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垂下来的脑袋还滴着水,“啪嗒啪嗒”地滴在河岸的细云沙地砸出一个个小窝,慢慢靠近的赤蛇,吐出鲜红的叉舌!!作响,锋利的勾牙更嚣张露于表相,火榴石般的赤色鳞片比起之前更为瑰丽鲜艳,覆盖在强壮的蛇身上。
天马已吓得不行了,为首的头马终于扬起四踢,一声长嘶,掉转马头一溜烟地往西奔去,马群自然不遗余力地跟在其后死命奔跑,那几个马监使料不到那位星君一上去,反而把巨蛇给引过来了!一下子也不知道作何反应,愣在原处眼睁睁地看着天马群奔逃而去的方向扬起大片云尘。
大蛇的脑袋凑得更近,嘴巴也张得更开,凌空罩在飞帘头顶。
飞帘抬头,对着近得可以清楚看到每一颗利牙的血盘大口,面无表情,用告知的语气说道:“走了。”
正打算往下压的大蛇顿了顿,良久,泄气般抬起头,合上足够塞下十匹天马的嘴巴,华光骤闪,幻化人形。
高大的男躯不着片缕,胸腹腰背肌肉并不突兀夸张,只属于武人特有肌理分明,扎实有力。四肢修长,支撑躯体的双腿略绷,臀线起伏,胯间无遮无掩的阳物即便静伏亦见傲人尺寸,赤红的头发湿漉漉地耷在背上,无视凡规俗礼的张狂姿容,便叫一旁的马监使也不禁看得两眼发直。
乃见那双同样赤红的瞳孔闪烁邪光,一股炽烈燥气自全身腾烧而起,赤发如火烧飞舞扬起,眨眼间,水汽已蒸发干净。一身古铜的皮肤上,不再有半颗水珠。
灰白的眼睛看了这一幕,似乎仍旧不为所动。
左手一翻,凭空变出一卷红色的衣袍,转手,递过去:“穿上。”
红发的妖怪瞪了他半晌,终于屈服地劈手抓过,随便披了。
天汉河水乃亿万星辰精魂滋养所成,九鸣在河中畅泳,喝下不少,如今只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心情甚佳,就算看到一大群新鲜味美的肥马在面前晃荡,也难得放过。
可一见飞帘那张木纳死人脸,就觉有气。想起之前被关在殿里求助无门,险些便成了第一条因为蜕皮蜕不成活活绷死的鸣蛇,当即冷下脸来,哼道:“又回你那个屋子啊?我看你还是把我丢进天牢里,至少还有天兵天将巡逻管饭,不至于饿死病死了都没人知道!”
飞帘的手,握拳一紧。
然面上还是一贯的僵硬,只闻他道:“随我下界。”
“啊?!”
看到那张应该算是俊美的脸庞一副无法置信的呆相,飞帘难得有个感觉。
这个主意,相当不错。
第三章:灵鹫山峰虚谷空,荒郊有偶遇艳娘
灵鹫山,又名五峰山,盖因重山复岭之中,突起五座兀峰,高出云表,却顶无林木,有如垒涂之台,故有此名。山中景色优美,有谓东有离岳火珠,北有玉涧琼脂,西有丽农瑶室,南有洞光珠树,中峰则有自明之金,环光之壁。
有诗赋曰:此景祗应天上有,岂知身在妙高峰。
东台望海峰,秋冬多狂风吹袭,建屋多辄,故峰上鲜人迹。
仙圣之地,见了一红一灰两道身影。
九鸣坐在一块巨石上,翘腿托腮,一副吊儿郎当。
“到这荒山野岭做什么?”
灵鹫山他也曾来过,风景不错,气候凉爽……对了,还有山上的野雉体形虽小,可肉质极鲜美!
