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月叹道:“我只怕,这两位殿下之中,有一人要有所图谋……”
左钟离心神一凛,顿时收敛情绪,连忙握着秦观月的手,道:“观月,你发现了什么?”
秦观月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并非得病,是中了毒。”
左钟离大吃一惊,几乎要原地跳起来。正要询问详细,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话声,秦观月一把推开左钟离,迅速戴上黑纱斗笠,又拉起左钟离手腕,装模作样切脉。
这时两名御医走进来,看见左钟离,微愣一下,行礼道:“下官见过左大人。”
左钟离镇定自若,佯咳一声,说道:“大约昨夜吹了些风,觉得有些不适,便想来请诸位大人看一看,想不到今日竟只有秦大人在。”
那两名御医不疑有他,说道:“近日天气凉了,宫里几位娘娘都说身子不适,一早便派人传我们去,这不,现在才得空回来。”
秦观月漠然开口道:“左大人只是稍染风寒,无什么大碍。臣配些药,左大人这两日莫要过于操劳。”
于是一本正经抓了副药,交给左钟离。左钟离知晓方才的谈话再难继续,与众人寒暄数句,便告辞了。
他两人配合默契,这一番装模作样,倒无人生疑。
此后一连数日,左钟离寻不到机会与观月独处,祈帝中毒之事便无从问起。他每日细观祈帝气色,却觉得好像一日好似一日,也不怎么咳嗽了。心想大约是观月为祈帝开的药方起了作用吧。
又过几日,太子水晟澈与三皇子水晟涟返京,左钟离提前数日已大约知晓了凌庄的变故,心知三皇子水晟涟好大喜功,此次必是受了什么人的挑拨,贸然领兵入西江郡,险些筑成大错。他私调官兵,被责禁足半年,一入京,又被祈帝加罚在宗人府长跪三日,也着实吃了一番小苦。
太子水晟澈救援江宁郡主未果,结果江宁郡主被奸人所害,坠崖身亡。左钟离闻讯,心中一阵叹息,想到江宁郡主莫韶华不过二八年华,容姿秀丽,聪慧温婉,却红颜薄命如斯,不由深觉惋惜。
太子水晟澈这一次失利,说起来罪责可大可小,若江宁郡王莫闻态度强硬,追究起来,祈帝为了安抚江宁郡王则不免要重责太子水晟澈。再者,如今江宁郡主莫韶华意外亡故,太子水晟澈的婚事就此耽搁,与江宁郡府的势力联合眼见便要断了。
左钟离心想,这一招一石数鸟,好不厉害。只是敌人隐在暗处,却不知究竟是谁在策划。
谁知入京之后,江宁郡王莫闻竟毫不追究太子水晟澈,只是一副伤心神色,奏请求祈帝允许其返回江宁郡府。祈帝应允,又追封江宁郡主莫韶华为江宁公主。
左钟离暗想,人都死了,追封的再多又有什么意思。
过几日,遇见了江白,却看见他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话语间谈及江宁郡主,也丝毫不见异色,左钟离心中一怔。
他先是想到,江白既然要与太子在一起,江宁郡主莫韶华无异便是他的情敌,莫不是见情敌忽然死了,反而心中高兴?再进一步想,江白心机深沉,为了太子水晟澈可谓不择手段,也许便是他暗中下手除去江宁郡主莫韶华?
不由心中一寒。但转念一想,江白若是存心谋害江宁郡主莫韶华,不可能不想到这便是在破坏太子水晟澈与江宁郡府的势力结合,这般扯太子水晟澈后腿的事情,他应当是不会做的。
这一番心思,在脑里转了转,却没有表露出来。但江白何等的聪明,瞬间便揣测出左钟离所思,懒懒一笑,说道:“左大人多虑了。此中事由,却是有些复杂,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待日后,你便会明白。”
左钟离狐疑的看看江白,说道:“我信你便是了。”
想到观月所说之事,左钟离神色一整,将那日观月所言与江白一五一十道来。
江白手中白玉金槿扇开开合合,似是在思量,半晌方说道:“我明白了,这几日我寻机会联络观月,如今敌人在暗处,左大人你还是小心谨慎,勿被敌人寻得可趁之机。”
又道:“千水阁的事情,我也派人去查了,也许过几日便有消息。左大人也不妨想想,有无什么线索。”
左钟离点点头,心想如今江白倒俨然太子幕僚,却不知如果祈帝知晓,做何感想。
忍不住说道:“你自己也小心些,那位……素来忌讳皇子结党私交。”
江白笑了笑,道:“多谢左大人关心,江白省的。”
第三日夜里,左钟离方熄了灯,正要安睡,忽然窗口传来一阵剥啄之声,接着听见有人说道:“左大人,是我。”那声音仿佛近在耳畔,左钟离辨出是江白的声音。连忙推开窗。
只觉得身边一阵微风吹过,转身已借着月色看见江白立在屋子里,暗处一双狭长双眼目光莹莹。
左钟离顺手关了窗,心知不能点灯惊动了旁人,在桌边坐下,问道:“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江白叹道:“只怕不是什么好消息。观月这半个月来细细诊脉,已有九成把握可以确定,陛下体内有两种毒。”
左钟离一惊,问道:“中毒?”
江白道:“不错,其一为间梦。观月说,当日左大人在千水阁中的便是间梦之毒,只是下在陛下身上的分量轻了许多,乃是长年一点点积起的,因而不会一时猛然发作。”
左钟离又问道:“那么另一种又是什么毒?”
江白说道:“另一种毒,观月也只是推测,并无十分的把握,但多半乃是绯红。”
左钟离讶道:“这又是什么厉害毒,竟连观月也不能肯定?”
