮动是难免的,但整体看来似乎还是朝着乐观的方向走去。
冷眼旁观这一切,主导这一系列人事变动的显然是温师仲的秘密杀着--隐龙组的“鱼龙”。看来,温师仲不惜血本、花数十年之功所培育出来的精英,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啊!
一切均在温师仲掌握之中,和过去相比,权力甚至更集中在他一个人的手里。
毕竟,在过去的体系中,执掌要害部门的,都是些曾经与他一起共同打下江山的老臣子,这些老臣子从关中一直追随着温师仲来到襄阳创下水运系统,不但有着非常复杂的背景,彼此之间为了争权夺利也常常相互制肘,给整个体系的健康运行带来极大弊端,尤其在很多事务的处理过程中,即便温师仲本人也要卖他们个面子。
历来改朝换代之后的新皇执掌朝政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诛杀功臣,为的就是怕出现以上这种情形,如果当皇帝的说句话、办件事也要顾忌下面的人,那这个皇帝做起来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道理简单,但真正要施行起来却有很大的难度。宋太祖赵匡胤办的巧妙一点,杯酒释了兵权,老臣子们只好告老回家种田;明太祖朱元璋干的就不太地道了,翻脸不认人,高举屠刀大杀特杀,昔日将他扶上皇位的老兄弟和老臣子竟没有一个能有善终……
与他们相比较,温师仲显然有些后知后觉,竟足足等了二十多年才办成了这件事。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鱼龙”是温师仲一手培植出来的,与关中温家本部全无半分干系。万一关中方面出了什么问题,温师仲大可切断双方联系,自立门户。
换句话说,从“鱼龙”执掌长江水运的那一刻起,襄阳温家已经成为一个随时可脱离关中本部,能独立运作的系统。
诚然,权力高度集中在一人之手的好处是上下一心、政令通行、办事效率奇高,但它的最大弊端却是在权力高度集中的同时,也将权力斗争的风险高度聚集在自己一人身上,这无疑给了阴谋篡位者一个极大的便利,只要有办法取代掌权者,那么顺手全盘接掌他所拥有的权力也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正所谓高处不胜寒,温师仲此刻在乐津津地筑就权力的高台,却不知他其实也正在挖掘埋葬自己的坟墓。
因为隐龙组效忠的对象已经不再是温家家族本身,而是温师仲个人。
万一温师仲在某一天被他人所取代,那么隐龙组效忠的对象也必然是那个取代者,而不是温家家族。
既然老天平白无故地送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再不趁机好好把握,那就太傻了!现在的形势正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而这个东风又是什么呢?
自然非鹰刀莫属!
只要鹰刀娶了温婉儿,以乘龙快婿的身份出入温家,然后劝温师仲立鹰刀为继承人,最后想办法让温师仲“消失”,那么整个襄阳温家便唾手而得了……
在这整个计划之中,只有两个难题--其一,劝鹰刀娶温婉儿;其二,让温师仲消失。
本来最大的问题应该是劝温师仲立鹰刀为继承人,但这个思想工作早在很久以前已经埋下过伏笔,再加上近日里温家发生巨变,温恒暴毙、温玄被软禁,温师仲后继无人之下不立鹰刀又能立谁?
想到得意之处,杨四不禁微微露出笑容。
为了避嫌,自昨夜一战之后,他一直没有刻意与鹰刀见面议事,以免温师仲怀疑,而如今看来,也是时候找个机会好好地跟鹰刀谈谈了……
“先生……先生……”
有人走了过来将杨四摇醒。
杨四睁眼一看,却见此人三十余岁,中等身材,面容平庸无奇,可一副笑脸却很容易给人好感,正是温家新上任的大总管贾铎。
温家原有两位总管,宗维汉主外、顾荣同主内,都是昔日与温师仲一同打江山的老臣子,只是经过这一场变故之后,这两位昔日总管的命运只怕非常凄惨。
毕竟他们二人收取温玄所贿赂的房产,证据确凿,以温师仲残忍猜忌的性格,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新上任、内外统抓的大总管贾铎,只怕是“鱼龙”的最高负责人了。
杨四不敢怠慢,连忙从椅上站起身来,回道:“贾大总管随意派个小厮过来招呼杨某就行了,何须亲劳大驾?”
贾铎见杨四如此尊重自己,心中有些舒服,忙笑道:“先生客气了。先生劳苦功高,乃家主最为倚重之人,岂能慢怠?”