回头去看身后的飞帘。
虽然面上不曾表露,但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疙瘩。
不久之前,飞帘无视南天门前那一众天兵天将,带着他大摇大摆地直出南天门。虽然看不到那些天兵的表情,但他绝对能想得到那群给天帝守了几千年大门的家伙一定没遇上过连招呼都不打,还带着妖怪横穿直撞的神仙。
九鸣瞅了表情木纳的飞帘一眼,事实上这家伙也不是本性嚣张,八成是觉得没必要招呼应酬。
可怎么想,一只待审的犯妖,就那么简单能带出天庭?!
忍不住抬头去看平静的天空,说不定待会就会有一堆天兵天将从云里跳出来,摇旗呐喊地要将他们抓回去……但事实上,天空依旧平静,连飞鸟亦不见一只。
之前听文曲星君提起,锁妖塔破,七元星君下凡寻珠,飞帘此来必定是知道此地有宝,故而带他前来。
莫非飞帘以为,他会帮忙寻珠吗?
笑话!锁妖塔修好了,不还得把他送回去关个几千几万年!!他可不打算帮忙挖坑然后把自己给埋了!!
飞帘并不是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也并不是没有看到注视自己的赤瞳。
只就因为看得太清楚,所以不想打断这刻难得一见的颜色。
火色。
此时夏日晨初,云海尽头之处有旭日东升,红辉喷薄天际,明媚如美人霞衣,下见重云涛涌,峰颠如舟浮沉云海间。望海峰素有离岳火珠之名,霞色染遍,九鸣元神得以复原,一头赤发不再有半点枯色,随风飞扬,张扬的生命力,犹如赤火腾起。
阳光的热度,落在飞帘的面上,让他有一丝错觉,是因为那一头赤色火发的缘故。
他沉默了相当一段时间,才想起要回答他的话。
“山中有龙息,未知是何宝物。”
九鸣皱眉,即便他无心帮忙,甚至有心捣乱,可也得对方开头才行吧?
“不知道又怎么找?”
“知道又何必找?”
“你……”九鸣直想揪了飞帘的领子使劲摇,只不过掂量一下脖子上还留着虽不显形的锁铐,链子还在飞帘手里拽着,不好发作,龇了龇牙,“你该不会每次都是这般毫无线索地瞎找一通吧?”
见他不语,九鸣更加肯定了。
赤红的霞色没能让那张僵硬的脸染上一点绯红,反而更显得眼下的阴影浓重,他必定累了,而这个不懂变通的家伙,想必是独自一人凭了微末仙息在凡间搜寻,此为无异大海捞针,然他既得天君号令,必要达成,即便是一听就知道不可能的命令。
心中不由紧着疼了一下,九鸣喃喃道:“你怎么不去王侯贵族家里找找?那些人必定藏了宝贝,何必那么辛苦地跑到荒山野岭……”
飞帘却道:“能震锁妖塔之宝,纵凡间皇帝亦不可得。”
九鸣也知道这个道理,的确,真正的宝贝,岂是凡人可得之物?纵有机缘,也会落入纷争之中,最终不知所踪。
“那总得先查查有无相关经籍,或是打听坊间传说什么的……好过这般茫无头绪。”
灰白的眼睛凝视他片刻,无可无不可。
然后,平静地说:“你在此处待我便可。”
言罢转身往山下走去,晨阳中渐行渐远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常常的影子。灰色,显得只影形单。他似乎早已习惯独行,甚至并不考虑利用手中的法力强制命令他的协助,一个人去完成他自己的任务,是理所当然的事。
九鸣觉得,他不想看到这样的飞帘。
或许他是恨他无情绝决。然同时也非常清楚,飞帘独自离开天庭,舍弃真身,潜伏万妖之中,其心坚忍,可见一斑。一个下凡的星君,身在万妖军中,无外助,亦无内援,唯己一身。头上有应龙帝君,下属百妖在看,稍有差池必定元神俱灭。然而他在战场上面对的,又是天界战将,曾同殿为仙,如今却只当他是只妖怪,两军对阵,岂有容情?
忽然想起灵山河谷,天枢的那一剑。就连同宗星君,也是刀剑相向。剑锋透入的瞬间,他难道,不觉难过?