江白低叹一口气,说道:“左大人有所不知,这绯红之毒无形无色,潜伏在人体内至少一年之久才会发作,看起来却只好像身体虚弱,自然病亡,全无中毒模样。观月也只能从症状上作此推断。左大人,实不相瞒,先父便是死在这绯红之毒上的。”
左钟离啊了一声,心中一阵恍惚,只觉得既惊又怒,他虽然早已猜测江雉死于非命,却想不到是被人用毒害死。
沉声道:“这毒如此厉害,可有解毒之法?”
江白道:“观月说间梦倒不难解,绯红却……但现在中毒尚浅,尽力施为,起码应当能保陛下两年性命无虞。”
左钟离这时才明白,原来当日观月说“若慢慢调养,应当不难治愈。”只是一时安慰之词。想来真是天命如此。
心念急转,又问道:“可能查到是谁下的毒?”
江白略一沉吟,答道:“这几日,我反复思量,觉得有一人最为可疑。”
左钟离深吸一口气,静静问道:“可是五皇子?”
第018章
屋中光线幽暗,左钟离坐在窗边,只看见暗处江白一双眼,也不知他什么神情。
这时听见江白低笑了几声,道:“我原有些拿捏不准,只觉得五皇子嫌疑颇大,六皇子也未尝便会如表面一般毫无心计。但是我想了想,六皇子是聪明人,不似二皇子愚蠢,也不像三皇子般急功好利,若我是他,绝不会在自己根基薄弱时轻举妄动。所以想来想去,觉得应当还是五皇子最为可疑。倒是与左大人想到了一处。”
五皇子水晟洌,乃是皇后所出,如今朝中皇后外戚渐盛,五皇子又新近得了宁王水祈丹留下的镇北大军,自然底气十足。莫怪江白如此推断。
左钟离默然片刻,道:“那日在宫中,我听见五皇子说了一句话,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哦?”
“他说观月不愧是当世第一名医。这话本是十分寻常,但我却觉得他语气奇特,仿佛带着些讥讽的意味。”
左钟离将那日殿中情形细说了一遍。
江白插道:“我明白了。若五皇子就是下毒之人,那么他自然晓得陛下是中毒而非得病,但观月却说陛下只是暑气入侵,积劳成疾。想必当时五皇子心中对观月这个当世第一的名医大大的不屑吧。他急急的赶去,本来是担心被观月识破陛下中毒之事,现下大约是觉得有些放心了。”
左钟离点点头道:“也许罢。我还想到之前在千水阁有人刺杀我之事,那日在骊山别院,安王说我无端端惹祸上身,看那模样,却好像有些知情。我想了想,七八月间,若我最可能遭人忌恨,便是在陛下有意改立五皇子为太子时,出言反对。宫中眼线杂多,陛下与我的那一番谈话若果被五皇子知晓了,因而派人杀我,也是极有可能的。”
江白讶道:“想不到陛下竟会起改立太子之意?”略一沉吟,道:“总之,如今看来确实是五皇子最有可能,但我们如今手中没有证据,便真的就是他,也拿他无可奈何。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小心谨慎,静观其变。观月那里,我也会提醒他。左大人放心罢,你应当知晓,观月心思敏锐,决不在你我之下。”
左钟离叹一口气,道:“虽说如此,可我总是心中牵挂着他,唯恐他在宫中出了意外。”
江白大约是笑了笑,说道:“看来左大人这一趟马家村之行,收获良多。”
这时远处传来更漏之声,江白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东宫一趟,这就不打扰左大人了。告辞。”
左钟离目送江白推窗而出,只见他行动若风,转瞬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左钟离合起窗,在床上躺下,心中想到观月在宫里,既要为祈帝解毒,又要小心提防,不令人察觉他已知真相,当真是脚下如履薄冰。诚如江白所言,观月的聪明决不下于自己,但左钟离仍然不自禁便要担心观月。
他心里想的是,宁愿自己流血,也不要观月受一点伤。
隔日安王水祈苏回京,左钟离见他这一番率兵出动,竟真的未闹出什么事情,如今又老老实实的回了京,成日只待在安王府内,连政事也不大过问,不由心中惊奇。既感庆幸,又忍不住猜疑安王莫不是在暗中策划什么新的图谋。
这日退朝之后,遇见礼部侍郎张力,见他一副颓丧神气,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左钟离便忍不住拉过户部尚书王经,问道:“王大人,张大人这是怎么了?”
不待王经回话,御史中丞李至行笑道:“还能为了什么?自打那千水阁弹琴的女子宣布封琴,张大人便成日失魂落魄的。”
左钟离自然记得那个弹了一曲《观月》的贺臻臻,不由惊讶道:“封琴?为什么?是被人赎了身么?”
张力幽幽叹一口气道:“臻臻姑娘说,琴君出世,无颜班门弄斧,所以便封琴不弹了。”
左钟离心中一跳,问道:“琴君出世,琴君李嘉祥?”
张力道:“左大人不知道么?据传一个月前,琴君李嘉祥出现在西江郡,一曲十面埋伏摄人心魄,此后各地便陆续传闻有人见到他。说起来,他这三年究竟是躲在哪里?难道当真是天人下凡?”
王经说道:“若说他是天人下凡,也不为过,这李嘉祥,来历神秘,便是我户部也查不到他的出身呢。听说……”向四处看了看,神色暧昧,声音放轻,道:“李嘉祥现在在安王府内。”
张力与李至行顿时会意,李至行道:“看来从前的传闻,果然并非空|穴来风!”
左钟离猛然醒悟,前后一串连,便想到,前些时日安王水祈苏带着燕云铁骑出京,莫非便是为了这李嘉祥。
他心中又想,李嘉祥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