杨四携了贾铎的手,笑道:“贾兄说这样的话就是看不起我杨四了,你我均是尽心尽力替家主办事的人,别人不知道贾兄的辛苦,我杨四会不知道吗?今天温家能有这样的局面,贾兄功不可没。只是贾兄做的都是暗底里的苦活累活,不像我杨四做的都是表面上的文章,别人看的进眼里罢了。”
这几句话说将下来,不但将贾铎哄得开开心心,更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连称呼也由“贾大总管”变为“贾兄”了。
最妙的是,杨四在话中隐然以温师仲的心腹自居,并暗示自己十分清楚贾铎的底细,这样一来,贾铎在他面前就不会有太多的机心和顾忌,这对他了解“鱼龙”的运作将有莫大的好处。
贾铎果然甚为感动,道:“论功劳,谁能与先生相比?我贾铎所作的不过都是些份内之事,先生如此谬赞,真真让我惭愧。”
杨四哈哈一笑,道:“贾兄就不要自谦了,我们日后需要合作的地方甚多,你我之间再这般客套就没什么意思了。平心而论,这次我和钟长青连胜两战的确风光,但真正要说到实际上的功劳,却比贾兄颇有不如。贾兄维持的是我们温家的根本所在,若是失去根本,我们就是打再多的胜仗也是没用。”他顿了顿,环顾四周,压低嗓音悄悄道:“这些话家主虽然没有当面对我说出来,但他心里的意思我却是明白的。”
隐龙组分为三个部门,虽说各个部门互不干涉自成一系,可只要是人都会有私心,各个部门互相之间会有争宠的问题也是一种必然的现象。
是以杨四此番故意抬出“战龙”大统领钟长青的名头,就是为了借打压钟长青的手段来讨好贾铎。这种政治手腕素来是杨四所长,有了机会岂有不大用特用之理?
贾铎一听不由笑容满面,心中又是得意又是兴奋,深觉杨四此人大可一交。说到底,杨四此人不但为人客气、明白事理,最重要的是他是温师仲面前红得不能再红的人,只要跟他打好关系,那么对自己日后的前程可说大有裨益。
他乐呵呵地笑了一会儿,拉着杨四道:“素闻先生好茶,我那里恰好还有一点御贡的碧螺春,先生几时有空去品评一番?最重要是我刚刚接手府中杂事,有很多地方不甚明了,以先生大才,必能指点一二,还望先生不要拒绝。”
杨四在心中微微一笑,知道贾铎此番无事献殷勤,实在是有拉拢自己的心意,当下便笑道:“都是为温家办事,说不上指点不指点的,只要是我知道的必当一一说给贾兄知道。至于时间嘛!由贾兄自己定好了。对了,请问贾兄,听说官府那边来人了,家主正在应酬,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贾铎一拍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瞧我,和先生聊得高兴起来就忘了正事了。官府那边的人已经走了,家主正在书房等你呢!先生,这边请……”
说着,他亲自在前面带路向温师仲的书房走去。
杨四连忙阻住:“贾兄,我自己进去好了,府里杂事太多,你去忙吧!”
贾铎犹豫了一下,笑着答应一声,自顾自去了。
杨四目送贾铎离开之后,方穿过大厅进入内院,来到温师仲的书房门前,敲了敲门。
“是杨四吗?快快进来。”温师仲在门内笑道,从他的语音上可以听出他的心情显然不错。
进去之后,两人互相客套一番,杨四在椅上坐下,早有丫鬟端上茶点。
杨四等那丫鬟出去之后,笑着向温师仲道:“家主特地叫杨四前来,未知所为何事?”
温师仲摆了摆手,道:“这个等下再说。想必你也知道适才官府来人了吧?”
杨四点了点头,道:“知道。这是官府必须要走的一种形式,昨夜的事闹得那么大,而且又是在城里发生,官府方面于情于理都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温师仲呵呵笑道:“先生的心思果然敏捷,一猜便中。本来官府来人时我还在想该如何编造一个合情合理的故事搪塞过去,谁知那谭知府派来的人一见面就问我们温家昨夜遭遇的盗匪是否还有活口,说他要带回去审理。这下倒好,省得我绞尽脑汁编造理由了。嘿嘿,昨夜的生死一战,到了官府的嘴中竟然变成‘遭遇盗匪’了,可笑啊可笑!”
杨四微微一笑道:“这是想当然尔。蒙彩衣要想救人,除了让官府代为出面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而官府出面要人,说我们温家遭遇了盗匪,他们需要将剩下的活口带回去审问,这的确是个既合情也合理的要求。如此一来,官府和我们温家都有台阶可下,最重要的是对襄阳民众也有了很好的解释。”
温师仲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么说。不过这样也好,我本来就在头痛怎么安置那些俘虏,放不得、杀不得,总不能关了他们养一辈子吧?着实令人为难。这次我索性趁机将那些俘虏丢给官府,既给了官府面子,也解决了我自己的麻烦。”说着,他顿了顿,用一种难得出现在他身上的诚恳语气道:“这一次我温家能闯过难关,论功劳,首推先生。先生为我温家做了这么多事,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嗯,我要送先生一样东西……”
送我东西?温老鸟良心发现了?居然会如此好心?
杨四一怔,正要开口拒绝,已被温师仲挥手阻住。
“啪--啪--”温师仲拍了拍手掌。
书房门被人轻轻推开,进来的是一位娇俏可人的少女,身着一袭紫色锦裘,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髻子散于脑后,行走时低眉垂目脉脉含羞,虽算不上是绝艳之姿,也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了。
她的手中托着一个紫檀木托盘,盘中似乎放着一柄金灿灿的钥匙。
杨四大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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