所以,他不能不是一个人。
如今再是麻烦,也不过寻宝罢了,不见得有什么危险。
因此他一个人,也可以。
“可恶……你给我站住!!”九鸣踩着重重的脚步,追了上去。
飞帘停步,回头看见怒气冲冲的妖怪,脚步之重仿佛要把一地的绿草给踩平了才甘心。
他不是嫌麻烦吗?既然如此,他一个人去找亦无不可。本来,寻珠就是他们七星君的任务,与他无关。
九鸣不去看他眼中不解,只觉得若是看了这一眼,便会把之前很多很多的事给遗忘干净。
他抱臂哼道:“我和你一起去!!在天上睡了这么些天,骨头都痒了!正好松松筋骨!”
飞帘还是奇怪,他记得,两千年前九鸣明明最喜欢躲懒,要不是应帝严令,他连战场都不想上,别说睡几天,睡个几百年也不成问题。
虽然这么想,但他并不想拒绝。
声音,很吵,让他失去了习惯的安静,可是这样似乎……也不错。
九鸣瞥了他一眼,视线却再也无法移开。
在那双灰白的眼睛里,有一丝笑意,轻轻地,不可思议地出现。
然这笑意,很快在眨眼之间隐去。九鸣回过神,竟有几分懊恼,想起那个曾经的承诺,那个获胜之后,会笑给他看的承诺。
红发的妖怪忍不住用大声的嚷嚷来掩盖内心莫名而来的混乱:“愣在这里做什么?!快些走吧!!早些找到便早些交差了!”言罢大踏步朝前走去,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还打算捣乱的初衷……
赤发的妖怪拍翅于山腰间盘旋。
他可不打算像飞帘那般在地上寻找,他要先于空中查看山岳形状。
但凡宝物,大多藏于川岳之中,聚天地灵气之所。
绕了一圈,便见灵鹫山中峰南面之下,有一道长达数十里的山沟,沟内草木茂密,足见地气充沛万物生长,想必定是聚气之处,于是降下翅膀,落到飞帘身边,指向山沟方向,道:“应该在那附近。”
说完,一双巨蝠黑翅转眼收去,随手一摆,便就变化成凡人模样,只不过即便没有赤发张扬,红目彰显,高大精悍却带了几分慵懒的身躯,以及不屑一顾的态度,仍旧张扬。
他看了一眼还是白目灰衣的飞帘,皱眉:“你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有何不妥?”
九鸣瞪大眼睛:“你是想叫凡人见了你就喊妖怪,然后引来一群好管闲事的道士吗?你不烦我还嫌烦!”
飞帘默然。
几万年了,他一直坐在天宫之上,并不曾像天枢一般受天帝差遣下凡伏妖降魔,就算两千年前得令潜伏,身边也都是妖怪,不会在意他的容貌是否异类,早前到凡间寻珠,他都是在深山重岳间穿梭,鲜少与凡人碰面,不似九鸣这般在凡间游走数千年,熟悉人世规矩。
听九鸣这般说法,飞帘便点了点头,施展幻法,亮光闪过,九鸣再看……可也没什么变化啊!除了眼珠子变成黑色之外……
九鸣忍住脾气,扯起嘴角说道:“你的脸色能不能变得正常一些?”全无血色如同僵尸,谁运气不好半夜碰到还以为炸尸了!
飞帘从善如流。
“你穿那件什么东西?!”九鸣逮着了理儿,找茬般凑过去,揪起一片衣角,嫌弃地努嘴,“灰不溜秋,还是麻布做的夹衣!!现在是什么朝代了?!换了换了!”
“换什么?”
“至少得是丝绸!”
“好。”
“还有你脚上那什么——草履?!两千年前的了吧?可真够结实的!”
“……”
一番折腾,按着九鸣的指点,飞帘还真给换了一身打扮。
只不过……
头戴紫金偃月冠,冠上嵌着明珠若干,颗颗大如鸽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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